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电子香
看着周围的环境，许钟明大概能够理解为什么在手机地图上，城南这一块几乎没有任何标志性建筑或商铺了。
这里是一片棚户区，一个几乎被整座城市遗忘的地方。
坑坑洼洼的路面，随地流淌的污水，胡乱堆砌的建筑垃圾，东拼西凑的简易工棚，悬在街巷上空的晾衣绳，以及从两侧的建筑里传来的各种奇怪声响，一起构成了一副鲜活又层次分明的市井画卷。
对许钟明来说，这是他从未涉足过的地域，他用一种好奇的目光审视着这里，而路边的原住民也以同样的目光审视着他。
双方都像是在看电影，看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在生活的轨迹中一闪而过，不留下半点痕迹。
许钟明按照地图的指引一路向东，直到被几栋筒子楼挡住了去路。
看外观，这几栋楼应该有着悠久的历史。
墙皮早已经脱落得干净，有些地方还有着明显的烧灼痕迹。楼道的护栏也锈蚀得不成样子，落在地上的电线也无人修理……
找了半天，他才在两栋楼之间找到了一条可供两三人并行通过的通道。
他开始怀疑起来，悬铃寺，是否真的有王姐说的那么灵验？
光是这个地理位置，就足够劝退多数香客了，真不知道那些路过这里的善男信女们会是怎样的想法。
不过许钟明不是那种半途而废的人，特别是，身后还有个杨菲跟着呢。
狭窄的通道里没有阳光，显得阴冷潮湿，走到一半，他只觉得自己幽闭恐惧症都快犯了。
好不容易穿过筒子楼，眼前的景物豁然开朗，再往前走了几百米，许钟明终于见到一处青砖碧瓦之所在。
这就是悬铃寺？
奇怪，一般而言，越是灵验的寺庙，香火定然越是旺盛，整座寺庙周边必定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香火味道。
可这一路走来，直到来到寺门前，许钟明从头到尾竟然没有闻到半点！
那只能说明，这家寺庙是真的不火！他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王姐在诓自己？
许钟明觉得没这个可能。
那到底是为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问，许钟明顺着寺庙的院墙往南，来到正门处。
门口两边，一入眼的，是两棵一人粗细的银杏树，枝叶繁盛，也不知生长了多少念头。
但比银杏树更扎眼的，是两侧院墙上，各有一个大大的“拆”字。
许钟明心中直呼侥幸，幸好来得早，否则再过一年半载，这悬铃寺是否还存在都还是个未知数。
不过他们并没有注意到，那两个“拆”字，其实是许多层涂料叠加在一起的，最底层的那部分涂料早已经掉的差不多了，只不过被新的涂层掩盖了。
“走吧。”虽然杨菲仍旧对他爱答不理，但到了悬铃寺门口，杨菲的眼神中明显出现了与众不同的波动。
两人对视了一眼，先后走进了寺中。
走进悬铃寺里面，许钟明才终于稍稍闻到了淡淡的香火味儿。
一切仿佛都变得正常起来。
但或许是即将面临拆迁的缘故，整个悬铃寺里除了他们两个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这可真的是太奇怪了，庙门明明大开着。
没有人引导，许钟明和杨菲两个人自行在寺庙里面逛了起来。
整个寺庙都显得冷冷清清的，从天王殿到大雄宝殿，两人这一路走来，只觉得非常的普通，甚至连乡间的小寺庙都不如！
倒不是说建筑不够恢弘或者是佛像不够威严，而是……没有香火气，也就没有烟雾缭绕所带来的神秘感。
就在两个人走过大雄宝殿即将彻底失去对悬铃寺的兴致的时候，他们终于遇见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灰色僧袍，坐在长桌边打瞌睡的僧人。
僧人很胖，两只蒲扇一样的手掌撑着下巴，堆起层层叠叠的肥肉。
“大……师傅，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啊？”许钟明见对方也没比自己大多少，大师两个字实在是说不出口，磕磕绊绊，最后变成了“大师傅”。
听上去倒像是某个饭店里的大厨。
不过，跟胖和尚的形象莫名的有点搭就是了。
“阿弥陀佛，施主是来上香么？”那胖和尚估计刚刚正在做美梦，陡然清醒过来，并没听清许钟明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开口，态度倒是十分和蔼。
“额……”
许钟明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正在斟酌着措辞，却听那胖和尚又开口了。
“施主不知想请哪个价位的？”
“啊？价位？”
“没错，我们有38，188，888三种请香的价位供施主选择。”
“额，有什么区别么？”
许钟明眉头微皱，心下已经把悬铃寺当成是那种完全世俗化的景点，抵触情绪渐浓，却也不好转身就走，只好先应付着，之后再找个借口离开。
谁知那胖僧人接下来竟从旁边的桌子里拿出一捆“荧光棒”来，摊在桌子上，并指着最细的一根说道：“这种，是38的。”
许钟明看着那根筷子粗细的led灯管：“？？？”
“那个……你管这玩意儿叫‘香’？”许钟明只觉得自己的脸皮都在颤动。
“那当然，不然施主你觉得是什么？”胖和尚呵呵一笑，将手中的LED灯管一翻，指着底部说道：“施主请看。”
许钟明定睛看去，只见到那LED灯管下方，印着一行小字——智能无污染电子香烛，南山市腾达电子厂。
“可这东西，它也不是真的香啊！”
“怎么不是？施主，你着相了。”胖和尚将“电子香”放到一边，双手合十道：“施主敬香礼佛是为了什么？许愿？祈福？还是虔诚？如果你想要表达的东西传达到了，采用什么形式，借用哪种媒介，又有什么区别呢？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施主不必过于介怀。”
“你看这电子香，清洁干净无污染，节能减排还能重复利用，最重要的是大大降低了火灾的风险，虽然表面看上去少了一些禅意，但对这个世界来说，却是大大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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