第二章 拍档
下午六点，柏杉区181号小巷。
威尔逊身着黑色的连帽衫，兜帽拉下来挡住了大半张脸。他饶有兴致地玩弄着垂在胸前的项链，双眼却像豺狼般紧盯着路过的每一只猎物。
他现在还有一个鼎鼎大名——“火苗”，一个频繁地出现在审判所通告上的名字。
到目前为止他已经猎杀了十二个人，连那些自命无敌的执行官都死在他的手上。他的每一次行动都意味着第二天那个小小的数字都会发生变化，人们心中的恐惧也会一步步加深。
记得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能力的时候，他是很害怕的。当时只是想占一下那个女学生的便宜，结果谁知道她不但打死不从，尖叫声还差一点引来了外面的人。情急之下，他看见一团火焰从自己手中腾起，随后他便将那只手挥向了女孩……
现如今他对自己的能力已经很熟悉了，他感到快乐，感到满足，看那些自认为高高在上的人在绝望中被焚为焦炭，那让别人再也不敢小看自己的快感令他血脉喷张。
前方转角出现了一个珠光宝气的贵妇，挺胸扭着屁股走了进来，看上去像一只自倨的天鹅。威尔逊面带贪婪地舔了舔唇。起身跟着她走进了小巷。
要不要试试女色呢？这妞儿胸大屁股翘的，长这么大，他还没尝过女人是什么味儿呢。上次那个女学生还失手烧了……啧，希望这次控制好一点吧。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那妇人还并未意识到身后这匹饿狼已经盯上了她，仍气定神闲、姿态昂扬地往前走。这女的穿得这么好，想来应该是哪家名门望族的夫人吧？说不定是那传说中捏着洛城命脉的四大家的也有可能？
管他出生于什么豪门，现在她对他来说，仅仅只是猎物。她的身份越名贵反而越好，一想到能狠狠地凌辱这些曾经将他们视作狗屎的人，那心底的兴奋与快感就压制不住！
“美女……”他咧嘴笑着，“这种小巷子可不是一个人应该走的哦。”
威尔逊右手食指抬起，轻轻往上勾了一勾。一道灼热的火炬从地底突然冲出，像一条蟒蛇一般刺破地面向天空飞去。妇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一下子丢掉了那居高临下的样子，尖叫着往墙边退了一步。威尔逊乘虚而入，冲过去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
“你干什……”妇人的话还没说完，威尔逊已经吻上了她的唇。
妇人呜咽着，这个小流氓身上的毒品味道与汗臭味熏得他喘不过气来。她拼命挣扎着，可威尔逊死死地将她抱在怀里，在外人眼中就如同真正在热吻的恋人一般。她不知道这个因为长期吸食毒品而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痞子究竟从何而来这么大的力气，她只知道自己仿佛在被一个巨大的钳子牢牢地抓住。
她突然睁大了眼，全身如同燃起了火一般炽热难耐。她剧烈地扭动，好像身体里的血液在沸腾着咕噜冒泡。妇人全身的毛孔都在往外吐着白气，光滑细嫩的皮肤变得像树皮一样焦黑干瘪，眼珠因为脱水而凹陷下去。两分钟不到，这只高贵的天鹅变成了一具干尸。
“糟糕，又玩过头了。”威尔逊将怀中的干尸扔到地上，舔了舔嘴唇，上面还有她口红的甜味。
他皱了皱眉头，这女人的口红味道很像是用平民区的一种路边的野花配置的。这种花带有沁甜味，有着比较鲜艳的颜色，是平民区买不起口红的小女生经常用来骗人的小把戏。威尔逊蹲下打开这女人的包，里面空空如也，比他的裤兜还干净。
“嘁，打肿脸充胖子吗……”威尔逊咬牙，“妈的亏大了。”
他起身离开，顺手打了个响指。尸体身上的衣物开始剧烈燃烧，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威尔逊加快了步伐，他不怕那些执行官，可这不意味着他想主动招惹他们。
明天那个数字会变成“13（9+4）”，不过应该没什么影响，他得找时间干票大……的！
漆黑的身影从天而降，手中的刀光如同清冷的月霜淌过。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乱了威尔逊的思绪，危机感下他下意识地向后一跃，躲开了那一记斩击。长刀的刀刃落下，在地面砸出一道细长的裂痕！
