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赎罪和命运
变异蝠化雾没有时间间隔,但化雾之后的两秒内必须凝聚成实体,变异蝠的速度很快,但雾化后的速度却慢了一大半,她预判中的那一秒袭击并没有到来,那是因为在前一秒变异蝠就已经雾化,它的目标,是被她扯到身后的雷狂!
阴云飞渡,朦胧的月光重新洒落大地。
此刻变异蝠的两只利爪正深深地陷入雷狂的胸膛之中,穿透血肉,紧紧地扣在骨骼之上,左边那只利爪已经扎进了肺部寸许,右边的那只利爪距离心脏也只是一线之隔!
少女的眼神复杂,因为雷狂在笑,雷狂在笑,因为他手中那柄不知何时多出的匕首已经从变异蝠的背心处捅进了它的身体之中。
“哈哈哈哈!他……咳咳咳!他奶奶的,老……老子总算是……抓到你了!”
猎物的狂笑让变异蝠彻底失去了斗志,生命的威胁,让它本能的松开爪子开始挣扎逃脱,显然这种状态下它并不能化雾离开,显然没了制空的优势和那些诡异的手段,它自身的力量对于雷狂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随着雷狂双臂的收紧,它的骨骼开始一根根的崩断,大股大股的黑血从它嘴里淌出,眼睛暴突,挣扎也越发无力。
“噗!”
一根白气长枪从后脑贯穿了它的脑袋,给了它一个解脱,也给了雷狂那重伤的身躯一个缓和。
“咳咳咳!”
推开了身上的变异蝠尸体,肺部受创的雷狂不停地咳着血沫,一大团黑雾从变异蝠尸体上涌出,虽然只有一小部分融入他的身体,但对于伤势的治疗却是极为有效,肺部的创口开始逐渐愈合,尽管浑身依旧血流不止,但总算是暂时保住了一条小命。
一抹蓝光突然在变异蝠尸体上方亮起,雷狂捂着胸口,爬起来疑惑地伸手抓了过去,蓝光淡去,一枚灰黑色的戒指静静地躺在掌心,戒面是一片小小云雾中的微雕蝠脸,看起来很像是变异蝠雾化时的模样。
雷狂忍不住犯了嘀咕。
“杀怪升级掉宝,这他娘的世界是成了个什么鬼?”
“你……怎么样?”少女清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小伤而已!”
嘴唇发白的雷狂依旧强撑出了个嘴硬的笑脸,可他毕竟不是开血库的,脑袋开了瓢,胸膛见了骨,那哗哗流的血也终究不是自来水,话刚说完,脚下就一个趔趄栽倒了下去。
“小心!”
少女连忙上前扶住了雷狂。
“谢了,女侠。”
雷狂很是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伸手将掌心那枚戒指递了过去,“怪是你杀的,东西归你。”
少女没有接,也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雷狂*干脆掰过她的一只手,将戒指套在了她的手指上。
过程中少女的眉头一直紧蹙着,向来冷漠淡然的眼睛里目光不住闪动,好歹才看在他重伤员和刚才奋不顾身救了自己的份儿上强忍下了心中对于异性的强烈抗拒,没有将他一把摔飞出去。
雷狂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明白自己的身体情况,想在昏迷前讨个好感,给自己的生命多分保障而已。
少女的性子本不该想那么多,可看着左手中指上的那枚雾隐蝠戒,终究还是没忍住内心翻滚的思绪,看着失血过多彻底昏死过去的雷狂,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
“白痴。”
………………
天朦胧亮,猎食的夜兽们渐渐归巢,破碎的都市重新由那些步履蹒跚的身影所接管,与此同时,一束阳光悄然投在了这座都市废墟间的一家药店角落里。
眼皮在些许的颤动后缓缓地睁了开来,昏迷了大半夜的雷狂终于是苏醒了过来,眯眼望着破碎的橱窗外鲜红的太阳洒下的柔和光芒,嘴角悄然咧开了一抹爽朗的弧度。
“还活着,真好。”
忍痛坐起身来,雷狂发现胸膛上的爪伤已经被绷带紧紧地包扎了起来,两块儿渗出绷带的血迹已经干涸,显然是止住血有一段时间了。
身上其它大大小小的伤口也在一种不知名的药膏涂抹下结成了痂,治愈速度远远超出了雷狂的想象。
身旁已经没了少女的踪影,只有一支还剩下大半药膏的瓷瓶,以及一颗掌心大小的黑色石头,丝丝缕缕的黑雾正从石头中飘出融入自己的身体之中。
“好东西!”
