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我们都是一滴水珠
露小楠有些困乏地把厚厚一沓卷宗丢在桌上,上面满是密密麻麻的图片和文字,但若要究其价值所在,便会发现这上面99%的内容都毫无作用。
“妈呀……”他把脑袋埋进面前的文件里,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几个人名,“李海,永哲,殷小风,凡昊,许铭······”
“别念叨了,他们的嫌疑都已经洗清了,本来我还以为是凡昊和许铭合伙干的,但是刚开始查他们的不在场证明就满满当当的,虽然两人是在同一时间同时进入开发区的,而且许铭的车子也经过了九河路,不过许铭是去X市开一个物流公司的股东会,凡昊则是从外地回来,刚好赶上给济周做手术……”小陈也很累,虽然两个人的证词很完美,监控、行车记录仪、人证都有,但他就是感觉里面肯定有不对的地方,“先别管凡生了,现在至少能确定凡生的生命并未受到威胁,所以不用太过于担心他的人身安全,还是把侧重点放在赵厄这个案子上。”
“这个案子难道还不够明了吗?赵厄死了……额,好像现在了解到的只有这个。”
济周的口供已经录完了,虽然济周说的话很值得怀疑,但毕竟人家是当事人之一,就算他瞎扯一通也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是真是假,冯朴嫣那边本以为可以很好解决的,但是因为景海筝的介入,导致一直无法,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景海筝的阻扰还不止这些,就连局长也跟他说不要再去打扰冯朴嫣——所以想要验证济周口供的真伪,找到凡生,才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明明通过小巷中的血迹就可以差不多推断出来赵厄死亡的事实,但随着调查的逐渐推进,小陈有种冥冥之中的直觉,总觉得有一种无形的人或者是力量悄然无息地穿插在这些案件之间,要是让他再大胆猜测一下——赵厄可能还活着。
从赵厄家中并没有发现一丝一毫其个人组织,所以唯一可以验明这些血迹的地方就是市中心第二十八医院,那里保存着赵厄的血样,因为赵厄的血型比较稀有,就算放眼整座城市拥有这种血型的人也是寥寥无几,所以基本每个月赵厄都会去医院捐献一部分血液用来应对突发情况。
但在找到这些血袋的时候,却发现这里面竟然还摆放着三个空血袋,小陈查看了最近全部的监控,果不其然没有任何问题,看来这个血袋被人动过手脚很久了——后来经过检测,小巷中的血液的确和医院中赵厄的血液相同,不过让人感到疑惑的是,这些空血袋里面什么都没有检验出来,干净到甚至连细菌都没有,都是全新没有用过的,凡生之前在小巷中发现的尸体更是见不得一丝踪影。
“你说赵厄会不会还活着。”露小楠喝了一口冰咖啡,微苦的香甜充斥了口腔。
“不太可能,就凭在现场发现的那些出血量——而且就算他活着,也没有失踪的理由啊,学习好,长得帅,迷妹一大把,还……”
“行行行……我觉得现在还是像你想的那样侧重于凡昊和许铭,所有名单里就他们两个时间对的上,天知道他们用的什么方法,”露小楠又拿出一包鱼干吃了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现在就你还单身了,还不赶紧找个女朋友……”
“别跑题——你刚才说赵厄可能还活着,但没有出现,那我们为什么不设想一下他现在是无法自由行动,而限制他行动的那个人偷偷拿走了血袋,并洒在小巷里,设个连环套让我们发现那些故意洒下的血液并采样,再和医院里赵厄的血迹做比对,然后让我们得出 ‘赵厄已死亡’的结论……”
“你更离谱,现在谁这么变态!对了,下个月陪我去趟外地查个案子。”露小楠这时已经把鱼干吃完了,又想到了什么,“但是那些空血袋又怎么解释呢,他们不会这么憨憨还给那些血袋放回去顺便做个无菌处理吧,没准他们让我们认为赵厄还活着呢……但事实上已经死了。”
“什么他们让我们认为,是我们自己在思考,千万不要让自己的思考过程来应对你想的答案,不然就会掉进对方的陷阱里了。”
“那你觉得赵厄现在还活着吗?”
