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GEL
指挥部里，巨大的显示器上是一张世界范围的通讯热点图。中国，日本，俄罗斯，印度，澳大利亚，欧洲，美洲，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红点连缀成片，一条条红线跨越平原、山脉、河流、大洋，将一个个区域连接起来。
身穿紫色制服，胸口印着着教会图章的观测人员正通过通讯器与各个部门通话，进行实时调度。
“曼谷一所政府设施有异常通话，怀疑当局在与不明网络安全公司合作，请就近派遣一支标准小队调查，位置已标记。”
“智利一带煽动性言论热度突增，请督促当地警方查封线上及线下不适当集会。”
“海和集团的货船将在天津起飞，怀疑有未登记书籍，请空中管制组及时拦截。注意，船上很可能有武装人员，授权必要时击落。”
“截获美国守土党加密频段，明日选举时务必派遣重型安保小队巡逻会场。警惕可疑工人。准备爆炸抑制设备。”
“消防人员已抵达印度总统宅邸附近，请立即派遣事故处理小组进行拦截。切勿暴露。”
“发现反对武装驻地热点，请天蝎号立即开始轰炸。”
“……”
指挥室的高处，几个戴着深蓝色袖章的人静静地监督着下面的工作。
“我不太明白，”一个有着金色头发，涂着金色唇膏的女人斜倚在长桌上，右手肘懒散地支着漆黑而有光泽的玻璃桌面，左手捏着小巧的象牙色咖啡杯，浅浅地啜了一口冰咖啡，缓缓地说，“我们上一次不是抓到他们了吗？为什么又要费一番功夫再去找一遍呢？”
一个头发花白，上唇留着一段修剪整齐的胡子的男人正透过玻璃窗往下看，听到女人说话，他额头层层叠叠的皱纹挑动了一下，不耐烦地扭了扭头，眼神却仍锁定着下方的观测员们：“不要再把那种花里胡哨的东西涂在嘴上了，那里面的重金属一定开始损害你的脑子了。“他把头转了回去，眉头拧起了疙瘩。”上一次我们轻敌了。“男人盯着玻璃中自己的倒影，阴沉地说道，”上一次我们打草惊蛇，首脑没有抓到，那几个研究生审讯到最后都没说出什么名堂。这些人一定是早有准备，当天就转移了，并且在通讯网络里彻底消失了。彻底消失！这可能吗？他们不用网络，断绝和外界的联系，过了整整九个月！没有网！“他的语速逐渐变快，原本低沉克制的声音也一点点变得波动不定起来。男人恼怒地一拳砸在玻璃上，下面指挥室里嘈杂的说话声停顿了将近一秒，有几道目光快速地向上一扫，随即便战战兢兢地回到了屏幕上。
女人笑了，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其实我知道，”她放下咖啡，缓缓走到窗前，背靠在玻璃上，“我只是想再看看你这副样子。你知道吗，看你发脾气比审犯人好玩多了。”她金色的瞳孔灵巧地转向了男人，嘴角勾起一个戏谑的弧度。
男人瞪了她一眼，“你听好了，”他眼睛盯着下面的指挥室，几个身穿黑色制服的人造人通过线缆与计算机相连，黑色的哑光金属面孔模糊地反射着屏幕橄榄色的光，“现在我没有把你扔出这里的唯一理由就是你带来的那几个技术员！等你们的活干完了，”他的鼻翼皱了皱，“立即带着你的人和你的机油味香水滚出我的空间站！”
“嘿！”女人抗议道，“这叫丁香！难道你没闻过花吗？”
“那种东西不是给我闻的。”
塞浦路斯今天阴天。本就沉闷的气氛变得更加难以忍受。
在一个十字路口正中央，这里一改往日的安宁祥和，一大群当地居民正围着一个穿着正装，絮着一把络腮胡子的中年人，听着他声情俱茂的演说。车流被截断，有的司机使劲地摁着喇叭，有的索性熄火，走下车来，凑上前去试图透过密密麻麻的肩膀和脑袋看个究竟。
人群里，有的是穿着工装，原本在上班途中的技师；有的是身形瘦弱，颈部装着数据线接口，胸前别着工牌的公司职员；有的是头发稀疏花白，隐约能听到胸口健康检测设备滴滴作响的老人；还有的是戴着统一的校帽——黑色的，三角形的，略微一斜，搭在头顶——的，神情严肃的学生。
“他们控制政治！他们控制经济！他们控制技术！”中年人站在一个台子上，似乎是临时搭建的。他一边说话，一边激动地挥舞着手臂；有时举起手，伸出一根食指，用力地朝天上指指点点；他脚上的那双棕色皮鞋踩得台子的塑料板吱吱作响，像是急切地替它的主人诉说心意。