雷狂曾见过这种石头,在一个幸存者群体的首领手里,好像是能够自动吸收一定范围内的黑雾,而且能将生灵死亡后逸散的黑雾吸收大半,大大的提高打怪升级效率。
‘药物加黑雾,怪不得伤口愈合速度这么快。’
雷狂随即收起了药瓶和黑石,站起身子,目光在四周的药柜上迅速扫视着,他可没忘记自己这次出行的目的,猴子的伤口严重感染,自己又拖了一天一夜时间,得赶紧找到药回去才行!
由于不怎么清楚药物的药性,也实在没时间去看说明书,雷狂*干脆逮着抗感染和退烧类的药物打包了一大包,拖在背上警惕的出了药店。
药店外的行尸尸体又多了不少,从流出的血液状态来看显然不是一个时间段的,有的甚至刚死不久,伤口处还在缓缓的渗着黑血,但此刻已经心急如焚的雷狂哪儿还能注意到这些,自然也就没能看到后方的建筑废墟上,那随风飘荡的两条高高的黑色马尾……
时间紧迫,雷狂不再去理会沿途的落单行尸,凭着敏捷的身手,很快便将那一个个嘶吼癫狂的身影给甩在了身后,不多时就已经来到了凌魅影几人藏身的那堆高高的废墟之下。
正要加快速度,废墟上一道陌生的身影突然引起了他的警惕,刚刚跃起的身子没有丝毫停顿的便摔倒在地,利用一堆凸出的废墟挡住了那道身影自上而下投来的视线。
“凌魅影他们被发现了?”
雷狂的心里突突直跳,俯着身子小心观察了一会儿才确定,废墟上这些人只是知道了凌魅影他们的大概位置,还没找到具体的藏身之处。
接着,两个选择便摆在了雷狂的面前。
一,冒死相救。
可这座废墟小山之上,正在进行搜索的敌人起码有八个人!身上护甲砍刀,几乎全副武装,有两个腰间鼓鼓的不用想也知道藏着什么。
手枪这玩意儿,打行尸什么的除非准头好,一枪爆头才会生效,一个不留神还会引来大批行尸自掘坟墓,可要是打人身上,那可真是一枪一个窟窿,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在外出的时候,他就将前天救人时得来的那把手枪留给了凌魅影,现在弩机也没了,就靠着一把砍刀和一把小匕首,外加一身大大小小的伤,跟这起码八个人战斗,不说胜算不足一成,就算只是被发现,能够逃脱的几率也是全凭运气五五开!
二,就此离开。
从一开始迎着子弹辣手袭杀三人,到带着凌魅影几人艰难甩脱追兵,再到为寻药物和变异蝠拼死搏杀,数次陷自己的生命于险境,于这场萍水相逢而言,雷狂已经算是做的仁至义尽,就算就此离开,也绝对说不得对不起谁!
可他……真的能就这么离开吗?
从一开始,他本就是没打算插手这场争端的,直到猴子最后的拼死断后,直到那一声熟悉的嗓音,那红色的血……红色的沙……
雷狂些许粗重的呼吸逐渐平复了下来,目光由挣扎到锐利再到疯狂,两手紧紧地握住了砍刀和匕首。
是啊,自从被猴子的表现唤醒内心深埋的记忆的那一刻,他根本就不是在救凌魅影或是猴子,而是在……为自己赎罪啊!
迎着烈风,壮硕挺拔的身影开始踏着废墟奋力冲锋,沸腾的热血于心间翻滚成一往无前的决然,咆哮震彻天际!
“孙子们!爷爷在这儿呢!”
………………
同一时刻,还有一道身影在挣扎中奔赴向了自己的命运。
足尖踏在一堆堆废墟的顶端,轻盈的身姿每一次跃起都力求越高、最远,滞留在空中,闭上眼睛,任由风吹打着脸庞,这一刻,好像浑身都没了枷锁,好像自己变成了一只无拘无束的鸟儿,自由自在的追寻自己的归途。
可鸟儿终究有落地的那一刻,幻想也始终只是幻想,无论在意与否,枷锁……一直都在。
随风飘扬的双马尾在废墟间一座鹤立鸡群的六层断楼前悄然垂落,向往自由的心,终究还是亲手锁上了囚禁着自己的笼子。
断楼的顶层,一缕缕猩红的风丝在喧嚣不止,像鬼魂之刃,暴虐的掠过四周墙面,激起一片片飞荡的沙尘,留下一连串刀刮般深深的刻痕。
猩红色烈风的中央,一个须发皆白,但却身材魁梧、浑身肌肉健硕的老人正盘膝而坐,双手掐着玄妙手诀,随一呼一吸,猩红色的风丝如长龙般涌入他的鼻孔,又于全身毛孔中夹带着血雾,不受控制的暴虐钻出。
血雾离身,随之被红色风丝同化,渐渐的,建筑内的血色越发浓郁,风丝也越发暴虐,此消彼长之下,盘膝而坐的魁梧老者,对于猩红风丝的控制也越发艰难。
终于,老者不住颤抖的身躯强撑到了极限,带着玄妙韵律的绵长呼吸在猩红色风丝暴虐的拉扯下变得紊乱起来,牵一发而动全局,老者对于风丝的强行掌控瞬间全面崩溃!