“嗯,我觉得赵厄现在可能已经死了吧——毕竟有凡生一开始的证词,虽然被认定为报假警,但凡生毕竟是第一个发现赵厄尸体的人,对方的目的我们也没有办法琢磨透,究竟是想让我们认为赵厄还活着,但已经被杀了;还是让我们认为赵厄已经死了,现在正被囚禁在某个地方。不过这些只是基于事实之上的推测而已,好好的查案子吧,别整这些没用的……”
“真没想到这方面你都能想到,但真的这么复杂吗……”
赵厄和凡生还活没活着,是他们现在最难以确定的答案。
“现在还是先找到凡生吧。”小陈看了一眼外面的朝阳,“我说,以赵厄他的颜值,没准真的被哪个富家大小姐抓去当雏儿了呢——太帅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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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7月9日。一个没有地址的地下室内。
景海筝穿着依旧格外华丽却不是简朴,每一个动作还是尽显轻柔和优雅,气质还是一样的散漫和妖冶,和周围压抑黑暗的环境像是隔岸相望,又像是融为一体,她的表情轻蔑,又有些伤感,但更多的是那来自华丽外表下的污浊与肮脏。
“剩下的还是让你自己来做决定吧……”景海筝说着就用洁净的手帕轻轻捂住了鼻尖,秀美的眉头微皱,似乎仿佛眼前的人是一头肮脏又恶心的牲畜,走过了从一进来就紧绷着身子、面容紧张、又有些惊喜参半的一个人,递给那个人一样东西。
人影看了一眼这个被绑在椅子上无法移动毫厘的男孩,即使被胶带捂住了嘴巴,额首被打出了青紫,平时整齐的头发被冰水打湿凌乱地粘在脸上,却仍能在这污浊不堪中发现些许清秀——是个俊美的男孩子,似乎苟延残喘了许久。
她站了有多久?一个小时,还是一分钟?她静静地俯视着这男孩,男孩同时也看着她,不过很快,男孩发觉了对方眼神的变化,原本的难以接受和同情,转为平淡和适从,随后如潜鳞出水,像泄洪般涌现出了仇恨与杀意,这种冷若寒霜又带着痛苦的眼神就像五马分尸一般折磨着他,女子口中还喃喃自语。
“全是骗……骗人的……”
短信提示音在这时突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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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疑过后,女子就彻底粉碎了这个男孩的希望,干净利落,残忍且暴戾,不留一丝痕迹。
她注视着男孩惊惶的眼瞳,后者原本的自信孤高已经不再,变成了牲口般的祈求和让她感到恶心的卑贱。
盐水滴在地上,那女子并没有感到多释怀,原本沉闷的心情反而更加压抑了——这样他会开心吗?他会原谅自己吗?
“还不够还不够……”女子喃喃自语道,沉吟过后,她就举起了手中已经被捂得温热的刀子,一点一点地接近男孩的手指……
从到这里以来,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总觉得这一切都可以有个新的开始了,天真的以为这里就像以前幻想的那样充满了关切和希望……
呻吟声很轻,但其中带着些嘶哑和尖刻,从地下室的通风管中爬行着、蠕动着,像一条条充满绝望的虫子,似哀鸿遍野,紧接着的释然和没有意义的狂笑和恸哭。
她看着男孩消失的手指,刀上的血迹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鲜血已经染红了她的身子和整间屋子,血迹划过椅子画出了一幅美丽的画——从未如此开心过,只是释放了压抑之后,女子感觉自己做的还不够好,还不够彻底,还不能让他满意!
之后的一句话让男孩紧绷着的精神立刻断掉了,所有的意识在那一刻全部消失,只留下了绝望和深沉的崩溃。
“还……依旧是不够……”女子再次呢喃道,眼神中带着愧疚和渴望证明自己的决心,“这怎么够呢……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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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9月1日。
凡生依旧是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刚到家就把白大褂挂了起来,心里时时想着凡昊给他的叮嘱,感到矛盾,这几天和往常无异,就是上午在医院呆坐着,中午的时候手执泡面大白褂,时时提防着许铭——凡生摸了摸眼角的伤疤,他还记得第二天凡昊下班回家时看着自己躺在路中央的表情,就像咸菜吃多了被齁到一样。
凡生捧着泡面,向前走了几步,突然感觉余光那有什么东西闪了过去,让他立刻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二楼,同时本能地警觉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鬼啊,一个人在这么大的家里很吓人的好吧!