“他们控制思想！”中年人喘了口气，大声总结道。“最终，他们要控制全人类！我们的历史告诉我们，宗教永远都是控制人的工具，只不过曾经他们为君主服务，而现在他们把资本认作主人！那些所谓的神学研究，所谓的诸教同源，只不过是世界各地的资本家聚在一起达成了一个见不得人的协议罢了！”他一边说，一边转着身，来使自己面对围在身边的听众。
“人不应该被奴役！人应该站起来！你，我，我们都是人，我们有权把自己的世界夺回来！”
远处一座大楼的七十六层，一个女人正透过墨蓝色的玻璃，用望远镜注视着这一切。她皮肤苍白，颧骨隆起，瘦削的两腮让人联想到森森白骨，一只鹰钩鼻像屋檐的冰锥一样悬挂在紧绷的面孔中央，涂成淡蓝色的双唇微微打开，稍稍能看到白得发蓝的牙齿。
“土狼，再接近一点，我看到有人正在准备标语。如果形成游行，听我指挥立即处理。”
“收到，秃鹫。”十字路口附近的一条小巷里，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牛仔裤，身材瘦高，除了一脸凶悍之外打扮与当地人无异的男人吐掉嘴里嚼着的烟草，对他的同伴说：“准备渗透。”一个穿的像帮派人员的人拍了土狼一下，咧开嘴露出钛制的义齿，笑着说：“老大，在这儿就不用讲那么专业的词儿啦，那边都是老百姓啊。”
“我看未必。”土狼拉了拉腰带，眯着眼睛望向十字路口。
大楼里，被称为“秃鹫”的女人继续侦查着。
“土狼，先不要出现。“她向前凑了凑，皱了皱眉，”集会里面有情况。“
十字路口中央，聚集的人已经远比刚才多了，喧哗声也大了许多。
“你是什么邪教！竟然敢妖言惑众！“有个上了年纪，戴着紫色头巾的老人扯着嗓子冲那个演讲的中年人吼道。他身边还有几个类似装束的壮汉，有的掏出了铁棒，有的正伸出小臂里植入的利刃。“你不怕神惩罚你吗？”老人怒不可遏，两撇胡子随着他说话而微微颤动。
“看起来有人要帮我们把活干了。”土狼把腰间别着的短截霰弹枪盖在衣服下面，又从上衣的兜里掏出一个铁盒，往手上倒了倒，却只倒出来一些细细碎碎的烟草渣。他骂了一声，把手在裤子上拍了拍，通过无线电对秃鹫说道，“是不是该让鸟人出场了？”
“等一等。”
人群呼喊着四散逃开了。那几个学生夹着几根长杆和一块布，快速地溜进了捷运站，身后紧紧跟着一个戴头巾的大汉，穷追不舍；演讲的男人正被几个打手殴打，他的临时讲台终于化作几块塑料板，陪着他一起无力地躺在地上。
小臂有刀的打手抓起男人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肩膀处响起电动机的嗡嗡声。他把尖刀抵在演讲者的脖子上，刃口已经加热到红热状态，令人不安的嘶嘶声伴随着男人的哀叫紧紧抓住了路旁围观者的眼球。
“乌鸦，可以下来了。”
路边的老太太躲在汽车后面，篮子掉在地上，西红柿滚了一地。她颤抖的眼神不经意地往天上一瞥，眼中的惊慌却一瞬间改变了。
“天使！”她指着云中不急不徐下落的身影，口中惊呼。
人们循声纷纷抬头观望。
云层缓缓游移，原本明亮炽热的太阳终于露出头来，将辉光洒在屏住呼吸的街道上。光芒里，一个人影，腰间舒展着洁白的双翅，正伸开双臂，谦逊地略微低头，又像是慈悲地俯视着人间。随着他渐渐下落，人们可以看到他紫色的长袍勾着金色的纹饰，长袍下是覆盖着锃亮银白色金属盔甲的身躯，在阳光下勾勒出神圣的线条；一双翅膀喷吐着淡蓝色的等离子，散热口滚滚的热浪吹得长袍轻轻鼓动；他带着镶有红宝石的华丽头盔，头顶着一道若隐若现的光环，像一只蝴蝶一样缓缓降落在地面。
施暴者愣住了。信徒们纷纷拜倒在潮湿的地面上，口中念着祷辞，声音因敬畏而颤抖。
“每个灵魂都值得拯救，”圣歌般悦耳庄严的声音响彻街道，敬意涌上每个人的心头，“并非通过暴力，而是通过主的美德。”
“让他随我来吧。”
天使向奄奄一息的中年男人伸出了冰冷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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