身躯猛地一震,一道道血箭从老者浑身的血肉中透体而出!化作一股股暴虐无比的猩红烈风,恐怖的破坏力瞬间将断楼顶层冲刷得千疮百孔、支离破碎!
“爷爷!”
少女急切的声音在旁边响起,紧接着汹涌而出的白色灵气便化作一道球形壁垒困住了正在席卷暴虐的猩红烈风。
在少女的控制下,球形壁垒逐渐压缩,其中猩红烈风的反抗也越发剧烈,风旋不止,如刮骨刀般层层打磨着球形壁垒,少女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御!”
一声浑厚如钟的怒喝,浑身满是血洞的魁梧老者怒发飞扬,一阵金光从体内透出,附在体表,像是渡上了一层黄金,暴虐的风丝扫过,竟是带起了一连串刺耳的金属摩擦音!
“摄!”
又一声怒喝,球形壁垒内随之金光大作!坚逾金铁的特性强行将所有的猩红风丝收束回了体内。
而做完这一切,魁梧老者身上的金光尽褪,脸庞一阵泛红,接着一口鲜血喷出,脸色顿时苍白了起来,整个身子都佝偻了几分。
“爷爷!您怎么样了!”
少女急切地扶住了老者摇摇欲坠的身躯。
魁梧老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面容惨淡,“我本以为练气七十年,能够强行驾驭老家主的遗物,以气养气,好让这杀伐戮气少逸散一些,让少主继承时多一分实力,可终究是我自以为是了,咳咳咳咳!”
又咳出一团淤血,老者脸上泛起了一阵回光返照的红晕,扭头看向了自己始终心存愧疚的孙女,“灵儿,有小姐的下落了吗?”
少女沉默着摇了摇头。
“哇!”
悲极攻心,老者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老泪纵横,仰天悲怆,“我武山侍奉罗家八十年!一辈子忠心耿耿!可临了受命老家主遗嘱,没找到少主!还失了小姐!我武山愧对老家主!愧对武侍一脉的列祖列宗啊!!!”
“爷爷!”
少女的眼圈泛红,声音也带上了些许哭腔,“您先静心调气,我助你恢复伤势!”
“不用……”
魁梧老者已是心灰意冷,“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油尽灯枯,只会徒徒损耗你的修为而已。”
“灵儿……”老者面带愧疚地看向了少女,欲言又止,可事到终了,心中的愧疚终究还是不及对主家几十年的忠诚。
“灵儿啊,爷爷知道,你心中有怨。”老者的声音开始有些哽咽,“怨……怨爷爷,怨主家,怨这从出生起便被绑定的人生,所以你比任何人都要努力,想要挣脱束缚。”
老者握住了少女的手,目光愧疚中带着祈盼,“可身为武家人,你身上担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我要你答应爷爷最后一个任性的请求,咳咳……咳咳!找……找到少主,侍奉他一生!”
少女无言,只是垂泪。
她如何能不怨?凭什么她从出生起就注定要成为一个人的所属品?凭什么她注定要为一个不认识的人奉献自己的一生?凭什么……她生而为一只囚鸟?
可她能怎样?她如何能拒绝自己唯一亲人的最后嘱托?她如何能让独自养育了自己的爷爷死不瞑目?
一切……都是命……
一滴眼泪滑落,带着最后的幻想坠在地面摔得粉碎,少女点了点头,笑容凄凉。
“好孙女!好孙女!呜呜呜……!”
老者瞬间泣不成声,片刻,他艰难的从一旁破碎的包裹内取出了一只雕附游龙的精致金笛,强撑起不多的生命元气,做着最后的嘱托。
“这是金龙笛,由异铁秘术打造,和银凤笛是一对,两者靠近,便会有光芒浮现,当年夫人重病缠身,含怨带着年幼的少主离家,便带上了那只银凤笛,相必现在就在少主的手中,还有……还有这戮气血珠。”
老者颤抖的右手探向了自己的胸膛,一阵微弱的金光泛起,一颗拇指大小,带着一股暴虐气息的猩红血珠,在金光的牵引下缓缓从他心脏处飞出,连同金龙笛,一并交到了少女的手中。
做完这一切,气若游丝的老者终是在一声叹息中抱憾而去。
握着金龙笛和戮气血珠,握着逝者临终的嘱托也是自己终身的枷锁,不知为何,少女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那道傻里傻气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
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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