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末年 其六
讨厌自己...这句话我还是说出来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理在作祟，我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那些“幸福”的人。
我喜欢拆掉到手的小东西，喜欢把漂亮的纸撕碎，喜欢把照片上的人脸剪下来，然后付之一炬。看着它们在火焰里卷曲，焦黑，然后化为灰烬...这使我感到兴奋。
模型，闹钟，游戏机，玩具，拆掉它们，再组装，再拆掉，直到再也装不回去，或者装回去后不能正常工作...这也使我感到兴奋。
兔子，小猫，小鸡...我下不去杀手，但我会将它们弄的奄奄一息，然后看着它们惊恐地逃离我。
而虫子，我会从翅膀开始，然后到脚，一根根地拔掉...然后看着失去翅膀和六肢的虫子，挣扎着死去。
我对自己的这种行为感到厌恶。
但我无法抑制那种感觉，仿佛那些东西一旦在我手里，便只剩下这一种命运。而我也在对遭到和他们同样的命运而感到恐惧...从而厌恶自己。
“你看。随意蹂躏比自己弱小的生命...这是种罪恶吧，Iris。”
“自然界的食物链，本就是弱肉强食的。”Iris说道，“在自然界，也有不少的肉食动物会喜欢虐杀自己的猎物，以此为乐。但...”
“但作为高等智慧的人类，不应该对生命抱有敬畏之心么？不论是自己的，还是其他生物的。”我打断道。
Iris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人类展现出来的几乎都是对其他生命的漠视吧。不然，也不会那么早轮到我们的时代。”
“我按捺不住这种冲动...我就算再怎么告诉自己这样是罪恶的，可我就是无法阻止自己的手。我......”我有些崩溃。
“那你为什么，会喜欢到这样的地方来呢？”
我愣了一下。
“......也许是这种空无一人的地方，让我感觉很安心，很安静...仿佛我和四周的环境融为一体一般...可以暂时抛开我的那些烦恼。”我缓缓地说。
“这不是挺好的吗？在这个世界，你可以随时到这样的地方来。”
“Iris，你应该读取过我的记忆了吧。”
“嗯？当然。所有你的记忆里的内容，我都很清楚地读取到了。”
“你确定吗？”我追问。
“我确定。”Iris坚定地说。
“那。可以告诉我，关于我记忆里的那场世界末日，那个扭曲的世界，还有那个深海里的遗迹，以及那个把我拉到这个世界的锥体，都是怎么回事？”
“...什么？”Iris的脸上写着震惊和迟疑。
“那我说简单点，关于我来到这个世界前不久的记忆，你怎么看？”
“如果你问的是你到这里之前的记忆...我读取到的内容是你在末日里身亡，但游离的精神尚且完整，被我们的精神载体检测到，然后来到这个世界的啊。”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我猛然站起身来，“你现在可以读取我的记忆吗？或者，转播我的脑内画面？”
“可以是可以...但是为什么？”Iris看着我，依然一脸疑惑的表情。
“别管那么多...我认为有一些记忆你没有读取到！等你看完之后，我就告诉你我真正的想法。”我顿了一下，“但是，你不可以把这些内容上传到主机。可以吗？”
“嗯...嗯，可以。”Iris点了点头。
“那么，要怎么做才能把脑内的画面传给你？我们开始吧。”我催促道。
“这就来。”Iris脱下了手臂上的装甲，用双手托在我两边的太阳穴上，“开始想吧，我已经接入你的思维了。”
我点了点头...从那颗流星开始，到扭曲的世界，再到深海里那个使得我强迫症发作的遗迹...最后到进入这个世界的前一瞬间。
随着我的记忆播放完毕...Iris拿开了手，迟疑而震惊地后退了两步。
“怎么样，这些画面你之前有读取到过吗？”
“完全...完全没有。这究竟是什么？你...你在来这个世界之前已经到过了别的世界？那个锥体...那个锥体的能量模式...”Iris不知是激动还是迷惘，语无伦次地说。
“能量模式怎么了？”
“和我们的跨世界精神载体极其相似，但要强上数倍不止！但...这些记忆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之前完全没有读取到...”