但在这杵着也不是个头啊……凡生抓了抓一个月没理的头发,最后决定先去烧壶水,平复一下刚才紧张的心情……他看着净水器里汩汩流出的水柱发呆,等到壶要满时,关上净水器,打开烧水的电源,拿起泡面准备撕开——这时他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有异响从大门口传了过来。
凡生立刻意识到外面的人有可能就是许铭。
“完蛋!”凡生做出了他这辈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条件反射,当下就甩起拖鞋,用左手提着,右手拿着未开封的泡面,冲出厨房,穿过餐厅,划过楼梯,站到了自己的卧室门前,拉下把手——锁住的……许铭这厮也太谨慎了吧,以前明明不会锁住的!凡生问候了一下自己的祖宗,眼睛一一扫过二楼的几间卧室,最后把视线停在那间“你最好别进”的屋子里。
许铭现在已经打开了家里的房门了,就差往前走上几步看见一个懵懵的凡生站在那里了。
凡生心一横,踮着脚走向了最内侧的那扇门,推开——哈哈没锁!慢慢挪进去,再很小心地把门关上,一进来刚刚喘口气,就立刻打了个喷嚏,吓得他立刻捂住了嘴巴,在这时他才意识到楼下水还烧着,白大褂也还挂在门口,以许铭那尿性——果不其然,凡生可以听见有人正在缓缓地上楼,皮鞋踏在地毯上发出“沙沙”声——不对不对,这声音不是皮鞋,而是普通的运动鞋……
要死了要死了……凡生都快紧张出脑血栓了,立刻环顾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拉着窗帘显得卧室有些昏暗,不过可以看出来房间的布置很女性化,现在这种情况凡生也不管什么里面有啥了,头皮一硬就钻进了身后白色的衣柜里……
里面没有内衣是个奇迹,至少凡生感觉不到,周围漆黑一片,凡生只能闭上眼睛用耳朵专心聆听这间卧室外的脚步声。
几乎就在他关上衣柜的一瞬间,卧室的门就被打开了,但不知为何许铭并没有选择闯进来,应该只是在门口张望了几眼就走开了——凡生还不想松懈,坐在里面屏住呼吸,在恐怖电影里对于这种情况,一开柜门一定有一个人站在外面吓他一跳,凡生把脑袋稍微向左偏了偏,透过柜门的缝隙向外查看着——那家伙应该已经走了。
这时楼下响起了翻找东西的声音,对方应该正在找什么东西,虽然不确定,凡生向左偏头的时候确实感觉到有一种像薄纱的绵绵柔软的东西碰了自己的耳朵一下,不过这种感觉立刻消失了,凡生也没有在意。
他不敢呼吸还有一个原因,这里实在是太香了,也算凡生运气好,这两个衣柜一个用来放被褥袜子还有内衣,一个用来放衣服外套还有T恤,凡生现在所在的这个柜子就只有上下两层,要是换成另一个柜子能把他给挤死。四周全是薰衣草和牛奶的香味,凡生轻嗅了几下,逐渐适应了这种味道,头上的衣服向下垂着,还有几条棉纱的绸巾垂在腮边。
一直到对方离开,大门关闭的声音传到凡生的耳朵里,他才把吊着的心放了下来,现在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雷鸣般的心跳。
没事了没事了……凡生长长呼出一口气,终于没事了……
耳边在这时刮过一阵温热却又有些湿冷的风,一个富有磁性、沙哑、又泛着些许慵懒的女声从身旁响起:“你是想……吓死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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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冯朴嫣抬起头看了一眼面前这幢比自己以前学校教学楼占地面积都要大的——房子?
“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学校往西走几十公里就到了,”景海筝指了指自己身后,“还有半个小时就上课,你是明天去还是先休息一天,熟悉一下现在的环境?”
