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雅典娜
黑色跑车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疾驰。
车身破开尖啸的风。
尸潮已经不见了，但那些死去的学生突然在车窗外出现，扒着顶棚咆哮着，尖厉地嘶吼着听不懂的话语。
周未航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脚死死踏住油门，另一只手不断轮流拨打两个电话号码。
他在驾驶座上僵硬地抽泣着。他已经崩溃，只有求生本能让他不敢松开踏住油门的脚。
“又做梦了？”乔洲一如既往坐在床沿抽着闷烟，黑暗中他只能看到忽明忽灭的烟头。
周未航不作应答，只是摸索着从乔洲的烟盒里拈了一支，顺手把乔洲的打火机也摸了去。清脆地“哒”一声，周遭瞬间亮起来，窜起的火苗燃动周未航唇间的烟，周遭又瞬时漆黑一团。
“咳咳......咳咳咳！！”周未航忽然剧烈地咳嗽。
“不会抽瞎糟蹋什么。”乔洲夺回打火机塞进烟盒里。却没有去夺他嘴上叼的香烟。
“我还活着。”周未航失神地望向乔洲。
“你还活着。”乔洲说。
“我应该死掉。”周未航强忍着咳嗽，把一整支烟抽完，过滤嘴上的棉絮把两指间烫出疤。
“睡觉吧。”乔洲捻灭了烟头。
S市。
街道上只有零星的几个士兵在扛着枪巡逻。
广场中央被挖开一个巨大的土坑，坑内有许多露出半截的黑得发亮的矿石，这里面的矿被称作“元铁”，对丧尸有极大杀伤力，并且能够大幅抑制它们的自愈。S市地下埋藏着大量的元铁矿，所以将它选作最后的堡垒。
周未航所在的这个广场矿坑被命名为“81号矿坑”。
他们一般只能在这个坑里挖矿，八点起床，八点半开挖，挖到中午吃一点馒头、喝几口水，下午一点接着挖，一直挖到太阳下山。挖出来的元铁矿简单洗刷一下，铺平堆装在货车上。元矿蕴含有极大的能量，不能用袋子装，容易烧着，用来造子弹也需要手工磨制，尽管这样还是经常听到有工人被炸伤的消息。
乔洲一边嘬着烟，一边把一铲子细碎的矿土掀出来，“那拨人又来了。”
周未航循着乔洲视线望去，果然看见一队穿藏青色制服的人在挑西瓜一样挑人。他们看中你，就朝你努努嘴，然后你自己上去他们的车里。
他们会不定时随机到各个矿坑里挑人带走，以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居多，被带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周未航听一个老头说是军队已经没人了，要么被感染要么战死，所以拉这些人去上前线抵抗丧尸，和以前的抓壮丁差不多。
“女孩呢？我看到也有女的被带走的。”周未航抬眼看了看那几辆车，最前面是辆小轿车，后头四五辆都是小型皮卡，有蓝有绿的，底盘都糊了一层厚厚的泥污，车身也是尘土密布。以前都是几辆大巴。
老头跟乔洲要了一支烟，放了铁锹，走到边上点燃吸了两口。他不像乔洲那样直接站在矿堆上抽烟，元矿能量巨大，极易燃，温度高些放蛇皮袋里都能烧着，稍不留神就会把自己炸上天。
老头干笑了两声，脸上皱起一个猥鄙的笑。
“有些兵嘛，年轻嘛，到死都没碰得女人的。”
周未航一阵反胃。
“你不是想走的吗？去爽一爽嘛，死也值得了嘛。”老头用手肘杵他。
“滚。”周未航抹开他的臂膀。
“那个时什么的姑娘，漂亮的嘛，说不定她也要走的嘛，你去了讲不好到时候可以日到她哦。”老头抽了几口，更加地口无遮拦起来。
乔洲冷不防把抽剩的烟屁股往老头手臂上一戳，烫得老头一阵怪叫。
“吃一辈子潲，呕出来的东西能干净到哪儿去。”乔洲拍了拍周未航肩膀，把烟头往老头裤兜里一放，回去接着挖矿，“别理他。”
老头挨了一烫，也不敢多说什么，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两句便作罢，毕竟烟还要靠乔洲供给。
没成想老头一语成谶，这个矿坑也有女孩要被带走了。
那个女孩好巧不巧真的是时芫。
时芫是挖矿队里最好看的女生，面容姣好，远山眉黛、剪水秋瞳，扎一个高马尾，笑容阳光明净，身形纤长匀称，据说学过十几年芭蕾。
