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祸
暴雨刚过，空气中没有一丝流动的风，变得粘稠而混沌，模糊了人的感官。此时的查尔斯才开始闻到蔓延进鼻中的浓郁的味道，它腥臭十足，让人作呕——是血的味道。查尔斯心里一惊，他无法轻举妄动，四支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们，他知道，自己才出狼窝，又入了虎口。
“你们出去找物资了？”黑暗中一个声音粗哑的男人问到，这声音陌生而冷漠，并非是金融大厅内原来队伍里的某个人。
查尔斯没有说话，四支枪中的一支杵到了他的脸上。
“不说的话，你就永远说不了话了”，那个男人开口，“我会一枪把你崩得比尸傀烂了两年的脑袋还难看，再让你这三个朋友挖个坑，把自己和你一起埋进去”，“东西在哪儿？”。
“路上遇到了尸傀，没带回来”，查尔斯冷静地答道。
“骗我？遇到了尸傀你们还能毫发无伤地回来？”男人凑了过来，他的双眼狭长，鹰钩鼻尖得夸张，一讲话，便露出一口黑黄的牙齿，伴随着吐出一口难闻的恶臭。
“那你开枪吧，反正Z城的物资已经不多，到时候还是一个死，否则，你们也不会找到这儿来吧？”，查尔斯毫无惧色地盯着鹰钩鼻男人，“这次带回来的东西的确被弄丢了，不过那只是我们找到的一小部分，绝大部分没有被我们带回来，把我们解决之后，你们可以去找找，兴许够你们一年的消耗。”
听到这话，后面的三人像黑暗中攒动的虫子一般蠢蠢欲动。查尔斯注意到，鹰钩鼻男人的喉结不动声色地移动了一下。
“整个Z城能被我们搜的地方都搜光了，哪有什么能找到的物资，想多活几分钟，耍这样的把戏？”
“我们能活到现在是因为你们大发善心？既然你一句话都不信我，为什么不直接把我们干掉，也比找物资的时候被尸傀撕烂强”，查尔斯的语气十分平静，这让鹰钩鼻更加恼怒，枪管更用力地戳在他的太阳穴上。
“我们对这一带很熟悉，那个地方也已经去过一次，哪里有尸傀一清二楚，当然，四个人才能从里面逃出来，少一个都不行”，查尔斯接着说到。
“你在跟我谈条件？”鹰钩鼻男人咬牙切齿，显然对他的话犹豫不决，“迦南，赛琳，把猪崽们捆起来”。阴影中走出一对男女，从背上拿出了绳子将查尔斯他们绑了起来，从头到脚完全动弹不得。那个叫赛琳的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大，下手却相当狠毒，一枪托几乎砸晕了萨满，她怪笑着，将绳子使劲拉紧，确保无法挣脱，萨满在她的手下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明天带路，如果这趟能找到我们要的东西，也许我能大发慈悲放了你们”。鹰钩鼻若有所思地盯着查尔斯，他叫约克，迦南、赛琳和剩下的凯文也叫他“蛇佬”，查尔斯大概知道这是为什么，他的头光溜溜的没有一根头发，瘦长的头像出生时就被挤压过，眼睛却扁平狭窄，嘴唇薄得几乎没有，讲话时声音飘忽细碎，像蛇形子吞吐的声音。
粗砺的绳索将四个人绑得死死的，完全动不了，赛琳似乎对南斯的那把宽刃巨刀很是好奇，提在手上细细摩挲，她一只脚踩着一个箱子坐在上面，偶尔轻蔑地看过来，查尔斯无法看清她的脸，但知道她在不怀好意地耻笑他们。
这个夜晚似乎发生了不少非同寻常的事，然而还远未结束，金融中心有20多个人，现在除了那四个不速之客，却没有半分动静，其他的人去了哪儿？从腥臭浓稠的空气中，他们已经嗅出了结果，在仅有的一丝光线之下，查尔斯隐约看到了角落里堆砌的尸体。
那堆尸体里的人都已经和四人相当熟悉，在这灾难之中，他们曾相处地倒还平和，然而现在这些人生死已卜，对仅存的四个生者而言，生离死别带来的痛楚即便已司空见惯，仍然让人一时失语，只不过再大的愤怒此时也只能不动声色，否则他们很快就能和那些人见面。