“现在直接去学校吧。”冯朴嫣背上了书包,这包相比于今天6月的时候轻了许多,大概是转学了不用交作业吧,也好,生活也尽不是坏事。
景海筝笑了一下,让冯朴嫣上车,路上再给她介绍情况。
“校服不久会给你的,下午自习的时候会有人叫你去拍照,按照现在的速度二十分钟就可以到学校,家里有电动车,不想让人送的话,可以自己骑车去,你现在穿着这身就行……还有你头发乱了。”景海筝说着就给冯朴嫣整理起了头发,搞得冯朴嫣受宠若惊,趁着这段时间,冯朴嫣斜眼看向窗外林立的看不到顶端的建筑。
“首先你不用担心什么,X市虽然有十个大公司但是我们也不差,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就行了——还有你记不记得你哥哥的文件?”这是景海筝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像是在确认某样东西的潜在价值一般缓缓说道。
冯朴嫣点了点头。景海筝见状这才满意地替冯朴嫣梳理长发。
“那我的户口……转学要用的。”
“你哥哥早就给你办好了,就在你生日那天。”
又是沉默,车内似乎只剩下了低沉的引擎声和梳理头发的声音。
车辆停了下来,冯朴嫣的头发也已经扎好,一个很普通的马尾,却因为冯朴嫣天生的鬈发竟然凭空增添了几分妩媚的气质,两人从奔驰车上下来,第一次来学校应该低调一点,冯朴嫣看着这所似乎只在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学校,心中的惊愕更甚,同时脑袋垂得更低了,四周高高的建筑似乎都在俯视着她,这卑微感不断冲击着冯朴嫣以至于连行走的步伐都有些混乱。
这就是以后自己获得知识的地方。
Y市和这里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垃圾场,纵使人文景观再丰富,文化内涵再高远,也不过是和X市紧紧挨着的一个二流城市而已。
教学楼里有些吵闹,校门口还不时有几个迟到的学生行色匆匆地向校内跑去,冯朴嫣和景海筝并肩走着,却总感觉自己是跟在景海筝身后——景海筝可以把自己很完美地融入到这片天地中,但冯朴嫣做不到——她能做的就只有紧跟在景海筝身后,保持着自己的好奇心和同这里的距离。
刚走进去没几步,一个西装革履、有点中年发福、头顶川流不息、大腹便便、老态毕现、眼神中有些威严、慈爱、老诚的中年人迎了上来。
冯朴嫣吓得向后推了推,以为她和景海筝是不是没有经过允许就进了这座校园,没想到那个中年男子一上来就热情地同景海筝和自己握了握手,在紧紧握着自己双手的时候,嘴里还止不住地念叨着:“景女士,幸会幸会……”
他的手很大,像是松树皮那般粗糙,上面还长着不少树瘤一般的老茧,尤其是中指那里,更有不少因为新陈代谢脱落的死皮,在和他握手的时手心的薄纱感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刺痛——张校长,景海筝就是这样称呼对方的。
“教学楼、办公楼、体育场,高中部……“张校长在那里介绍着,冯朴嫣跟在他们两人后面,看着学校挂在墙上的标语:静。善。美。智。
之后三人走进了教学楼,仿佛来到了一片寂静的世界,不过张校长还是用那粗犷豪放的声音似乎很兴奋地为他们介绍这里的每一处。
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转校生啊……为什么要用这么大的声音似乎要将并不存在的焦点全部聚集到这边。冯朴嫣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每经过一个教师窗口,她都可以听见杂乱却不失平缓的集体的喃喃声,似乎每个人都有着目标,每个人都是为了寻求知识来到这里的一样。
“因为初中和高中在同一个学校,所以学习氛围很好,也可以相互了解一下彼此未来要面对的事,这样有助于学生之间成绩的提高和交流——我看过冯朴嫣同学的成绩了,前程似锦啊,完全能凭借现在的分数可以考个很好的高中,所以就把你分配到创新班那里吧。”
又是这个班级,个个学校怎么都这副德行。冯朴嫣心中想到。
说着说着,三人便走到了一班的教室门前,班里面很安静,有些年轻的讲课声在里面回荡着,冯朴嫣可以想象到里面学生深色专注的样子,景海筝还有班主任正站在教室门口说些什么,冯朴嫣只是站在一边被动地听着,眼睛瞟向教室内的学生,外面发生的事情对他们丝毫没有影响似的,几乎所有人都专注于手上课本。
压力很大啊……大城市里不应该大多数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吗?
