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真相大白
当王亥拉着江别跑出见弦村的时候,江别就醒了过来。
他正躺在病床上,他的床前站着一个穿着黄色官服的人。他自我介绍说他是德阳县县令。
县令告诉江别他们正在和矿民谈判,但是矿民不相信他们,于是想让江别去跟他们谈。
江别问县令:“他们凭什么相信我?”
“因为你女朋友在他们手上。”
这是个非常充分的理由。江别顾不上浑身的疼痛,一口答应了下来。于是县令就让邵景用轮椅把江别给推走了。
在去往钦山煤矿的路上,县令告诉江别,绑架学生的其实是矿民。
江别丝毫不信县令的话:
“矿民?矿民怎么敢在衙门门口带走学生?”
县令向江别解释道:
“那是因为整个德阳县,百分之九十的人口都靠钦山矿脉生活,衙门本事再大,也不敢动这百分之九十的人的饭碗。”
江别反驳道:
“你的意思是说,同大的学生们到德阳县来为矿民维权,要求规范生产,就是砸老百姓饭碗咯?”
“给矿民维权不是砸饭碗,虽然那些矿民压根就没死;但是规范生产,就是砸老百姓的饭碗。”
这不是强词夺理吗?江别没好气地说:
“你给我讲讲,我不明白。”
“要是煤矿规范生产,就要进行大规模的基础建设,增加安全设施。我问你,这笔钱,老百姓给得起吗?”
江别摇摇头:
“给不起,可这不是该让衙门来干的事情吗?”
“衙门?衙门能够可以修桥铺路,可是你哪里听说过衙门可以给矿洞里铺设备的?哪个有司管得了这个?咱们充其量只能监督。”
他又接着说道:
“矿民们看见大学生来了,一开始觉得他们是来要补偿的,所以也没干什么,后来听说大学生要规范生产,那就顶不住了。
“你在衙门里见着我们收钱了吧。你肯定以为,那些钱是赃款。”
那不成黑色塑料袋里装的是盒饭不成?江别对县令说道:
“难道不是赃款?”
“是,也不是。德阳地界的煤窑都是黑煤窑,他们都是不上税的。不上税我们衙门吃什么?所以衙门和矿民们就达成了协议,他们每个月向衙门上交一笔监察罚款,衙门就不以其他的名义像他们征税。”
“监察罚款?”
县令继续解释道:
“刚才不是说了吗,衙门有监督的职责,可是煤窑全都不合格,他们不就要交纳罚款了吗?这罚款,其实就是变相的税款。”
“也就是说,同大的学生来错了。”
县令两手一摊:
“你完全可以这么理解,但是我不会承认这个说法。”
“那等会儿我只要跟矿民们保证,大学生们不会把这里的事情说出去,就行了,对吧。”
县令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在此之后江别和县令就没有说话了。过了好久,江别又对县令说道:
“难道不可以引进企业来整合这里的煤炭生产吗?”
县令笑了笑,似乎在责怪江别的幼稚:
“人家都是自动化生产,企业来了,矿民们都要失业。说白了,这次矿民之所以跳脚了,就是怕饭碗被砸。你不是出四百万买命他们都不同意吗?”
话说到这里,江别只觉得自己的前世过得实在是太过简单,连这个世界的一点皮毛都没有抓住。
等到了现场的时候,矿洞洞口外面全都是衙门的车,还有拿着枪的巡捕。他们全都紧张地看着洞口,一旦发生点什么变故,他们就会立即冲进去解救人质。
与这些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大群看起来呆呆傻傻、蓬头垢面的女人。
她们左手拿着饭盒,右手牵着半大的孩子,一个个进去了又出来了。
邵景对着吃惊地看着这些人的江别说道:
“这些人都是那些矿民的妻子。她们一般都是精神病人,或者被拐卖来的人。
“矿民们收入低,娶不起媳妇,就只有娶这样的媳妇。
“他们这样生下来的孩子往往又会带有各种各样的疾病,没办法上学,最后又只有来矿上。
“这是个死循环。”
说完,他就把江别推进了矿洞。
这个矿洞非常复杂,但是难不倒邵景这个本地人,他七拐八绕就把江别推到了原先那个矿洞里。
“狗爷!人我给你带来了!”