在这个异常缓慢的长夜中，查尔斯陷入了一种模糊的梦境，光怪陆离的梦与现实堆叠，耳边静寂无比，只能听见南斯、萨满和罗德厚重的喘息，查尔斯知道，他们也没有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光逐渐隐线，查尔斯的视野也逐渐清晰起来，他看到了，看到那些他熟悉的人的残肢断臂，在前方的大厅角落里被随意地丢弃，至少十多具尸体像扔垃圾一样扔在了那里，他们的身上布满弹孔，满目疮痍，其中还有女人，甚至还有一个13岁的孩子，也许是两个，因为金融中心有两个孩子，不过他只看到了一个。另外，他尽量地将那堆尸体中的人都认出来，却发现并没有维斯特的身影，或许被掩盖在最下方，死也无法获得哪怕是一丝光亮。
查尔斯感到一股愤怒的热浪冲向了天灵盖，他的眼睛猩红，血丝满布，眼眶也变成了暗红色。那个小姑娘伊莎，每次总是跑得最快来迎接他们凯旋，她的声音细腻清亮，像初春清冽的泉水，急切又开心地呼唤着他们的名字。她聪明伶俐、善良勇敢，即便是亲眼见到尸傀，她甚至比成年人还要冷静勇敢......现在她躺在尸堆之中，身体扭曲，其他人的躯体压在她的身上，埋住了她半截身子，她的双眼还睁着，却像喑哑的羽毛一样黯然无光，满脸惊恐的表情已经凝固，她没有死在尸傀的嘴里，却死在了同类的手下。
“起来，准备出发，”叫迦南的大个子男人将半睡中的萨满和罗德踢醒，看到这骇人的景象，萨满失声大叫，他尖锐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凯文上来猛地一枪托将他的牙齿敲碎了两颗，他只能痛苦压抑地呜咽起来。罗德睚眦欲裂，愤怒地盯着那四人，恨不得用目光将他们千刀万剐。
“没办法，若肉强食，这世道了，谁还能落个好下场呢？没被尸傀嚼烂，已经是个好归宿了”，蛇佬说得风轻云淡，好像只是从一幕电影中看到了这血腥恐怖的画面。
当赛琳将四人身上的绳子解开时，他们的手几乎已经快被勒到坏死，如果不是需要这几个人带路去找物资，或许他们早已成为枪下亡魂。看起来，蛇佬他们没有找到金融大厅储存的物资，那些东西被放在二楼，得从一个侧面的消防通道上去，电梯停在了负层，一楼和二楼的电梯门被撬开，从装上可以踏脚的铁棍的钢索上去才可以取到物资。蛇佬以为二楼都是尸傀，金融中心的人也已物资紧缺，所以他相信了查尔斯也算是孤注一掷，毕竟自己去找物资的话，也只是无头的苍蝇，九死一生。然而食物已经不多，他们早已饥肠辘辘。
蛇佬他们开来的是一辆军用装甲车，看起来他们四人一直住在里面，车后架着一台加特林机枪。赛琳扶着机枪，眼睛一刻也没有从查尔斯他们面前移开，四个人的武器都被收缴了，他们手无缚鸡之力。重走昨天的绝命之途，罗德和萨满、南斯也搞不懂查尔斯有什么打算。他们的路线和昨天如出一辙，车子缓缓地在废弃的城市中行进，阳光猛烈地洒下来，高楼也阻止不了它耀眼的光芒，曾经繁华的城市如今只剩下碎土残渣和巨大的钢铁框架，那是楼宇屹立不倒的躯壳，里面像蛀烂了的朽木一般，潜藏着无数的噬人尸傀。
“停”，查尔斯突然说道。蛇佬和赛琳一下子警觉起来，他们拿起枪指着查尔斯，“是这？”蛇佬问。
“不是，但是这里有很多尸傀，如果这样过去，肯定会惊醒他们”。
前方正是昨天他们弃车的地方。现在，这辆车被无数的尸傀围在中间，车上、车内、车外近十米内的一圈，都围着无数的尸傀，他们趴着、躺着、蜷缩在地上，陷入了沉寂，整个画面仿佛一场诡秘的宗教仪式。
“还有别的路可以过去吗？”蛇佬显然被前面的场景有所撼动，赛琳和凯文、迦南的眼神也露出惊惧之色。
“其他地方只会更多”，查尔斯答道。
