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张道德
我叫……
不，名字已经不重要了。
我现在想知道的只有一件事——怎么从这个该死的精神病手中活下来。
天可怜见，我真是猪油蒙了心了才会去做那件事，可这怎么能怪我呢，每个人都会有犯错的时候，不是么？我也给了补偿了，那么这件事情就应该到此为止了不是么？
真是该死，他为什么会知道我办公室的地址！他是怎么提前进入到这个密室里的！谁能告诉我！
……
不不不，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怎么才能让自己活下来……我的双脚已经变得逐渐麻痹了，这不是好事……
我得快想办法，我得从日记本里得到线索，我现在还是什么信息都没有。
不过日记本好像已经读了一半了，读完后我就能走了……么？
我真是蠢货，怎么能期望一个疯子信守诺言？
我现在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如果我不读的话，我现在立马就要死。
2020年2月15日
昨天晚上从医院跑出来了，这医院没我想的管得那么严，说自己睡不着去买包烟，也没人拦我。
给爸和铃铃留了字条，叫他们别来找我，希望能听得进去吧。
不知道去哪里，就找了个24小时的ATM机蹲着，出来穿得厚倒也不冷。我想学着电影里一样回顾下自己的人生，可惜还没想到高中，天就亮了，来往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我也不好继续待着，毕竟还没有流浪汉的样子。
今天白天我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面前人们走来走去，没有人注意到我，他们都低头看着手机或者忙着做自己的事情，谁会去注意一个和自己的生活毫无关系的濒死之人呢。
我好像是有点嫉妒他们。他们有着大好的年华，之后还能活三十年五十年，他们有那么多事情可以做，那么多人可以见，还能够陪着自己的亲人一直到老，过一辈子。
为什么我就不行呢？
我已经平凡了一辈子了，我这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难道我就要这么平凡地死去么？躺在病床上交代后事，然后在玻璃棺中被亲人告别，之后被送入焚化炉，直到十年二十年五十年过去，世上所有记得我的，拥有关于我的记忆的人也都离开人世后，我将迎来真正的死亡。
我从平凡来，终归于平凡。
2020年2月16日
今天依旧是在长椅上的一天。
不知道为什么家人并没有来找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跑得有点远，跑到了城市郊区了，或者说他们看懂了我的字条。
希望爸爸身体健康，铃铃……不要哭了。
今天看到有一个老师领着一群化了妆的小学生去参加什么表演，好像要一起跳个什么舞，应该是幼儿园的活动吧，那群孩子都挺开心的。
记得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特别喜欢去表演，去扮丑，去出风头，有什么活我都要抢着干，老师讲课也都要接话。后来被我爸教训一顿才老实，但这东西果然还是改不掉的，我记得自己平凡的大学四年，最开心的还是去表演的那一场话剧，因为是我写的剧本，就把自己设置成了主角，虽然没拿什么奖，不过在自己一个人在台上表演的时候……我现在还记得那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
我想杀个人试试看。
读到这里我突然浑身一冷，然后突然意识到，这可能就是面前这个年轻人杀人的契机。
其实之前我就在新闻里看到过，这是个流窜的杀人犯，叫……该死，我果然还是不能记得住新闻讲了什么，这年头谁还看电视啊。当初也就匆匆扫了一眼，只知道他是个流窜的杀人犯，悬赏我倒是记得清楚，那是一笔能在天龙城买半套房子的巨款。可他为什么杀人……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我又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为了自己的表演欲就放纵杀人，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并且……如果他是真的单纯因为这种欲望杀人……那么我从这篇日记里，好像也就获取不到什么。
不行，接着读，一定能有细节的，现在警察都来了，妈的，一定得活下去！
2020年2月16日
果然，我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他们也都没什么错，都是艰难生存于世间的普通人，他们也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亲人，家里都还有人在等待。
