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凝视的定局
只见白溪的斩钢正用双肘死死地围套着沙萨的小腿,肢干全部匍匐于地,表明白溪是在刚才起身后又立即飞奔着前扑而来。
紧紧围套吃力拼命的模样,好似守护着无数价可倾城的至上珍宝。
坚毅的守卫姿态甚至是巴尔扎克笔下任何极富名望的守财奴都比之不及,乃至望而生畏。
然而不论白溪如何拼劲发力,臂膀、两肩,顺过腰部乃至整个下肢,都在似泡湿的海绵般迅速瘫软、下坠。
他原本想再努力挣扎一下,至少,力量的流失绝不能让对手看到。
可惜的是,体力衰减的速度已完全甩开了他的预料。
探出去的,他用来钳制沙萨的两只手腕,还未维持多长时间,竟已逐渐失控地抽摆起来,如处深冬般瑟瑟发抖。
于是,白溪索性直接将两肘架起,套锁在沙萨的脚踝,像个臃肿而沉重的长条脚铐。
并且不断地为防止被对方轻易打开,反复交叉夹紧,死结一般,也是为了省力,更多的则是为了伪饰自己力量流失的残酷现实。
卫闻朔先试探着提腿,见无成效,便用力将左腿向上一抽,却在刚落地时,又被匍匐前移的斩钢再次围裹套牢。
斩钢的血量大约为沙萨的一半,而两人的蓝槽都已亏空。
本不想因打斗击杀斩钢而浪费太多取胜的时间,但卫闻朔此时却一点点被白溪牵扯的失去了耐性。
原本平静的神色也许是由于用力挣脱,也许是由于过度愤怒,逐渐跃涨为深刻的黯红。
冷静如终端虚拟机般的大脑后台,此时全部的窗口界面都若宕机般,化为一色的惨白,并仿佛陈旧古老的黑白电视机那样,不时散逝过几线杂乱的乱码与白花。
而压抑在意识深渊处的暴戾与狂怒,却在一边疯狂叫嚣,行将复出般蠢蠢欲动。
于外表处直接表现的,则是沙萨疯子一般用力抽拽拉扯着斩钢的两臂,而斩钢却酒醉一般,化作一滩抠不起的烂泥,死死地糊在沙萨的脚下,除了颤抖外,一动不动。
最后卫闻朔甚至一度于眼前清晰无误的看到,那原本完美的获胜概率正如沙漏般,以自己无法计算的飞快速度呈指数级降减流逝。
而自己的喉舌,则如被凌迟处刑般煎熬到不仅榨干了最后一丝水分,甚至每每企图放声尖嚎。
然白溪因过分用力而绽满血丝圆睁外突的双眼,却对面前这已然着了魔的疯子丝毫没有兴趣,只是偏转一边。
死死地全神贯注的凝视着远方,虽然模糊不清已化作小点,却依稀可辨的正于对岸不断奔跑着的童邈的身影。
深邃一如深海的眼洞,已如暗潮漫涌,于瞳孔表面却丝毫未见一点情绪流动的泡影与波澜。
唯有杂草丛生般仍继续肆意生长的盘虬血丝,还在眼球外围不断蔓延。
看着白溪没有一丝反抗搏斗的意图而只是,全身心如变态般投入化身为一颗碍人眼球的绊脚石,卫闻朔彻底被激怒了。
在他打开牢笼释放出原本无期徒刑的狂热与暴戾前,双拳便已经重重摔打在了斩钢的腰部与脊背。
仅两下,便将斩钢的肢干如叩进一口棺材般狠命的剁入到凹陷的地里。
但其左侧脚踝处钳制的力量却丝毫没有震退,反倒似乎还高涨了一些。
沙萨直起身又开始用右脚疯狂的踩踏白溪肩膀,企图腾出哪怕是一小点的空位。
所用的力道则仿佛用尽最大力气才能印上墨痕的盖章动作,一下下重砸于稍显薄弱的肩胛处的同时,震荡出铿锵雄浑的轰响。
