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苏以念的房间,已经是傍晚了。在门口兜兜转转,苏以倾还没走进去,就听见屋内传来的欢声笑语。
有苏轩的声音,有安晴栩的声音,还有苏以念的声音。不知所措的情感交织在心头,苏以倾站在门口,进退不能。她要进去吗?进去又要说什么?
罢了,回吧,她不是他们生命中的一部分。这么想着,她的脚已经开始后撤。
“小姐。”
突然有人喊住她,苏以倾回望,不是别人,正是今天喊苏以念休息的那个婢女。
正是这么一声,也让屋内的人发觉了她的存在。
“谁在外面?”
听见质问,苏以倾心知躲不过去,恨恨地看了一眼这丫鬟,这一看才发觉,她的眼里有比她更深的恨意……
那眼神让她无法逃脱,感觉身上是深深的束缚。苏以倾虽然对她没做过亏心事,但还是有些心虚,讪讪地将头一转不再去看她。即便心知她一直在注视自己,她也只当没有旁人,低着头入了屋。
“爹,娘。”她轻轻地唤道,随后便噤了声。多说多错,那她还不如不说,省的招人厌。
室内本来热热闹闹的气氛一下子冷然了,像个冰窖般。
“姐姐。”苏以念嘴上不说,但诡异的气氛实在太过明显,她不得不开口道,“姐姐,你不需要回去休息吗?这两天很累的。”
“嗯。”应声,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以念的小算盘呢?不过是不想让自己太过难堪罢了。但她始终没有那个胆量回头,装作不在意屋内的另外两人。毕竟她不是原来的苏以倾了,她或许知道的比那个人更多一些。而这“一些”让她有一种莫名的窒息感、愧疚感。
她站在原地,不吭声,眼睛看着地上,有些失神。
苏轩望着她这副样子,冷漠的脸上终是有了一丝动容,轻咳一声,道:“这两天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念念这里有人照顾,不用你多操心。”
“知道了,那以倾告退了。”用他对自己惯用的称谓自称着,苏以倾微微弯曲膝盖,轻轻颔首说罢,又转首看向以念,“念念,我先走了。”
不等她答话,苏以倾急忙地转身离开。
她始终无法面对那个男人,他对别人的春风和煦永远用不到自己身上也就罢了,可她,却总会因为他对她的惩罚而感到恐惧。在那个世界活了十几年,除了一个经常欺负自己,拿自己开玩笑的姐姐,她倒真没怎么受过委屈。
“小姐走好。”
苏以倾瞥了站在门口的丫鬟一眼,“嗯”了一声,自顾自地想着心事,没有多在意她,急急地向前走着。却也因这,没有注意脚下,脚踝处被那丫鬟伸出的脚绊了一下,整个身子向前倾去,她险些惊呼出声,好在她及时将另一只脚踏在前面,才稳住了重心。
站直了身体,她的右手放在胸前,抚着速度加快的心跳,大口地喘着气,在心底不免庆幸起没有惊动屋里的人。
待到调节好,她又侧首去看那丫鬟,只见她冷冷地看着自己,嘴角带着轻蔑的笑。想必又是这身子以前的主人造的孽了,暗叹一声,她也没有多加责怪,俯身拍了拍脚踝处衣服上沾染的灰尘,若无其事地走开。
苏以倾绕过一道又一道的长廊,想着如何才能改善一下父女之间颇为矛盾的关系,只是,怎么也缕不出头绪来。
回到清冷的房间,下意识地将手抬起抚上墙壁,没有想象中**的地方,心下一凉,她看向雪白的墙壁。空荡荡的,如她现在的心境。
她怎么就忘了,这里不是她家,怎么会有电灯?