或许是因为我胆子小？好吧，我其实并不清楚这一点。
今天白天从五金店买了磨尖的螺丝刀，随便编了个扎透气孔的理由，又加了点钱就拿到了，那个老板的眼神和螺丝刀一样，尖利又平滑。
我打算再找个地方猫一宿，然后去见我朋友一面，最后，再做打算吧。
啊，抽烟还是愉快的，自从开始治疗后很久都没抽过了，真好，哪怕不抽闻闻味道也是好的，只有这烟草味才能让我感觉到我现在还活着，还没有变成一具饱受疾病折磨后痛苦死去的尸体。
睡吧，人终究会醒来。
啊，这里并不是他杀人的原因么？那他为什么……
“你看。”他站在床边说。
呃，我有点愣，他是在说我么？
这个疯子的声音和他年轻的外表完全搭不上边，沙哑的像，像一只陈旧的钟表，每次他张嘴对我来说都是一种折磨，只不过比起身体上的轻多了罢了。
“这边。”他好像以为我没听到，又多说了两个字，并且看向了我。
我没敢和他对视，那双眸子实在是，太过平淡。充满了对生命的不屑，无论是对于他人还是自己。
我的脚还是疼的要死，只好拖着身子勉强挪到了窗户边，光是这几步就已经让我疼的讲不出话了，我感觉纱布已经开始渗血，但是我还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我看着他站的地方，从窗户向下望去。映入我眼帘的是一排排的警车和一群群的围观群众。由于楼层并不算高，我甚至能勉强看到每个人的表情。
是么，警察果然已经包围了么……这并不算什么好兆头。
“真热闹啊。”他这样说道。
“……”我并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没有接话。
他似乎并不在乎我的回应，接着说：
“看那里，那个垃圾桶旁边。”
我顺着他的描述看去，视野范围内的垃圾桶实在是很多，找了很久（可能是只有我觉得很久因为我实在是太紧张了）才在人群的后面看到了一个垃圾桶，旁边有一个正在翻垃圾桶的流浪汉模样的人，这个应该是他看到的那个。
“看到了么？”
“看……看到了。”
我看到他笑了一下，这个笑容有点熟悉，但我并不能确定是在什么地方看到的。
“按理来说他应该白天去翻垃圾桶，因为废品回收站晚上关门挺早的，但是也有例外，就像这时候，有一群人围在一起的时候，这群人制造的垃圾确实能算得上一比不小的财富，呵呵。”
他笑了笑，像看到了老朋友般和煦的笑容。
“你认识他？”这并不是我第一次尝试和他搭话，但我有预感这次能得到回应。
“并不是。”果然，他摇了摇头，“只是想起了一个老朋友。”
我没有接话，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有下文。
“在我即将离开L市的那天晚上，我在ATM机旁正打算睡觉，然后就遇见了他。”
“他叫宋红军，是他儿子的爹，和他婆娘的老公。”
“早年他在矿上跟工头吵架，腿被工头找人打折了，结果干不了重活，马上就被辞退了。他从矿上回去后，一开始他还能去县里的学校做个门卫，一个月千把块钱勉强够活。”
“后来他婆娘突然得了病，他带她到处去治，跑遍了中国的医院，家里钱全花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就这也没留住他婆娘，去年冬天一蹬腿就走了。”
“因为他欠了债也不敢回县里，只好到L市来打工，但城里不比县城，没什么人愿意要这个残疾又没文化的男人。期间他一直想叫他初中毕业就辍学的儿子来城里一起生活，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联系不上。后来有一次他在路上看到自己儿子的朋友，拦住了问了半天，那个孩子才支支吾吾告诉他，自己的儿子想来城里找他，跟村里其他年轻人一起挤在一辆卡车的车斗里，后来卡车出了意外，一卡车的人除了司机都死了，包括他儿子。”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很久没吃饭了，刚捡了一把不知道哪里的烧烤摊剩下来的鸡骨头，一口口吃着。我带他去了肯德基，听他讲了自己的故事，请他吃了一个汉堡。”
“他没有问我为什么住在ATM机旁边，只是恳求我叫我多在椅子上坐一会。他已经很久没在有暖气的屋子里待过了，他说他想睡一会，如果我不在的话他会被赶走的。”
“我点点头，看着他蜷缩着躺在椅子上。”
“后来呢？他醒了后有和你一起去Z市么？”我问他。
我看到这个疯子沉默了很久，然后缓缓开口：
“没有，因为在他睡着后10分钟，就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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