在数不清是第几次的踩踏结束后,似乎察觉到了白溪不到一秒的力量松动,卫闻朔直接一把将白溪揪起用力向外扔去。
而后凭借刚刚恢复的星星点点的蓝值,马上发动“流沙意志”挥出了两弧月牙状的沙刃。
白溪则也随即触动斩钢的“变轨折跃”,可在成功躲避了第一弯沙刃后,由于体力的透支,没能继续维持身体悬停于半空的技术动作,而直接
向侧旁摔去,使沙刃自其大腿处拉开一长条血印。
但担心卫闻朔会借机去拔火炬,白溪也全然顾不上其他,体力完全丧失后全凭意志操控着向前冲去。
并竭力的向沙萨挥出几记没有杀伤力也得带有几分震慑感的重拳。
可卫闻朔不仅全部闪过,还借力打力反手一挡,令白溪好不容易组织起的挥拳硬生生砸在了自己的面颊。
接连四场的高强度对局对白溪体力的透支程度,已经使他往日里那些被尊捧为无尚王牌的普攻连击都一一败下阵来。
而白溪则不以为意,因为不论他已经身体崩溃到何种地步,对于他的任务,却一直铭记于心,那就是,拖住沙萨,即便是死。
于是在又一次挥拳击空后,白溪索性抱住了沙萨,比在球场上拉扯对方的球衣还要更进一步,膏药般紧紧贴附在沙萨的前胸。
眼神则远远凝视着对岸,那个闪烁着已然看不清的黑点。
并且不论沙萨如何快速地冲其腹部如打沙袋般重击,凝视的眼神却一直纹丝不动,只是会随着身体的震颤而不时上下左右的来回打晃。
最后卫闻朔似乎打的都已经失去了兴致,直接撤手,一记顶膝便将松垮下来的斩钢掀飞了出去。
在斩钢仰面坠地的同时,卫闻朔也腾空跃起,想要借砸拳直接将这块不知耗费了自己多少时间的绊脚石彻底锤碎。
而白溪则若有若无的清浅一笑,闭上了眼睛。
在白溪未看到象征死亡的灰烬、未感觉到刺骨的震痛前,他双眼的瞳孔外,对岸的山巅处已摇曳着捧举起一柄炽亮的火炬,于赤暗的夜空中发出微弱却闪烁不灭的璀璨辰光。
而也在距离白溪面额不到一厘米的位置上,卫闻朔停下了挥拳,没有砸出。
在童邈飞牵铁索拔出直耸山巅的不灭火炬后,阿斯蒂拉斯山脉顶端凝结的全部寒霜冰雪,仿佛梁柱折断后的雄硕铁塔,于一瞬间自上而下爆裂崩塌。
激荡起的直触星河的千丈霜雾,雪崩般迅速吞噬了俯瞰下的一切草原与平川。
于浩旷千里的场域内盖覆上银海茫茫的一片寒白,并挟卷着已稀释到顶点的透骨寒意,跃跨过浑然厚重的于庞大白雾前也显羸弱渺小的西西弗斯之
桥。
桥体上原本水晶般的荧光在不断渲染的无数层冰花与雾凇下也冻结的奄奄一息。
行将熄灭微不可辨的亮点,只如死人身上漫布的尸斑抑或,眼底未拭的泪痕。
叹息之墙内喷涌破天的纯色霞光此刻也只是光滑剔透的一根冰棍。
在寒息决破阵口冲至阿特鲁斯的同时,卡诺斯生死场、守夜者殿堂、射手山群,以及奥古斯洛草原的一切生死魂灵,全部在如白化病般的侵蚀冰封中皲裂坍塌。
于万古纯黑中剧变为一线,噤若寒蝉的白。
最后在一柄破碎的王冠形成后,所有的嘈杂、崩溃、赤色、尘灰,全部遁为了死寂、虚无、永恒与纯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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