里面的声音终于有些停顿,有些人开始注意到了门外的陌生人。
班主任正在向冯朴嫣了解情况,校长已经离开了,景海筝说了几句有些像是糊弄事的客套话,也迈着她那独有的优雅自信的阔步原路返回——班里的一些视线被吸引了过去,但不久后就转移到这个刚进入教室,陌生却格外动人的面容上。
“今天开学第一天呢,转来了一位新同学……”这位看起来很年轻的老师看了一眼站在自己旁边的冯朴嫣,似乎感觉到了对方的无所适从和些许的紧张,只好亲自向学生们介绍,“名叫冯朴嫣,大家以后下课时可以互相了解一下!”说完班里就响起了阵阵掌声,其中有几个女生在窃窃私语,甚至有几声粗犷的口哨声传了出来。
冯朴嫣稍微翘了翘嘴角,挤出一个有些不自然的笑容,迈着紧张的小碎步坐在了一个前排正好空出的座位上。旁边是一个画着淡妆,梳着两条长辫的女生,低着脑袋看向面前的课本,看起来格外专注,只是课本上空空如也,冯朴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同桌正在走神,好像在纠结思索着什么事情……她叫何沫,不怎么喜欢说话的单纯女孩。
课间时冯朴嫣立刻被包围了起来,每一个女生似乎都想快点成为冯朴嫣的朋友,每一个男生也是努力表现出大度的样子,每个人的情感流露出的无一例外都是温暖和煦的阳光,被围在中间的冯朴嫣也只好应和着。
他们没有几人穿着校服,一言一行却处处透露出了极高的文化素质和礼貌涵养。女生都是活泼欢快的样子,男生也都很阳光且落落大方,虽然说确实也有不合群的家伙存在,但是他们的心肠似乎也很好——冯朴嫣感觉曾经的顾虑像是出现了一丝裂缝,里面包裹着温暖……
有几个男生悄悄告诉冯朴嫣小心点最后靠窗的男生张浩哲——对方是一个不喜欢说话的男孩子,表情格外冷漠还透露着孤高,眼神有些浑浊地看向窗外,却时不时地瞟向教室内的某一个地方,他的课本也同何沫一样空空如也,在平时更没有露出过专注的神情。
冯朴嫣对此并不在意,最近她见过的孤僻的人很多,张浩哲也不过是其中一个。
她已经不想去思考太多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事物了,以前的生活像是山涧的流水一去不复返……曾经经历的一切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梦境一样,就像一场被遗忘的噩梦——醒时不见其真传,心却已经被其撕裂,唯留无尽未知的痛苦根种在心中一点一点地长成——然后迎来翌日即将面临的快乐和愉悦。
她正一点、一点地融进身边美好、和谐、清纯且充满安逸校园生活中,和身边乐观开朗的人群里,没有歧视,没有嫉妒,更没有痛苦,没有暴躁霸道的人群;唯有那些美好的、正向她挥手的未来还有若隐若现又逐渐明晰的希望。
总之——冯朴嫣微张着嘴巴,扫视了一圈教室,未来其实还可以有的……
是吧,哥哥……我已经有新的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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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时来接她的司机早早地就站在校门口等着了,冯朴嫣低声问候了一句,司机立刻给冯朴嫣打开了车门,冯朴嫣有些紧张地钻进车内——她更喜欢自己亲手打开车门,至于为什么……她自己也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应该是无所适从吧。坐在松软的皮垫上,卸下书包,拿出手机,拍了一张自己坐在车内的自拍照,发给苏琉,对方不出五秒变回复了她的消息。
“你是分在几班?”
“一班。”
“听说那里年年出学霸,最后不是清华就是北大,对不?”
