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恶鬼？”路云默冷哼一声，“说的跟真的似的，这种唬小孩的话你也信？”
“真的……真的有恶鬼啊警官！”海明诚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矿泉水，双眼瞪大。
去年春节。
海明诚订好了回老家的火车票，正在收拾行李，准备回老家看望老人。
这时候，桌上的座机忽然响了起来。
“喂，你好？”
“滋啦——滋啦——”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电流声。
“喂？”海明诚面露疑惑，心想应该是对方打错电话了吧，正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电话里传出一个清晰的声音，“别挂。”
他吓得把电话一扔，缓了会才哆哆嗦嗦地拿起听筒：“你好？”
电话里头传来磨刀的声音：“你想逃？”
海明诚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许久才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你咋知道我定了火车票？”
那边传来两声冷笑：“我就在你身边。”
海明诚想起了兄长的话：要是不听话，你身旁的恶鬼会杀了你。
“我……我没想逃……我只是回趟老家……看看老人……”他吓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哦？我怎么知道你回去了还回不回来呢？”电话那头的声音语气陡然一变，“你哪都不准去。”
海明诚这时候内心才升起了一股恐惧。对于替海明升面对未知未来的恐惧。
电话那头传来了桀桀的怪笑声。
那怪笑声由近及远，最后竟仿佛在他身旁一般。
他吓得赶紧挂断了电话。
但那怪笑声并没有消失。
随即门口一声巨响。
一把菜刀从外面砍了进来。
海明诚颤抖着从猫眼往外看，门外空无一人。
忽然，一个眼冒红光的恶鬼面具撞了过来。
“啊啊啊——”海明诚吓得跌倒在地，连忙对着门跪下，双手合十喃喃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他想拨回那个号码，告诉那人他不走了，但他发现那个号码是个空号。
真的有鬼！
门上那把菜刀被抽了回去，再一次砍到门上！
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
“你哪都不准去桀桀桀……”那个怪笑声又响了起来。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不走了，不走了，我这就把火车票取消！”他手忙脚乱地打开电脑，把火车票取消了。
怪笑声戛然而止。
门外也不再有异响。
“记住，没有第二次。”那声音冰冷地说，随即对方挂断了电话。
海明诚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整个人无力地瘫坐在墙边。
“扯。”路云默冷笑，“你谁啊，他们还那么大费周章地去吓你？”
“这真的不是恶作剧啊！”海明诚惊恐地喊道。
“人在极端情绪之中容易失去理智。你刚刚说的都是典型扮鬼吓人的桥段。”尹江枫微微蹙了蹙眉。
“照你的说法，我们用唯物主义来审视一下，有人对你进行了全方位监视，就是为了防止你出逃，以全面配合海明升出逃。”路云默指尖划过桌面，捡起一支笔转了起来，“海明升谁啊，这么牛逼，这有必要吗？”
海明诚有些懵逼地看着他。
尹江枫站起身，压低声音道，“或许这个势力不想废弃这一条运输通道。”
“如果是这样，他们就不应该让海明升过早地暴露在我们的视线当中。”路云默微微眯起双眼。
“那如果是这样，那个监视海明诚的人是谁？若不是那个组织的人，他为什么要帮他？”
“因为钱。”路云默嘴角抽了抽，“你脑子是被狗吃了吗？知不知道世上有关系叫做雇佣关系？”
尹江枫面露赧色：“对对对，不好意思智商没在线。”
“海明升这么早就做好了准备，他在怕什么？”路云默摸了摸下巴，“我们顺着陈炜查到了海明升，顶多向海明升了解有关陈炜的情况。他去年才走，为什么提前放出自己失踪的消息？这样反而坐实了自己有问题，引火烧身。”