“既然这样”，蛇佬眯着眼睛转向一旁的罗德，他用匕首将罗德身上的绳子割开，一脚把他踢下了车，然后从赛琳手中抢过步枪，指着罗德，“我数到三，你就开始叫，把尸傀吸引过去，然后往前跑，或者吃我的子弹”。
“呸！让老子当炮灰?没门儿”！罗德朝地上啐了一口口水，愤怒地站着不动。
“你让他勾引尸傀，那把我们都杀了吧，我说了，少一个人，你们都别想找到物资”，查尔斯说到。
“呵呵，想当圣人？可以，我看你耍什么把戏”，蛇佬显然在极力压抑暴戾的怒气，罗德爬上了车。“直接冲过去”，蛇佬冲着开车的凯文说到，凯文显然被这个决定惊讶地措手不及，他愣了一下，随即启动车子，一脚油门踩下去，装甲车迅速地朝着那一堆尸傀驶去。
沉寂的尸傀听到车子的引擎声，立刻恢复了生命力。断脚的、断臂的、肚子被挖空的、脑袋被削了半边的，各种残缺不全的躯体仿佛被诅咒了一般疯狂扑了过来，汽车像撞在西瓜上一样将他们撞开，赛琳起身坐在了加特林上，枪管疾速地转动起来，烧红的机枪喷吐出烈焰，子弹毫不费劲地贯穿尸傀，瞬间将十几个尸傀打成了筛子。装甲车的强度远非普通汽车可比，它干脆利落地从被烧毁堵住了路的那台车上碾压了过去，后面跟着成群的丧尸，几分钟之后便被甩得不见踪影。
“你们就是被这些慢悠悠的怪物差点追死的？”，蛇佬狂笑了起来，赛琳和迦南随声附和，查尔斯却凝神观察车外，“不对，情况不对劲”，他想到。昨天这里一路尸傀，为什么现在都没了踪影，太安静了，太安全了。虽然大部分在后面，却一个也没有？
下一秒，一声猛烈的撞击声在他的耳边传来，随之是一阵天旋地转，查尔斯感到全身传来剧痛。整个装甲车被什么东西撞地打了个转，直冲到路边建筑的柱子上，坐在车尾的赛琳和罗德被抛出了车外，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车子被撞停，剩下的人也缓过神来，查尔斯望了一眼坐在驾驶位的凯文，他的脖子以怪异的姿势扭到了背后。显然已经咽气了。
被甩到地上的赛琳痛苦地挣扎，罗德则爬了起来，忽然一个影子从天而降，落在最远处的赛琳面前，这影子让所有人脸色大变，惊恐无比。
那是一个身高至少3米的巨人，像曾经的日本相扑队员一样，他身上满是膘肥的暗紫色的肉，筋脉要崩裂一般鼓起来，横肉中有无数的裂痕，却并未撕开，如裂缝一样弯弯曲曲地在身上蔓延。这巨人身上的皮肤看起来坚硬无比，他的脸则狰狞恐怖，眼睛大地像车灯一般模，口器中獠牙狭长，上面刮着碎肉残渣，当他落在地上的时候，众人明显感觉到车身剧烈震动了一下。
这是一只超大型的尸傀。
赛琳在他的脚下瑟瑟发抖，她望着尸傀，在同他巨大体型的对比之下，赛琳像一只脆弱的小猫。巨大的惊惧让她忘记了逃跑，四肢也完全不再受控制，就连脑子也似乎就此停住，尸傀俯身看了她一眼，一把从腰间将她抓起来，赛琳只发出一声沉闷的呜咽，就直接被尸傀的血盆巨口从肩膀处切断，血像破裂水管中的水一样飙射出来。
尸傀进食的动作极为灵活，不到十秒的时间就把赛琳整个吞了下去，它转而爬向面前的罗德，罗德扭头狂奔，见到这一幕的蛇佬从车尾扶住加特林一阵猛射，罗德跳起来正好抓住车子后部的边缘，他的身子被蛇佬架枪拦腰扫断。
”救我！救我！救我！救我！”罗德剩下的上半截身体还抓在车上，他撕心裂肺地狂叫，查尔斯见状奋力地抽身，从昨晚就一直在挣脱的手终于抽了出来，他伸出手想去抓罗德，只一眨眼的时间，罗德挂在车上的半截身子便被尸傀一把攥住，飞快地赛进了嘴里，他的脖颈在尸傀的嘴边被磕断，发出咔嚓的一声。蛇佬疯了一般贴着尸傀的脸扫射，子弹像打进了泥浆里，将尸傀脸部和身子表面的肉炸地稀烂，它退了两步，发出一阵声量极大的狂嚎，查尔斯看到，此前落后的丧尸正如潮水一般涌来。
加载中,请稍侯......
精彩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