“应该对吧,学习环境挺好的,凭我现在的成绩也就考十七名。”
“我的天,你的成绩在我们级部里都是第四呢。”现在看不到苏琉的表情,但冯朴嫣可以想象对方现在吃惊的样子。
“因为分都差不多,所以并列的人有很多。”
“哦。”在之后的十几秒内,苏琉都没有发过来消息,只是左下角的气泡处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你说的让我帮你找的那个名单。”
冯朴嫣意识到苏琉所说的名单是什么后,感觉自己有一部分糟糕的记忆又被拉回到现在自己脑中,这让她闭上了眼睛,努力把自己的思绪带到现在,在她的眼中自己的过去和未来正被一个很细很轻的细丝拉扯着,就连她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让自己的思绪平复下来,也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思绪停留在哪里——这让她无话可说,或者可以理解为,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才好。冯朴嫣看了一眼窗外的夜景,霓虹灯在黑夜里显露了自己美丽的光芒,在这个城市里,黑夜似乎要比白日更为明亮,她呼出了一口气,回复道:
“现在不用了,麻烦你了,现在在关心这些就太幼稚了,不对吗?我又没有理由伤心,比我不幸的人多的是……”冯朴嫣现在有很多抱歉的话想跟苏琉说,只是没有一句可以说出来,现在更没有办法传达给苏琉。
“你们那里有开学通考吗?”苏琉现在就像站在冯朴嫣心中一样,立刻把话题转移到了X中那里。
“不知道,应该有吧。”
“老师也跟你讲语数英的重要性了吧,等我死学这一年,到时候考个好分,去你那里上高中。”
“你要是真拼命的话还是可以考上的,你的史地生不是正好都是B吗?”
“那行,等我考到那儿哈,我爸一会就回来了,拜拜。”
冯朴嫣也回了一句“再见”,这时再抬起头来,车子已经停进了车库里,司机也走下车来给冯朴嫣打开车门,冯朴嫣抓起书包背在身上,一出车库就有几个家佣向她鞠了一躬,冯朴嫣有些害羞急忙紧张地急忙回礼,不过一会儿这种情感就消失了,她小跑着出了车库,院子的豪华程度冯朴嫣已经不想再仔细地去评价了,走到门口时,一个家佣给她打开了其中的一扇玻璃门,领她进去。
“这边请……”对方的表情中满是恭敬和畏惧。
冯朴嫣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很轻地说了一句:“不用这样。”嘴上这么说着,还不时环顾自己所在的环境,还不能立刻适应过来这里就是自己以后的家。
“不至于这样不适应吧,你以前的生活也不赖啊。”景海筝缓缓地从楼梯上走下来,穿着一身在家穿的闲装,头发在后面高高地扎了起来,这时冯朴嫣旁边的家佣立刻退了出去,就像一个感知到危险的小动物。
“这房子也太大了吧,我会不会在里面迷路啊……”
“一个人家再大,也不可能在里面迷路的——除非你不想把它当成自己的家,过来,我带你去卧室。”
“嗯。”冯朴嫣应了一声,立刻加快步子追上早就转过身的景海筝。
推开两扇欧式的木门,冯朴嫣立刻看到了一张可以尽情施展睡姿的软床,走进去后,床前的墙壁上有一台电视,东边的推拉门外有一个阳台,但是并没有晒衣服,隐隐约约还可以看见在阳台边上摆放着的几盆多肉,屋内有两个深棕色的衣柜、一架梳妆台和一台书桌,左边是罗马式的卫生间,里面放着一座很大的青铜制浴缸,房间里的格调很华贵,整体呈现华贵的金黄和淡雅的清白,点缀着些许古典的深绿。
“你卧室旁边就是书房,有空多看些书,学点其他知识。”
“其他知识?”冯朴嫣把书包放在床上,转身走向旁边的柜子。
“你哥哥总不会什么都不留给你吧。”
“遗产?”冯朴嫣打开了柜子,心思突然被带出去了一下,里面有很多新衣服,有一部分是哥哥曾经专门给自己买的却从未穿过的衣物——在之前这些旧衣服完全可以塞满整个衣柜,但现在似乎还不到整个柜子的四分之一。
“对。”景海筝有些勉强地笑了笑——有点冷,“之后你只负责享福和巩固记忆就好了……不会有之前的那些麻烦事了。”
“不至于吧,我哥哥肯定不想让我这样……小时候他可是总念叨让我好好学习,”冯朴嫣又回想起了自己来到这里时的心理变化,似乎察觉到了哥哥的目的,好像就如同景海筝刚刚说的那样,“其实是他让我转到这里来上学的的……吧?”