他去年才走……
他的居住证办理时间是前年……
前年？
陈炜出事是三年前，陈炜出事后这至少一年时间海明升干什么去了？如果他至今杳无消息，那么他的居住证又是谁去办理的？他的居住证是真是假？
路云默越想越觉得这事儿不简单。
“你在想时间差吗？”尹江枫歪了歪脑袋，“我觉得海明升应该没出过C市。这几年来各个机场、车站、高铁站等等交通点的数据云端中都没有他的出行记录。当然，不排除他坐黑车离开的可能，但这几年案子频发，每段高速路都会设点盘查身份证。过路盘查也会有专门的数据记录。同样，没有海明升。”
“他没出过C市？”路云默脸色一沉。
“或许这个角色并没有那么重要呢？别把他看得太重。”尹江枫拍了拍他的肩膀。
路云默沉吟一会，“该不该把他看得重要，得走这一趟才能下结论。”
“你要干什么？”
“去找海明升的熟人做口录。你留着接着给他洗脑。”路云默从口袋摸出一根棒棒糖拆了糖纸塞到嘴里，斜睨了海明诚一眼，“等着。就你提供的这点东西，屁用都没有。”
路云默独自一人走访了海明升的同事和亲戚，得到他们对海明升的共同看法就是胆小，谨慎，唯唯诺诺，做事瞻前顾后，虽然平庸，但是却有着不同常人的大局观，目光长远，考虑事情十分仔细。
他的大局观、他的谨慎，是服务于他的胆小。
就凭这一点，他绝不可能是什么重要角色。这种软柿子，谁都能捏。虽然很好控制，但是保密程度基本为零。
既然不是什么重要角色，那么海明诚所说的恶鬼就肯定是海明升自己雇用的了。
雇佣费用应该不少，否则谁会接这种活。
但是以海明升的经济条件来看，这不太现实。
如果海明升没有出过C市……
路云默眼睛一亮，整个人驾着黑色摩托往左边一侧，一个大拐弯拐进了另一条公路。
他心里有两种猜测：要么，恶鬼就是海明升；要么，海明诚在说谎！
既然海明升没有出逃的打算，那他抱的肯定是另一种心思：坦然地承认自己就是与陈炜一事有关，然后假装失踪，再利用恶鬼一说将自己伪装成重要角色吸引警方去调查，把警方的调查方向引向C市外，这样他就能改名换姓，在C市内安逸地生活。
归根结底这种想法还是源自于他的胆小，怕惹事，只想躲在角落里苟活着。
路云默差点也陷入了这个思维陷阱。
调查他那一年多的时间干了什么？
根本没必要！
说不定海明升还在警方的调查方向上设下了更多误导信息，让其处于警方眼皮底下而警方却不自知。
而他的误导为什么能成功，关键在于两点：三年前的失踪，海明诚的恶鬼一说。
失踪，很容易和外逃等同起来。
如果忽略掉一些细节，海明升所掌握的运输通道也使推测充满了很多不确定性，从而使他的“重要身份”有很大几率可以确定。
但是他在设计的时候忽略了一些细节和逻辑矛盾，把警察当普通人耍。
根据种种推理，路云默认为自己第二种猜测更有可能成立。
现在要做的就是印证，以明确下一步调查方向。
他拨通了技术组的电话：“喂？对，是我，派两个人过来协助我一下。让他们到北都花园东门找我。”
北都花园的住宅，一层有四户人家。
他就不信，这墙板的隔音效果这么好。
如果真有人砍门，会没人报警？
就这么想着，他找到了北都花园的物业，向前台出示了证件：“你好，我想查询一下，13栋1601,1602,1603都有住户吗？”
前台的物业服务员微微一笑：“好的，您稍等，我帮您核实一下。”
她给三个业主分别打了电话。
“……嗯，好的，感谢您的配合。”女服务员挂断了电话，“先生，三位业主自入户以来都住在这儿，已经住了将近四年了。”
“嗯，好的，谢谢。”路云默点了点头，想着就算有动静也不能三户人家都是聋子吧……
除非，三户人家都不在家。
去年春节……
他心中猛地一惊。
该死，这时间点要不要这么巧！
不，三户人家都不在家的几率很小。
……但愿吧。
忽然，他的目光被垃圾桶旁的一块木板吸引住了。
……嗯，得来全不费工夫。
技侦来的三个人很快到了东门。
“执法记录仪带了么？”路云默问。
“带了。”带头的青年扬了扬手中的摄像机，“咱可是专业的。”
路云默点了点头，另一个警察略微不解地看着路云默手上的菜刀和木板，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路队，您这是哪来的木板和菜刀啊？这是要干什么啊？”怎么看怎么像从垃圾堆里捡过来的。