黑影再度起手，前进一步的同时长刀挥出，速度快得超出了威尔逊的想象。他往后一步退的同时右手张开，一道火焰如同明龙奔向了那道黑影。
黑影立即改变动作，前一秒仍在进攻姿态的他瞬间起身，回身收刀，长刀在空中旋转，如风车一般画出一道圆。火焰散开，那黑影的姿态终于出现在威尔逊面前。
“妈的好险……还好老子反应快。”威尔逊仍处于突袭的惊吓中，下一刻他抬头看了一眼，整个人一下子寒毛倒竖！
仅仅一眼，威尔逊的心头便在一次剧烈地颤了一下，眼前的执行官抽刀起身，面无任何表情。他的面容清秀，皮肤苍白，看上去像一根一碰就倒的竹竿。但是他的那种肃杀的气质，那一眼看去就感觉喘不过气来的压制力，仿佛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冰冷了起来，让威尔逊想到了那些《终结者》中披着皮的人形兵器。
这家伙和他以前见过的那些执行官不一样，绝对不一样！
“十分钟结束，”秦川声音冰冷，“然后回去面试新人。”
“少瞧不起人了！”威尔逊怒喝，“看老子把你烧成碎片！”
两人蓄势待发，如同两只准备扑击的猎豹。同时发力，两道原本直立的人形瞬间化作了残影，冲向了对方。燃烧的烈焰腾起，从四面八方涌向黑色的执行官！秦川仍在突进，长刀只在空中一划，刀光画出的圆月便牵引火焰变作螺旋状的漩涡尽散开来！
威尔逊咆哮着，借助秦川抵御火的空隙直接扑了过来，双手直冲秦川的脖颈而去！秦川挑眉，他不可能不清楚被捏住的下场是什么。
原本仍在冲刺的秦川用力往前一踩，脚尖踮了一下高高跃起，在空中前倾的同时抽出了腰间的黑星。威尔逊扑了个空，随即立刻想往一旁闪去——不然他可能会被射成马蜂窝！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大口径的子弹从枪膛中射出，声音如同巨雷般响亮。黑星在短时间内打出了一片密集的弹幕——况且每一发都不容小觑！
这就是曼德斯一族最完美的枪，精准度与破坏力并存，辅之以超高的射速。这些恐怖的属性在这支手枪上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平衡，它是枪械中的艺术品，亦是最顶尖的杀手！
威尔逊挥手，从墙壁中往外扫出了一道火焰的帷幕。子弹在极高温下熔化，却仍有几颗幸免于难，在巨大的动能下径直贯穿了他的身躯，连弹头也没有留下。血肉模糊的弹孔往外淌着血，剧烈的疼痛在全身扩散。
他跪了下来，一发子弹击穿了他的右膝骨，他的右腿突然脱去了力。威尔逊捂住小腹汩汩流血的伤口，可鲜血仍不受控制地往外流了出来。
该死，这样下去可不妙！
秦川落地，转身再度向威尔逊奔来。他不带一丝感情，冷漠而高效，像是黑色的死神降临人间。长刀轻易破开焰墙，威尔逊心头一惊，秦川左脚飞踢在他的下颚，带着他整个人向上冲去。
死神大开杀戒，长刀在空中化作明亮的弧光，无数次地在威尔逊身上留下切口。每一刀都快速而准确，如同厨师在肉块上雕花一般。疼痛几乎麻痹了威尔逊的大脑，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如同一只兔子一般任人宰割！
他的左腿终于落地，可他身上已经多了数不尽的切口。威尔胜强撑着用那条可怜的腿站了起来，鲜血从大小腿的伤口处迸射，他颤抖着用双手握住了长刀的刀刃。
锋利的刃口在他的手心切出新的伤，血正顺着刀刃向下流淌。他双眼发黑，但就是不松手，哪怕身上的伤口在不断裂开，哪怕自己已经无力反抗。
这才是……执行官吗……
他一咬牙，用尽全身力气将秦川推了出去。秦川也没有反抗，向后退了一步。威尔逊后仰着飞出，同时在空中将双手合在一起。
你也给我去死吧。
四周的墙壁中响起了“噼啪”的响声，下一刻，墙缝中涌出了令人惊人的火焰。火焰从狭窄的小巷两边同时向中间涌去，像一个巨大的火笼子，而秦川，正站在笼子的正中间。
“你……完了……”威尔逊嗫嚅着说。
烈焰吞噬了那黑色的身影，威尔逊的面庞被火光照得铺上了一层光。这样下去，即使是神也不可能活下来。这是他不久前才发明的新招数，今天是第一次正式使用。
可火蛇散开，那执行官仍完好无损地立在那里，手中提着红得发亮的长刀，连长风衣的衣角也未曾有一点损耗。
