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另一个世界
体验店外，区别于店内此起彼伏的嗡鸣，单只遥远处不清晰的人声，以及车轮走过道路上隔夜雨泊的喘息声，未修剪的杨树与修剪后仍睡眼惺忪的柳树各躬起腰于墙壁上投下一绺斑驳的碎影，太阳下像是金发的异国少女洁净面容上的零落的长发，不时摇动着，仿佛盛夏池塘中浮倚水面午睡的青蛙。
白溪靠着墙输完最后一个字，发送后，沉沉地叹了口气。
“干嘛呢？比赛正精彩着呢。”谈乐推开了侧门，好不容易才发现拐角树荫下乘凉的白溪。
“不行，我得走了，我妈正催我呢。”白溪说着，摇晃一下手腕处不停闪烁的黑色手环，声音更显无奈。
“我去，大哥，这才几点，连中午都没到呢，就催你回去了？”
白溪苦笑了一下，拍了拍谈乐的肩膀，“明天开学，今天上街采购。”说着向上甩了甩手消失在了街口，话音则仿佛遗留的拖拽拉长的背影。
木帚划过水泊的声音好似瀑布，未扫去的则躲靠在石阶的缝隙中，挤出一缕缕碎沫，看到白溪终于回来，沈汀将木帚重新立在了墙角。
“一大早跑哪儿去了这是，这么多汗，去，进屋洗把脸，跟我上街去。”
白溪俯腰喘着气，没有回话，直接进屋了。
青洲潮湿的雨雾令行人外出时，总像周身被贴满了塑料薄膜，如若正逢酷暑，人体肌肉的连接处又仿佛被挤上了强力胶，不是清水来回拭洗完全刺痒难熬。
“我好了，走吧。”
白溪拿面巾匆忙地抹着脸，垂落的一根发丝倚倒在清峭的鼻峰一侧，好像鲤鱼嘟嘴吹鼓的彩色气泡，使原本英秀的面庞上又点染上几抹童真与稚气未脱。
“去，把车移出来。”沈汀轻轻地从鼻峰上将碎发拭起，把手环摘下递给了白溪，自己回去锁上了店门。
手环在白溪轻点了两下后，外凸的深红色面屏中交错的闪出两抹蓝光，白溪从口袋处掏出一个没有镜腿的单只两瓣细薄镜片的眼镜支在鼻梁间，食指又轻轻敲击了一下镜框的上缘，随即从镜框两端的凸出中便轻巧地拉伸出折叠展开的两支镜腿，探放至白溪的双耳之上，原本莹白的镜片倏时间也转为了浅黄。
白溪对着亮起蓝光的手环面屏再次轻点，一道竖直的如蓝色竹笋的光纹忽地从面屏中射出，顺着光纹白溪食指与中指灵巧地向一侧横向一划，仿佛卷轴门般一个几十厘米宽的蓝色光屏蓦得自那束光纹中弹出，好像一个外壳虚无的全数字化的悬空的电脑。
白溪熟练地在光屏上操作着，手指于空中不断游移，浅黄色AR反应镜片上隐约有一湾跳动着的湛蓝色浅痕。
“Connection!正在启动。”
手环在白溪点击确认后，微弱的响起一道指令声。
声音传出数秒后，店铺一旁的库门缓缓的上升拉起，库房内一阵吸尘器般的朦胧轰响，随着库门的打开而愈发清晰，最后又忽然消逝平寂。
声音沉寂处，一辆摩托艇样式的车架悬空着自库房里慢慢驶出，底板的四角泛漾着同反重力台一样的乳白色波光，平稳的姿态仿佛怡然自得、凫水而出的端庄白鹅。
“好，上车吧。”
沈汀递给白溪一个头盔，同时自己戴上了手环，将手环闪烁着的面屏对准反重力摩托艇面板正中的光纹处一扫，摩托艇面板随即全部亮起，车体内部隐隐地传出一小阵动力开启后的振动声，像是鲸鱼闭口的一抹长嗝。
在骑行了将近百米后，摩托艇渐渐抬升到了二、三楼一般的高度，融汇到从另一侧高楼穿出的车流中。
由于青洲交管局规定，只有在上下午人流稀少的固定时段才可将摩托艇抬升至六至九米的半空中骑行，所以即使现在从车艇的尾座向下俯望，陆地大道上也不会呈现出怎样壮丽可观的人潮熙攘的壮丽图景，只有挪动着庞大身躯的、只能悬浮30cm的柱形反重力公车，以及身形稍小的、光滑的像是液态金属表面的、只允许悬浮35cm的轿车，时不时在地上游移穿梭，放眼遥望，又仿佛陆地上正游戏着一场异彩纷呈的俄罗斯方块。
“东西反正不多，就去商城买吧。”沈汀说着转动了一下车把加速从上方驶过立交桥。
迎面带来清爽的青洲七月的海风也挽起衣摆提身从高楼的避雷针下穿过，在将摩托艇下行停置到金狮商城的一角后，陆地蒸腾的暖流又一次将白溪包围，在头盔摘下后前额处迅速蒙上一层细汗，只有偶尔自低空快速滑逝而去的车流才不时捎来一瞬清凉。
沿着墙角向上望去，碧蓝天际下三只、两只停滞的飞行的车艇仿佛浅海处形形色色的滑游的鳞鱼，碧蓝的天际一如澄净的海面，软白的浮云则是漂流的浪花。
沈汀稍稍调整了一下发尾迈步走入步行街，白溪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兴致盎然地打量着街道两侧正摆摊吆喝的商人，烤肠与拉面的香气似是在半空浮游的热浪中蒸滚熟透，变得更加馥郁，带着洁白布帽的厨师倚坐在门口逗弄着橘猫，清仓甩卖的呼声则若远若近的不时从并排的几家服装店中传出，有一家甚至直接将打折的衣物整架摆出，AR投影着哪位新出道的炙手可热的练习生着装的效果，门口一个系着红色发带的小女孩拉扯着正用手环光谱支付的母亲想要回反应眼镜，继续看店内播放着的AR影片。
拐角处流浪卖艺的艺人正扫着吉他、换着和弦鼻梁间架着一副破碎了一角的反应眼镜，为膝前放映着的少女跳舞的AR影像伴奏，一只泰迪对着宠物店外放映的好像是自己的虚拟影像，吐了吐舌头，抖了抖身子，盘腿卧倒在店门口，门口处的音箱则疲惫似的沙哑着嗓子，播放着邓薏可新出的热单。
一切都是最熟悉的模样，一切都是最新鲜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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