“这个啊，捡的。”路云默说，“用来做实验。走吧，等会还得你们帮忙。”
发问的警察一时无语，该不会真从垃圾堆里捡的吧？！
他和其他两个人无言点了点头，跟着路云默上楼。在这过程中路云默向他们说明了接下来的操作步骤。
路云默敲开了三户业主的门。
“你好，警察，希望你们能配合我们调查。”路云默直接忽视三户业主怪异的眼神，亮出证件，长驱直入，“去年春节，有没有没有回老家过年的？请说实话。”
1603和1601的业主摇了摇头，在1604斜对角方向上的1602的业主缓缓地说道：“我。我去年没回去过年。”
路云默笑道：“那真是太好了。小张，摄像机打开。好。请问这位先生，您去年春节是否在家中听到门外有异常的动静？”
1602的业主摇了摇头，“没有。别说去年春节了，这四年来我都没听到什么异常的动静。”
“由于不能排除墙板隔音这一因素，您介意我们在您房内做实验吗？放心，不会损伤您任何财产。”举着摄像机的小张道。
1602的业主爽快地答应了：“当然可以。”
路云默让其他两个警察拿着木板到1604门口，模拟门板，让小张站在1602内，关好房门。
“好，三，二，一！”路云默举起菜刀对着木板砍下，发出一声巨响。
1602的小张叫起来：“路队，能听见！很清楚！”
路云默道：“你去最里边的房间再试一下。”
他又砍了第二次。
“还是能听见，不过声音微弱了很多。但还是能注意得到这动静不太正常。”
“那就成。接下来我们采集证词。”路云默摆摆手示意收工，“先生，您刚刚说你在去年春节没有听到任何异响，您能确定吗？”
“能确定，百分百能确定！”1602的业主道，“看你们刚刚这样子，是怀疑有人砍了1604的门？”
路云默点点头。
“嗐，怎么可能？”他指了指1604的门，“这几年来1604也没换过门啊。”
路云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恍然。
“的确，门上的商标褪色褪得很严重，从门板上的擦伤也可以看出这门有点年份了。”
他转身和1602的业主握了握手：“感激不尽。”
很好，猜测二完美验证。
海明诚在撒谎。
他为什么要撒谎？
“喂？嗯，对，是我。你继续深入调查一下海明升的财产情况和社会关系情况，再详细调查一下海明诚。把他们俩的资料发到我邮箱，越详细越好。”
“好的，路队。”乔䈿兴奋道，“路队，就冲我最近的表现，我能不能转正了？”
路云默微微勾了勾唇角，“要是你这次资料收集好了，就给你转正。放心吧，局座还是会给我面子的。”
“谢谢路哥！”乔䈿迅速挂断了电话。
“这丫头……”路云默失笑。
“行了，你们先忙去吧。”路云默从小张手里要来摄像机。
“路队再见！”
路云默骑着摩托，路过公园的时候被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吸引住了。
“啊——”童晓晓的尖叫声又在他耳畔响起。
他刹停摩托车，摘下头盔，有些失神地看着滑梯上欢乐嬉戏的孩子们。
一日找不到花子案的真凶，这些孩子们的安全就一日得不到保证。
虽然还有其他潜在的危险，不过现在最大的威胁就是花子。
“唉……”他长叹一口气。
“哥哥，哥哥！”一个五岁左右的男孩拽了拽他的裤腿，“你叹什么气呢？”
路云默无言地看着他。
小孩子很会找话说，不一会又把注意力放到路云默的车上：“哥哥，你这车好帅啊！能载我一段吗？”
“你不怕我是人贩子？”路云默摸出一颗糖塞到自己嘴里。
“你长得不像。”
路云默笑了起来，“好吧，小朋友，凡事不能只看表面，知道么？”
男孩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不能只看表面？所以你是人贩子？”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惊恐。
“……”路云默有些无语，“我要是人贩子，你现在早就被我绑走了！你家长呢？”
男孩东看看西瞧瞧，都没发现家长的身影。
那双大眼睛很快红了起来，噙满泪水。
“这么大个小伙子眼泪怎么说掉就掉。”路云默叹了口气，他不会哄小孩，只好把他抱了起来，“我带你去找家长。”
男孩点点头。
就在他准备发动车子的时候，男孩突然兴奋地叫了起来：“妈妈！”
随即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抓人啊！有人贩子！快放开我儿子！”
