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你们说——既然政府军已经能收回白城了,那他们为什么不优先来救黄城呢?”
在吃饭的时候,林栩听到几个新人在悄悄议论。
其实林栩也思考过这个问题。革命军这边的“杀手锏”只有那个东西,收回任意一座城的破防方式是差不多的……
突然,身边有几个吃饭的人抬起了头,纷纷看向顶上的悬浮电视机。那个屏幕开会的时候也用作会议投屏,但平时就经常自由地悬浮在餐厅等公共区域。此刻屏幕上正播放着新闻,一开始只有寥寥数人随意地抬头看看,但不知不觉中抬头的人越来越多了,等林栩觉得不对劲,也把头抬起来的时候,就看到屏幕里的新闻记者正义愤填膺地进行着白城富人区残害现场的实时播报。
林栩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她家所在的住宅区在白河以北,而白河以南才是真正的富人住宅区。白城是著名的经济大城,除了原本就有很多国际知名企业驻扎在那里外,优质的环境和便利的交通也吸引了很多其他地区的富人在这里安家。到后来白河以南已经没有空地了,才逐渐蔓延到白河以北,才会出现与林栩家一街之隔就有个别墅区的局面……
而那天晚上,林栩只看到了白河以北的景况,至于白河以南……她根本不敢去想。
现在新闻里就在报导白河以南的情况。
画面里已经看不到路面的颜色了,干涸斑驳的血迹和各种颜色的其他污迹铺出了一条新路,每当拍到碎肉和残骨的时候都会放大镜头来个特写。受伤的人大概都送医院救治了,而现在还躺在街上的,都是不再需要救治的人。他们被整齐地摆放在路边,像列队的士兵一般安安静静地等着,等待数量不够的运输车一趟趟地往返,来分批运走。
很多建筑都有烧过或爆破过的痕迹,所以当拍到医院场景的时候,不仅有断肢伤患,还有重度烧伤者。如果是轻度烧伤,身体里的纳米虫可以进行及时修复,所以被镜头选中的,都是大面积烧伤,纳米虫数量不够修复的患者。画面自然惨不忍睹。
同为白城的居民看着当然觉得刺眼,有人试着换了几个频道,但几乎所有频道都是一样的新闻节目。就连美洲联邦和非洲联邦的频道都在滚动报导。
在慌乱地更换频道的操作中,有人不小心按错了控制面板,切换成了全息投影状态。瞬间二维画面里的血污和断肢都涌到了他们身边。林栩一回头无意间撞上了一张眼珠凸起的死人脸,吓得瞬间跌坐在地上。
她静静地听新闻里那个情绪激动的记者播报这几天里由于救治不及时而导致死亡的数字,比起那些数字,眼前这张死人脸更有实感。
餐厅里的人陆续都跑出去了,确实这种景象里谁也没心情吃饭。
这一系列报导很快便发酵了。除了官方媒体发声外,很多民间团体、国外舆论平台都在谴责革命军,普通人家的孩子看到革命军也会扔石头。
现在不用说大家也明白了政府军优先收回白城的理由。黄城被“惩罚”的富人全部加起来都比不上白城的一个社区。在白城的革命之夜后,必须在现场还未及彻底清理时就进行全面曝光,这样可以将舆论呼声拉到自己这边。
关于这个走势革命军也是挺意外的。对他们而言主要是出了两个意外:一方面没想到“防线”那么快被破解,另一方面也没想到长期以来对注射纳米虫的富人们所积累的仇恨,会那么轻易就被一些血腥场面所动摇。
革命军里出现了大规模脱逃现象,白城来的革命军几乎逃走了一半。即使会面临法律层面的责任,他们也不想再待在革命军了。
林栩也开始认真考虑脱逃计划。其实革命军并没有强迫任何人必须从一而终,只要不掌握组织的核心秘密,随时都可以离开。很多人之所以背地里偷偷溜走,只是脸面上不好意思罢了,一开始众志成城地反对纳米虫,反对富人享有生命特权,口号喊得慷慨激昂……但才没过多久就变了卦,确实会有羞耻感。
林栩虽然谈不上有那样的羞耻感,但也打算悄悄溜走。
她想现在黄城的普通住宅区找个民宿落脚,毕竟革命军依然还把守着黄城的出入检查。但她相信这样的局面不会持续多久,既然白城收回了,那其他城市也会逐渐被政府军控制,到时候就又能恢复秩序,像以往那样简单出入了。
林栩总是认定这种野蛮的革命不会长久,很快就会回到原来的生活了。
她想在花火大厦附近找间民宿,总觉得这样好像就有可能会遇到未婚夫,她想告诉他只要逃过眼下的短暂混乱就行了。
花火大厦附近可供选择的民宿并不多,都是商用建筑。她转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住房后又回到了花火大厦。
这座已经瘫痪的宏伟建筑阴惨惨地矗立在城市中心,走进去无比空旷,连呼吸都有回声。
实在不行就用旅行袋在这里安家算了,林栩在革命军的新人培训中最受益的就是野外生存课程了。
她扔下行李到处查看,想找个合适驻扎的地方。
走到地下的时候,她听到原先他们执行任务的地方传来了声响。虽然声音不大,但在绝对安静的空间里还是可以清晰地听出是人的脚步声。
林栩一点点地逼近那里,看到是熟悉的长刘海在那里小心翼翼地转悠。
在那样的地方林栩也同样藏不住自己的脚步声,很快就被梁蛊发现了。
“小心点哟,像上次那样的高密度板,只要掉下来一小块,那重量就足够砸死你了。”
“那个……你还在找那个板材?”
“能找到就好啦!可惜我们没及时回收,被他们收走了。”
由于重量的原因,那天革命军没办法靠人力回收。等一天后梁蛊找到起重器械再回去的时候,它就已经不见了。当时攻克政府大楼正值关键时刻,当然没顾得上回收那块板,但显然这对梁蛊而言是无可比拟的重大损失。
“要是革命军长点脑子就好了,多少城都换不回那块板的数值。”
说得好像他自己不是革命军一样。
梁蛊收起手里的几根纤维,失望地掸掸衣服,若无其事地说:“你是逃出来的吧?”
林栩心里“咯噔”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怎么应对。
“没关系,逃走就逃走,逃走是对的。这里马上就要发生麻烦的事情了。”
林栩努力想找回点主动权,反激他说:“我看你对革命军也没什么感情,当初为什么要加入呢?”
“啊,加入革命军啊……”梁蛊骚了骚头皮,“其实革命军还是政府军并无所谓,谁让政府那边不肯提供我足够的研究经费和场地设备呢。”
“所以你就报复他们?”
“报复?”梁蛊好像听到了什么新鲜词:“哈哈哈……你觉得是报复就是报复吧。反正怎么都无所谓,以后的世界也不会只有政府军或革命军,谁在微观世界里跑在更前面谁就会跳出来改变世界。微观的世界是无穷无尽的。”
微观的世界是无穷无尽的。
梁蛊看她一脸迷惑的样子,歪着头说:“如何?没地方去吧?要不要暂时去我的实验室,可以把你窝藏起来。”
林栩本能地觉得他的“窝藏”应该没什么陷阱,反正确实没地方去,躲在这里万一被哪一方的火力误伤就糟了。
“行!我跟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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