“当然了啊,我现在对你来说也只能算是一个外人,你哥哥这种人的心思最好别猜,会很让人心烦且浪费时间的,你现在只需要管好自己当下就可以了,你迟早会自己做决定的……”景海筝迟疑了一会儿,缓缓说道,但显然她并不怎么喜欢这个自己设想的未来——冯朴嫣就只配做她的玩物才对,想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想送给谁就送给谁……那为什么自己要亲自在这里跟她废话呢!
“现在的环境挺不错,周围的人也很好……”冯朴嫣笑着回想着今天,同从前做着对比,就像轻梦一样,从未在自己的现实中存在过。
“你现在已经和Y市没有一丝瓜葛了,我现在还有事,你也去忙吧。”景海筝不想在这个女孩身上多费口舌,说着就离开了冯朴嫣的卧室,留下一个冷艳的背影。
冯朴嫣稍微犹豫了一会儿,脱下鞋子小心地放在地上,好像担心这华丽的地毯会被弄脏一样,一下子躺在床上,回想着哥哥的遗嘱,上面有很多不合常理的文字,直到现在她才稍微明白哥哥的用意到底何在。
荷雨窗总店的确是在Y市,但不是市中心的那个,好像是清朝遗留下来的某个园林的一部分,平时也不轻易接待普通的客人。
在开发区的那两座一直没有装修和改建过的教堂和酒店作为遗赠送给了凡生和济周,更让冯朴嫣不明其用意何在,冯朴嫣知道这两座危楼对于凡生和济周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地方,但是哥哥没有任何理由的把教堂送给他们,图什么呢?
哥哥想让她舍弃过去的一切,然后开始全新的生活。
生活或可被抛弃,但那些过去留下的,所想着的,还深深烙刻在她的脑海中,就现在而言,从Y市跟随着自己来到这里的,那些从来没有改变的东西,就只有那一份若有若无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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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朴嫣拿着樱红色的口红在嘴边缓缓涂抹着,早就完成的作业现在正安分地躺在书包里,桌上放着本《中国式股权与产业结构》,明天要穿的衣服也整齐地摆在了床头,闹钟已经调好,她正穿着轻薄的睡衣,头绳放在一边,任由头发垂在腮边和两肩,她抿了抿嘴巴,有了樱红的映衬,这张脸似乎显得更为成熟和文静了,却又平添了几分妖艳,冯朴嫣对着镜中的自己做了一个亲吻的动作——以后自己就是一个大小姐了。
自己也真的是臭美,大晚上的涂口红,还专门整理了一下发型洗了把脸……为什么呢?
之后冯朴嫣就拿起手机,半躺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气。
“在吗?”
对方回复了一个没有标点的“嗯”字。
冯朴嫣打死也不想承认自己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才专门打扮了一番的——明明只是发短信,能看到脸就奇怪了!
好久没有说话了啊,哪怕只是三言两语也好,哪怕对方发过来的只是简简单单的符号和表情也好——只要可以了解到对方,只要知道对方还关心着自己就可以了!
两人的对话最后在互相的问候和寒暄中结束。
对自己未来的谈论所用的时间比冯朴嫣想象中的要短,不过她并没有因为问题的解决而放松下来——总觉得未来不会这么一帆风顺。
不管是对方还是自己理解的对不对——冯朴嫣关上灯,躺了下去。
从明天开始就是新的生活了,全新的环境,全新的朋友,全新的家人……
全新的未来……
哪怕这不会停止的雨天像是一个诅咒,冯朴嫣也希望自己只会成为天空中最自由的雨滴——微风从微微敞开的窗子吹了进来,伞上的铃铛轻声响起,像是载途中的讴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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