“死前最后的挣扎吗。”他淡淡地说。
下一刻，长刀彻底洞穿了威尔逊的心脏。
秦川提着长刀，穿越拥挤的人群，审判所内喧嚣依旧，和早上没有任何区别。
人们各自吵着，忙于自己的事，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身形瘦削的年轻人手中的长刀刀鞘上有血正缓缓淌下。秦川只想赶紧远离这吵嚷的人们，大多数时候，他都更倾向于一个人。
“嘿，秦川，”一个虎背熊腰的执行官过来一把搂住他，“这是刚处决完？”
“嗯。”秦川皱眉，心中有些许不悦。
“听说所里今天来了一波新人，”他好像并未察觉出秦川的异样，“你知道的咯，这年头执行官的死亡率奇高，比普通的警察高了几倍。你看现在报执行部的人和往年比起来都少了好多，更多的人都选了通讯部那些高薪而又稳定的工作……”
“我知道。”秦川打断了他，“长话短说。”
“好吧好吧，你还是这个鬼样子。”他有些许无奈，“局长让我告诉你，标准放低一些，能放些水就放些水，别太死板。以前考虑到你这个性子，都没让你做面试官。今年人手实在不够了，让你加入其中也是无奈之举。标准和面试人的履历都放你桌上了，我也没看过。总而言之……酌情处理吧。”
“再说。”秦川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径直向楼上走去。那代号“雪茄汉”的执行官叹了口气，摇头走开了。
酌情处理？秦川想着。
如今人手不够的确是不争的事实，但是他并不认为这可以成为放水的理由。放水，也就意味着那些连刀枪都握不住的家伙就能混进来吃软饭。待到真正要用的时候，他们只能瑟瑟发抖。即使硬着头皮上了战场，也只会被异种撕成碎片。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可如果养的是一群废物呢？
怀着烦躁的心情，秦川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薄荷清香，那几扇大大的落地窗被打开，夏日的凉风正缓缓地送进来。面若冰霜的女孩找了张椅子，坐在房间的一角，整个身子倚在墙上。白若素雪的短发扎成小辫子，额发垂在脸旁。黑色的手套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尖轻夹着一根尚未燃尽的细烟。窗外的灯火阑珊倒映在她的瞳中，如同湖面反射出的景象。
她如同一个孤独的影子，全然不属于这世间。
秦川怔了一下，倒不是因为坐在那里的女孩散发的美丽，而是因为推门而入的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看见面试官进来，女孩轻轻挑了挑眉：“抱歉，现在才七点，我以为你还有一会儿才到。”
说罢，她起身将手中的烟摁熄在办公室的烟灰缸中。秦川恢复了平常的样子，默不作声地拉开办公桌后的椅子坐下。陈子玥没有再坐回那个角落，而是靠在了门旁的墙壁上，抱着手随意地立在那里。
两人都无言注视着对方，各自的领域都在无声地碰撞。办公室里悄然寂静，而秦川与陈子玥间的气氛却剑拔弩张到令人感到压抑。锋利的目光交汇在一起，他们之间如同对决的骑士般紧盯着对方，观察的对手的每一个变化。
这是一场缄默之中的决斗，赢的人将牢牢握住这场面试的主动权。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而二人却如同石像一动也不动。
太怪了。陈子玥想着。眼前的执行官并未有过任何的感情波动，让她仿佛看见了男版的自己，他坐在那里，旁边立着染血的长刀，像一尊杀神一般。那标致的五官冷封如石块，眸子里看不到一丝光和热，你却能感受到他的冷酷与无情。
他是目前为止少有的能与她对视的人。
“碰！”
木门突然被推开，二人的目光一齐看向了推门的人。那人也一身审判所的打扮，看样子也是来面试的新人。那小生感觉像被针刺了两下，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走错了！”那小生看了一眼门上的标签，一脸窘样，“二位继续二位继续。”