这么好看的一个女孩，如果病毒没有爆发，也许能出道当偶像。现在她却只能和周未航一样，在这里每天满面汗土地挖矿。当然，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
周未航咬着牙，一镐子一镐子挥在地上。
“你们要带她走，除非连我一起带走！”
一个粗粝霸道的嗓音响彻矿坑。
人都一愣。
周未航也愣住了。
时芫趁机挣脱制服男的束缚，死命地往回跑。
那声音十分陌生，按理说周未航在这矿坑也算待了有一阵，和同样挖矿的人虽说没几句话讲，总归声音是记得的。而这个声音却完全陌生。
周未航循声看去，原来是她。
那个声音的主人竟然是她！
那说话的姑娘叫林小薏，和时芫熟识已久，不过她比较寡言，平时基本不说话，只用手语和人交流，也只在时芫面前才鲜有几次笑脸。久而久之，大家都以为她是个哑巴。
“闹什么！”远处那辆车副驾驶上的那男人有些愠怒，摔门下来，两个白色制服的人立马拨开那队藏青色制服的，排在两旁厉声斥责。
那男人穿着一身黑，不知道什么来路，不过看那白制服的人对他那么毕恭毕敬，想必是个有些权力的人物。
周未航想着，突然计上心来，一个箭步冲散几名藏青色制服，猛地拨开两边的白制服。四年的劳作让他的身体结实了不少，整个过程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正当他想开口的时候，却被几个藏青制服合力摁倒在地，半边脸摩擦着地上残碎的土石。
“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
“垃圾！人渣！你们就是一坨法西斯！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干的什么！”周未航咆哮着。事实上，他也不确定这些人是不是在干这种不齿的勾当，所以他选择了一种看似很笨的方法。人很难不被第一印象影响自己对别人的判断，比如此时此刻，那个黑衣男人对周未航的印象就应该是——莽撞、冲动、做事不过脑。这种印象一旦先入为主，就很难再改变。
这是周未航的一点心机。
“放开他。”黑衣男人说。
几人犹豫片刻，松了手。
周未航挣扎几下站起来，摆出一副司马脸死盯着男人。
“你好像对我们有误会。”
“有什么误会？”周未航冷笑，“你要带她们去哪里、干什么？你敢说吗？这就是你们说的所谓报团取暖吗？”
“你跟我们来。”男人抓住他的手臂。
周未航一把掀开，“干什么！想灭口？来啊，打死我！你不是有枪吗！有种你他妈就在这儿、让所有人都看着、你是怎么打死我的！”
“你是个很有勇气的小伙子，我们需要你。”黑衣大哥笑了笑，招呼他上车，“我们是正规科研部门，不会违反世界临时政府基本公约。”那男人把带有世界临时政府的标志的证件掏出来亮给周未航。
S市极光研究所，罗力博士。
“这下总该信了吧？”罗力笑了笑说。
“你们要他，”林小薏带着时芫走上前，虽是已经证实了面前这人的身份，但还是狐疑地说道，“我能理解，可为什么还要带时芫走？”
“如果当士兵的话，矿坑那么多壮汉不要，为什么非选一个普普通通的女生？别拿我们当傻子。”林小薏十分谨慎，说话也很老道，这点倒是与她的嗓音很相符。
“她有特殊的作用，不是让她去打仗。”罗力解释说。
周未航的眉头扭曲起来。
“不是你想的那个作用——”罗力有些尴尬地解释道，“这项实验如果能成功，我们将有可能转被动为主动，和丧尸正面对抗，甚至还有底气和永与者一战，而不是一味地防御反击！”罗力在说话时，眼瞳中有明光烁动。
“如果你们肯的话，回到研究所我们再细说。”罗力十分恳切地望着时芫，似乎很在意她的意见。
周未航的脑子一时有些混乱。
“你是说，这个女孩，是我们对抗丧尸、乃至那些毁天灭地的永生者的关键？”周未航难以置信地问到。
“对。”罗力铿锵有力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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