“我也不太清楚。你之前读取我记忆的时候，看到的我是死在什么地方？”
“你倒在了你家门口。似乎是因为袭来的流星雨携带的强辐射...导致你刚走出家门就暴露在强辐射下，肉体瞬间死亡。但你的精神却很完好地保存下来了...这不合理。”
“看来...你们的记忆读取，读不到梦境的内容啊。”
“梦境？这......我们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东西。”
“我之前说过了吧，人是需要睡眠的，而梦境是伴随着深度睡眠产生的一种现象。难道你们这的人类灭绝前就不会睡觉了吗？”我反而感到很奇怪。科技如此发达的时代...居然没有对梦境的研究。
“...的确没有。你第一次说到人需要进食、排泄和新陈代谢时，我尚且能理解；可你说到人类需要睡眠时我就产生疑惑了。”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这个东西...我知识有限。总之，睡眠是为了让身体得到充分的休息，精神也得到放松...而我之前的那些经历，在我看来全都是一场梦境。”
“稍等。如果我跨世界查阅的资料没有错的话...你原先的那个世界及其临近世界，的确都曾有对梦境的研究和理论。”Iris飞快地转动着眼球，“综合起来，再结合你的情况...我分析出了唯一一种可能。”
“是什么？”
“人的精神在梦境中是呈现出游离状态的...这种能量模式和穿界的能量相类似。所以梦境中的众多精神会产生跨世界跃迁...这应该就是之前我们监测到那么多跨世界跃迁的能量的原因。然而绝大多数人的精神只能有一部分跨世界，所以在别的世界得到的信息都是残破的，并且不一定能保持逻辑和行动...甚至连记忆都不能保存。但依然有极少数的精神可以完整且自由地穿梭于世界之间...而你，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这...这我大概理解意思了。可是...那个扭曲的世界，那个金属生命体，还有那个遗迹和锥体，又是什么东西？”
“这...我搜索不到相关的资料。”Iris一脸无奈，“据我猜测那应该是两个不同的世界，而在我们目前所探知的世界里...并不包含这两个。”
果然如此。不过既然这样...这就说明我并不是被动地被他们拉来这个世界的。并且那个锥体大概就是穿界的介质了...我只要再让它出现，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了。
只是现在的问题是...我要怎么让它出现？入睡之后没有梦境的这个身体...我大概理解了。结合Iris先前讲的理论...这个身体没有“睡眠”的功能，也就是说精神无法进入游离态。那么...目前看来，我的精神还是被禁锢在了这具身体里，无法离开这个世界。
“结果还是这样啊...唉。”我叹气，“我...其实不想一直留在这里。”
“为什么？你原先的世界已经回不去了，别的世界都不是你的世界...在这里有什么不好的吗？”Iris不解。
“可我也不属于这里啊。”
我其实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不想留在这里...冥冥之中有种感觉告诉我必须要去某处...然而我却不知道是哪里。只是那种感觉，告诉我绝对不是这里。
“我或许寻找的是一个...我愿意留在那里的世界吧。”
“那什么会让你留在那里？”
“或许有我非常喜欢的东西，非常不舍的人，让我彻底地想一辈子在那里生活下去。这样的世界，我说不定会选择留在那里...或许这样的世界只在我的理想中存在吧。”
Iris沉默。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午后了。居然在聊天上花了半天时间...真可怕。我对Iris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先采集一下这附近的植物样本吧！晚上我可是要休息的喔。”
“好。”Iris显得有点心不在焉，但还是开始了动作。
一下午的时间...几乎无言地过去了。我们在飞船降落点周围方圆一公里的范围内采集了两百多种植物的样本。那个看起来像一个很普通的小盒子的采样盒...居然用上了空间翘曲技术，小小的一个盒子里装下了近两百种植物样本...样本在放入盒子时会变小，从而得以轻易地装下很多。最关键的是...提在手上完全感受不到重量的变化。有可能是那套盔甲提供了动力的缘故吧...嗯。还有好些植物有腐蚀性的体液...多亏了这套盔甲。看来防护服的作用还是很大的嘛。一路上也没看见什么动物...不知道是不是飞船发射的干扰脑波的缘故。
入夜，我躺在草地上，看着星空。
“啊...果然没有在戴森球上看得清楚。而且光是戴森球就挡住了一半的天空嘛...真是的。为什么白天的时候就不挡一下阳光？”
“戴森球不能影响这颗星球受到的光照，所以会引导太阳光线绕过戴森球抵达地面。”
“那晚上干嘛不这样啊？”
“夜晚不需要光照。出于节能考虑，戴森球永远只有接近太阳的那一部分开启光折射系统。”
“诶...这样喔。”我感觉肚子有点饿，拿出了能量块在手里把玩着。这东西被切成规整的立方体，口感可以根据喜好调整...不然就是什么味道也没有的一块。我当时选了蓝莓味，所以我手里这颗能量块是蓝莓味的。而Iris的就是什么味道也没有的能量块。
“那个...可以用一下你的光子切割刀吗？”Iris突然问我。
“当然可以...不过你要干嘛？”我迟疑地把刀递给了Iris。
Iris接过刀，打开开关...光子刀刃在夜的黑暗里发着惨白的光。然后她很小心地，把自己的能量块从正中切成两半，然后递了一半给我。
“那个。你的能量块...可以给我一半吗？我的也给你一半。”Iris对我说。
我正准备把能量块往嘴里送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为啥？”
“你的，是有味道的吧。根据你的要求设定过的。我想尝尝[味道]。”
“可是...你有味觉吗？”我疑惑。
“可以有。我可以让自己的舌头具备这个功能。”
“那好吧...你来切吧，你切的精确。”我接过那半块能量块，把我的递给了它。
说起来这东西看起来就像压缩饼干一样...只不过能量的压缩率可比压缩饼干高太多了。并且重量也很轻。
Iris很快切好了，把刀和我的半块能量块还给了我。
“嗯...的确...很不一样的味道呢。酸和甜...是这样的味道对吗？”
“嗯，都有，不过我更喜欢叫它蓝莓味。”我把两半块能量块合在一起，囫囵吞了下去。因为我实在不喜欢没有味道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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