们在赌关上，随后便是脚步远去的声音。秦川和陈子玥同时舒了一口气，自我领域的对决在悄无声息中被瓦解，秦川向后靠在椅背上，同时从桌上的文件夹中抽出了陈子玥的资料。
“陈子玥，女，23岁。”秦川读着上面的内容，“三围是……”
那些数字令他挑了挑眉，他觉得接下来内容有失礼貌，顿了一下跳过了。
“射击A，格斗术A，策略性A-，服从力B+。”
“17岁以本地状元毕业于洛城中学，紧接着去往菲尼克茨城研读大学。”秦川说着，“你今年才毕业。”
“是。”
“三次获得奥尼大学的奖学金，初中时截拳道比赛一等奖，高中时国家奥赛一等奖。”
“是。”
“没有任何疾病，犯罪经历。”
“是。”
“父母……”秦川发现了突兀的一栏空白。
“双亡。”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
秦川愣了一愣，意识到自己好像触及到了某一个不该提起的地方。陈子玥虽然看上去没有任何的变化，但就在那一刻，她潜意识习惯性地将头别了过去。办公室的气氛再一次陷入了沉寂，两个人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只是这一次，没有那剑拔弩张的对决。
果然任何人心底都有一个最柔软的区域吧，那里藏着所有的不快乐与不愿吐露的小秘密，是一般人无法打开的小城堡。
“对不起。”良久，秦川轻声说。
陈子玥没有说话，只是撇了撇嘴。
“根据规定，”秦川又开始继续说，“你将进入为期一周的实习期，一周后我有权根据你在这一周内的表现来决定你的去留。”
陈子玥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一周之后，你可以正式成为执行官，到那时你将有权利领取审判所的正式工资，以及享用提供的假期。”秦川像一台没有感情的念稿机器，“你成为执行官后可以独立离开，也可以成为面试官的……搭档？”
念到最后，秦川皱起了眉。当年他实习完后，那个面试官可从没提过搭档一事。由此他那张面瘫脸有多讨人厌，也就可见一斑了。
“我会帮你找一个好拍档的，”秦川收起了资料，“如果你想的话。”
陈子玥站在马路边，天已经完全黑了，一盏一盏街灯孤零零地立在边上。绚烂的霓虹灯渲染了黑夜，在审判所这种复古的大楼对面，参天的摩登大厦带着迷离的光，下班的人、享受夜生活的青年、川流不息的车辆……纸醉金迷的都市带有着引人堕落的魔力，让人难以自拔。
如果说清晨的洛城是干净的少女，那么夜晚的降临就让她变成了性感的美人。
陈子玥有些怅然，在她离开的这六年里，这座记忆中的城市变了太多太多。六年前，这里还是一座二线城市，没有太高的大楼，没有一款二环之分，没有高档餐厅……什么也没有。
异种带来了审判所，带来了安全隐患，也带来了政府的关注。六年里这座城市的变化日新月异，今非昔比。
陈子玥从长风衣内侧拿出了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她的手刚摸到包里的火机，眼睛就瞥到了立在那里的告示牌——“请在吸烟区吸烟。”
她怔了一下，随后自嘲般地笑笑，将烟收回了盒中。六年以前，这里还没有那么多条例。那会儿她还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同样扎着短发，出了校门手上便随时夹着一根烟。
或许，她真的需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她活了十多年的城市。
陈子玥摸出手机，给徐袅发了一条消息。
“结束了。”
两秒以后，手机滴答响了。
“嘿嘿我知道我家小公主一定没问题的啦……那帮家伙估计眼都看直了吧！我现在忙着泡小帅哥暂时莫得闲……一会儿说吧！”
陈子玥笑了笑，关掉了聊天页面。
真是个好月，大家都在追求自己的幸福啊。
她突然愣了一下，脑海中涌现了一条能快速了解这座城市的途径。她又打开了短信，不过这一次，她点进了那个留名“张绮”的陌生号码。
“好。”她回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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