说完这句话,邵景就把江别留在了这里,他自己一个人退了出去。
狗爷又一次出现在了江别的面前,他这一次浑身都布满了伤口,但是他的眼睛里却充满了愤怒和杀意——
江别迷惑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邵景出去以后,对县令说道:
“人已经骗,不,送进去了,狗爷他们会料理这一切的。”
刚才县令和邵景对江别说的那些话,无非就是想让江别自己心甘情愿地进去罢了。
县令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哪里敢让这些大学生活着离开德阳地界,要是他们走了,德阳百姓的生计就不保了。”
邵景也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哪里敢让这些矿民活着离开钦山,要是上面找到他们,知道衙门和他们的事情,那我们的生计就不保了。”
县长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一口吸了三分之一。他问邵景:
“炸药这些东西都处理好了吧?”
邵景答道:
“都埋好了,等里面的事情结束,钦山就会像以前一样发生矿难。到时候,没人能够再找到他们。”
原来,上次邵景之所以会出现在那个通道的另外一头,根本就不是为了接应江别,而是为了去埋炸药。
邵景跟县令交代完之后,一辆黑色的轿车来到了现场,从上面下来的,竟然是顾明。
邵景一路小跑跑到顾明跟前,对他说道:
“顾总,这次事情弄完了以后,煤炭供应一定恢复以前的规模。您也一定要继续照顾我们县的老百姓,你也知道,我们县的煤,何止是质优价廉。”
顾明对此好像并不是特别感兴趣,他只是问邵景:
“那江别呢?”
听到这句话,邵景犹豫了一下,说道:
“已经营救出来了,他现在在医院里躺着呢,您要不要去看看他?”
顾明听罢,长舒了一口气,但还是摇摇头,决定不去看江别。
在这之后,顾明就回到车上,离开了。
江别一直以为自己已经逃离了方静安的控制,但是命运的无穷大网,却没那么容易放过他。一个网约车,就把他再次带进了深不见底的陷阱当中。
顾明走后,邵景开始纠结,到底要不要让江别死在矿山里,要是救他出来,他很有可能把这里的事情说出去,毕竟他的女朋友死在了这里;要是不救他,那县里很有可能会失去一个客户。
他权衡再三,还是决定让江别去死,因为一个客户的分量,还是没有整个德阳县的分量重的。
这时,他感觉到了一个眼神正在看着自己,那是县令在看他。他们两个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都是为了百姓的生计啊!
此时此刻,矿洞里面,已经呈现出了一副地狱的图景。
江别一进去,就觉得不对劲,狗爷明明被自己绑回了衙门里,怎么他现在又出现在了这里?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狗爷是被衙门的人放回来的。而衙门为什么要平白无故把筹码放回去?
江别从狗爷他们手里的弯刀得到了答案。
这次,他彻底无力回天了。整个人浑身绑满绷带,还坐在轮椅上,有再多钱,也抵不过这一大群身强体壮手持利器的矿民们啊。
而且江别作为绑架了狗爷的人,一开始就成为了他们攻击的重点对象,杀戮一启动,许许多多的人就朝江别这边冲了过来。
就在江别闭着眼睛准备迎接自己的命运的时候,一双手突然握住了他的轮椅的扶手,把他朝外面推去。
江别抬头一看,来人正是李婷阳。
李婷阳一边跑一边对江别道:
“他么的,与其救那些蠢得要死的大学生,不如和你一起跑了算了!”
因为要对付那些大学生,所以追上来的人其实不算多,李婷阳经常锻炼,跑得也不算慢,所以一时间还没人追上来。
可是推着轮椅终究减慢了她逃跑的速度,于是江别对她说道:
“你自己跑,别管我!”
李婷阳爆了句粗:
“放屁!”
她还是坚持着推着江别奔跑跑着,后面的追兵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有好几次,弯刀就要从她的皮肤上划过了。
这种威胁还不算什么,坐在轮椅上的江别看着李婷阳的眼睛,那里面全都是数不尽的痛苦,而这痛苦是从身后矿洞里的惨叫那里产生的。
浓浓的血腥味、稚嫩的嘶吼声、可悲的乞求和可耻的背叛,一切的一切都在那个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的矿洞里上演着。
想起那里的人还是一些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孩子,就算铁石心肠如江别,也还是忍不住地难过,更何况菩萨心肠的李婷阳呢?
但是她还是坚定地跑着,跑着,一直跑到黑暗处,更黑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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