一只高跟鞋狠狠地砸到路云默头盔上。
“我擦，这准头，这力道，嘶——”他还没来得及放下男孩，那个女人疯了一般冲过来，拽住车头，抓着自己的鞋子狠狠地敲打着路云默的头盔，“光天化日敢偷我儿子？”
“我靠住手，谁要偷你儿子！”路云默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控制住自己没把它拧断。
靠，头盔前面的塑料挡板全是裂痕。
路云默一阵心疼。
女人又尖叫起来：“放开我！我要报警！”
这阵骚动很快引来了围观群众。
“大家好，欢迎来到我的直播间，我是见义勇为的小明同学。刚刚在西南路这边发生了一起争执，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张明义举着手机挤进人群，“好吧……刚刚了解了一下事情原委，听说是这个黑衣小哥打算骑着摩托拐走这位女士的儿子，让我们来看看这个所谓的人贩子究竟是何人——”
张明义的手机直接怼到路云默脸上，把他吓了一跳：“你干嘛？”
张明义看见路云默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手机屏幕上立马被“好帅啊”“我也想要被拐”之类的弹幕刷屏，他瞬间有些不满，“直播间的小伙伴们，要树立正确的价值观啊，三观不能跟着五官走！看看这个帅气的小哥哥，长这么帅居然是人贩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路云默一把按住他的摄像镜头：“你听谁说我是人贩子的？”
“要不是我够快，你早把我儿子拐跑了！”那个女人死死抱着那个男孩，恶狠狠地盯着他。
张明义理直气壮道：“听见没，人贩子！”
“啊——”一声稚嫩的尖叫打破这阵混乱。
一个黑衣骑手疾驰而过，抱走了滑梯上一个四岁左右的女孩。
路云默微微一皱眉，发动车子准备追上去。
“哎，看见了吧，他铁定是人贩子！刚刚那个肯定是他的同伙！现在我们已经抓获这个犯罪团伙的其中一员，现在我们要代表正义讨伐他！”张明义死死地拽住路云默的车头，慷慨激昂地说道。
弹幕上纷纷留言：不应该先去追那个逃逸的人贩子么？
“松手！”路云默有些烦躁。
“不松！快来个人报警啊！”
“报你麻痹，脑残！”路云默一脚把张明义踹倒在地，发动摩托冲出人群，迅速追击刚刚那个黑衣骑手。
C市什么时候治安这么差了？路云默心中疑惑。
他转动把手，把机车速度加到最大，以高速在密集的车流之间穿行。
喇叭声此起彼伏。
“麻痹你小子是不要命了吗？”
“目无王法！交警管不管！”
两辆摩托在公路上疾驰着。
黑衣骑手抱着女孩，看了一眼后视镜中的路云默，狠狠地啧了声，随即贴地一个拐弯，拐进了一片城中村。
路云默紧跟其后。
城中村道路情况很差，路面狭窄，人流密集，摩托高速行驶很容易撞到人。
迫不得已，路云默只好把速度降下来。
一抹黑色从另一条巷子中一闪而过。
那人准备出城中村了！
那人对城中村一定很熟悉，不然这么复杂的路面状况他不可能那么快就从村中撤离。
路云默如对方所愿被堵在狭窄的街道上。
路云默冷笑，“真是太小瞧我了。”
“轰轰轰……”他的机车是改装过的，最高时速远比正常摩托车高出了十倍不止。
在人们的惊叫声中，路云默骑着摩托冲上墙面，贴着墙一路冲出了狭窄幽暗的小巷，再次冲到大马路上，迅速逼近那个骑手。
骑手显然有些意外，连忙加速，但无论如何都快不过路云默了。
路云默把他逼到一处死角：“下车！”
那人冷冷一笑：“这孩子在我手上，有本事你就把我撞下车去！”
“别以为我不敢！”路云默车尾迅速一摆，把那骑手撞飞出去。
“你！”那骑手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孩子从他手上脱手而出。
路云默再次加速，稳稳接住那女孩。
这时几辆警车包围过来，把路云默逼停。
“目标已被包围，实行逮捕！”
路云默还来不及辩解，就被押送上警车，就连他那部爱车也难以幸免，被一同拖到局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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