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多想其他的,她径自走到床上,躺了下来。陈旧的一切,抹不掉她心上的一切。
连着大半个月,苏以倾天天往来于自己和苏以念的房间。或是特地去厨房为她寻些小点心,或是去药房为她端药,只要是大夫吩咐过的事情,不用别人提醒,她一件件的都印在脑海里。凡是大夫说的有利于以念恢复身体的事情,她都尽量一件件的去完成。
起先,所有人的态度大多都是鄙夷,她到哪里都会碰壁。去端些点心吧,遇到那些个所谓的大厨慵懒的姿态,对她是满满的不屑,无奈,她只好取些较为可观的食物,倒是以念一句“怎么大家的厨艺都退步了。”才让这些人热衷起来;再来,药房的人一直紧盯着她的每一个动作,生怕她从中作梗似的,虽然她浑身不舒服,但为了以念,她还是一忍到底,几天不见效,十几天他们也就懈怠下来,随她怎么折腾了。
她能感觉到,身边的人对她的态度都在一点点的改观。
不过,最让她欣慰的就是以念,那丫头的身体一天天地在恢复,每一天都给她不一样的感觉。
“念念,喝药了。”如同之前为以念所做的一样,苏以倾端着亲自熬的药入到屋内。
因为在外面没有听见说话的声音,她以为苏以念又像平时一样在屋里独自看书。直到进了屋,她才有些后悔。
“爹……”看见坐在床边的男子,她手中的药险些因为受惊而打翻。的确,她每次来都是算好了时间的,为的就是避开他。按理说,他会晚些来才是,今天这是怎么了?
看见苏以倾,苏轩丝毫没有诧异的感觉,看见她端着药,也没有任何要责怪的意思。
“嗯。倾儿来了啊。”他应着,转首抚了抚苏以念的头发,轻声道,“好好休息,爹爹先走了。明天要出一趟远门,你在家要听你娘的话。”
“知道了,爹爹放心吧。”苏以念美眸流转,欣喜的眼神在苏轩和苏以倾之间徘徊。
不仅是她,连苏以倾也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息,比如,他对她称呼的改变。不再是以前生疏的“以倾”,而是“倾儿”了。待苏轩走到自己身边,她微微侧开身子,故意低下了头。
“倾儿,以后这种事情交给下人做就好了。”苏轩在她面前停住脚步,说着。
看着自己眼前的那双靴子,苏以倾眼中藏着一些淡淡的讶异,咽了咽口水,不知苏轩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许久才说道:“以……倾儿知道了,爹爹一路顺风。”
“嗯。”
父女之间没有更深的谈话,他似乎也知晓她的不自在,转身离开。
如释重负,苏以倾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看见坐在床边的苏以念正对自己展着笑颜,心中没由来地暖了起来。
“念念,该喝药了。”她走过去,浅尝一口,试了试温度,“正好,不烫不凉,趁热喝了吧。”
苏以念接过药碗,一言不发地喝完。
看着她连贯的动作,苏以倾心底有些凄凉,每天她只是为她试试温度,尝那么一小口,舌头就被苦涩的味道**地受不了了。而以念却要每天喝下这么多的药……
“姐姐,我能不能出去走走?”苏以念小心翼翼地问着,她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自然也明白苏轩对于她和她这个姐姐不同的态度。她尽量去弥补这一切,可是一次次的伤害,却让她有些心寒。
直到上次,她才发现自己的这个姐姐,对自己有了一些不一样的看法。说实话,她更喜欢现在的苏以倾。至少,她不会对自己冷言冷语,即便有,那也是少之又少。
这半个月来,姐姐一点一滴的努力她都牢牢的记了下来,她不是无动于衷的人,让一个讨厌自己的人都变得对自己关心起来,苏以念不知道是什么在改变她,不过,她很喜欢看到这个结果。
知道她对自己的关心,不管是真是假,她都乐意去接受。
苏以倾轻轻皱眉,大夫的嘱咐她仍旧记得,但看到以念充满希望的眼神,她又难以拒绝。沉寂许久,她缓缓开口:“念念,等你身体再好一些,大夫说可以了,我就带你出去,好不好?”
虽然心里早就明白,苏以念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但她还是柔下声,谨慎地征求着她的意见。
“这可是姐姐答应念念的,不许反悔哟。”
“不会的。我什么时候对念念说过谎?”苏以倾本想缓和一下,没想到苏以念的脸色却唰的一下白了大半,正当心中疑惑,突然**了一个不属于她们二人的声音。
“小姐怎么这么说呢?如果上次不是以倾小姐半夜里约我家小姐出去,我家小姐又怎会病了好几个月,受了病痛的折磨?”
说话的人正是那个对苏以倾一向不善言善语的丫鬟。
苏以倾看了她一眼,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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