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烈火救援
常言道水火无情。
烈火化出一张无比巨大的口，贪婪地吞噬着一切，肆无忌惮地挥舞着它的爪牙，企图将所有能够燃烧的地盘划入它的统治范围。
哀嚎声、叫喊声、脚步声与烈火燃烧的噼啪声混在一起，伴着浓烈的黑烟，与自动灭火系统洒下的水流合在一处，片片黑水瞬间将人淹没。
炙热的火，冰冷的水，刺鼻的气味，难寻的逃生之路，这一切将人心深处的紧张与恐惧无限放大，仿若死神从四面八方将自己合围一般。
手中的锦帕虽然浸了泡泡液，可终究是不堪大用，挡不住那许多烟雾，呛得我涕泪直流。
勉强跟上大个的脚步，此时因为先前的极力奔跑与上楼，体力已然到了极限，双脚不住发抖，口中重重喘着粗气，时不时还被脚下东倒西歪的桌椅物件磕碰，举步维艰。
前路不明，照着安全出口的牌子逆行而上才勉强冲到办公区，随后只要见人便往外拉。有些是因为受了伤行动不便的，也有些则是因为害怕躲在角落的，还有的可能是因为被浓烟呛晕了，躺在湿漉漉的地上不动弹。
公司不大不小，上上下下几十号人，虽说没有认全，但我跟大个作为入职好些年的中层小领导，加上与老程的那层关系，心中不由会有几分主人翁精神。
一趟趟在进出，越往里温度越高，能找到的灭火器早已用光。
眼见场面难以控制，我心里打起了退堂鼓，甚至有好几次心中涌现出那样的念头，叫上大个也逃命去吧。可看了一眼大个，他却没有半分出去的意思，我只能强行把那心思压下，继续救人。
直至又一次与大个合力将人抬到楼梯口，被那几个方才帮忙的男同事架走。
“走吧！”四目相对，我开口道。
“赶紧！”大个推了我一把。
我喜笑颜开，顿时觉得有了力气，转身率先要下楼。可一回头，却见大个又钻进公司大门，一转眼便不见了。
“卧.槽你......”
我咬着牙转身回头跟上。
此刻，除了燃烧声与踩在水里的脚步声，啥也听不见了。
咳嗽，打喷嚏，接踵而来。
赶忙脱下身上的卫衣，勉强捂住口鼻，比那被我收到公文包里的方巾倒是好用多了。
“大个！甄嵩！你他M快点出来！没人了！都出去了！咳咳......”
我强撑着尽力将声调提到最高，手上捂住卫衣的力道亦加了几分，但没能阻止浓烟的入侵。
没人回答，被那浓烟一呛，我的双眼变得模糊，脑袋有些发晕，只能勉强记得进来的路，却因为视线着实被阻隔的厉害，一时间无法断定方向，更找不到他的位置。
正当我手足无措时，电话来了。
“你儿子来电话啦！你儿子来电话啦......”
别问我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思接电话，这是大个的专属铃声！
我急忙腾出一只手从兜里掏出手机，摁在屁股上来回磨蹭几下，勉强将水擦掉一些接起来。
“走啊！”
极力将手机贴近嘴边，支吾着喊出声。
没想到手机那头却传来让我无限惊疑的话语。
“快来救老程！”
“什么？老程不是已经......”
“嘟嘟嘟......”
就一句话，挂了。
来不及多想，退回靠近门口的位置确定方向，将面上的卫衣稍作调整，用两条袖子绕过颈后绑起来，解放双手。四处寻找可用之物，机缘巧合找到一根大拖把，顶在前头且作开路之用。
记忆中公司门口到老程办公室之间的走廊隔了四五个办公室，中间只有一个转弯，距离也不会超过三十米。我一手推着拖把，另一首打开手机当手电用，沿着墙体向前摸去。
身边是火舌热浪，好在走廊属于消防通道范围，可燃物几乎为零，这片区域火势还不算大。
直至拐过那个转角，刚一探头，突然碰地一声，听起来像是玻璃炸裂，随后一阵热浪袭来，空气的温度上升了几个档次。
我立马把头缩了回来，眼角淌下一滴液体迷了眼睛，只是不知是汗还是水，抬手在面上抹了一把，再次探头。
那瞬间，我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光着膀子手上抱着一团不知什么东西，不住向前冲撞老程办公室的大门。
不由分说，一咬牙，将手机放回兜里，双手握住那根拖把，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堪堪与大个这次的冲撞合力，砰的一声，撞开那扇门。
一个踉跄，摔个狗吃屎。却被大个拎着我身上仅剩的那件背心重新站起身来，而后他将一团湿漉漉的厚重布条塞到我怀里。这时我才发现，原来大个不知什么时候把公司的窗帘拆了。
接下来，用窗帘将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顷刻间身上的灼热感下了半截。
此时我心中一百万个疑问，却没法张口。本以为还需冒险前行，却见大个颤抖着双手，伸进被他紧紧绑在身后的公文包里，急速摸索一番。
而后将罩在口鼻窗帘拉开一角，把一个小物件放入口中。
“哔......”
一声悠长尖锐的哨响震耳欲聋，整整持续了十几秒，可眼前早已化作火海的办公室没有丝毫异样。
大个一口气尽了，捂着口鼻干咳两声，再次吹哨。
庞大的身躯，汗水顺着不是很明显的肌肉线条不住往下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赶忙翻起我的公文包，好半天才找出跟他手里拿个一模一样的银色口哨吹了起来。
两个声音合在一处，好似共鸣一般，眼前的火海突然一阵翻涌，三道火红色身影轰然穿过火墙冲到我们俩的面前。
定睛一看，正是程峰、蒋艳与葛天舒三人......不，三魂！
“老程！”这瞬间，我突然心中一动，叫出声来。也不知是欣喜还是悲伤，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带着些许哽咽。
此时，我才恍然，大个说救他们，不是救人，而是救魂！
现在是白天，他们三人已然身故。可失了阳躯的魂魄，若短时间内找不到地方藏匿，魂飞魄散只能是唯一的下场。
好似印证我的猜想一般，那三道魂魄与我先前所见的不太一样。
透明，涣散，火红的身躯之后拖着长长的尾巴，好像随时都会消逝一般。我的叫唤也没得到老程任何回应，只是在我们面前急速飞窜，好似在躲避什么，又像在寻觅什么。
我转头看了看大个，却见他皱着眉头，颤悠着双手从包里摸出一个样式经典的ZPPO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燃。
只在瞬间，那三道火红魂影如见了血的苍蝇一般，争先恐后地扑到火上，而后随着大个将火机盖扣上，阴风掠过，他们三个齐齐吸入其中。紧随其后，大个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上，火机落在一旁。
“大个！”不自觉呼出声来，我的身体早已被这熊熊烈火烤炙干涸，更何况比我先进来的大个，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赶忙上前试图搀起他，可两百斤的庞大身躯当真太过沉重。不住捧起地上积水泼在他脸上，又狠狠打了几个耳光，没有丝毫反应。再看着周边已然窜到跟前的火舌，心中无力之感油然而生。
“我艹你大爷！”
暗骂一声，将那个打火机收入口袋，用所剩无几的气力拖着两条手臂一步一步向外挪动，心中急切，却极为缓慢。
一次次滑倒，一次次起身，面上污水、汗水、泪水混在一处。直到又一次倒地，呼吸短促，胸中气短，不论怎么挣扎，却再也没力气爬起来。
仿若过了好几个世纪，中心里暗念“别了，爸妈，对不起......”
双眼朦胧，直至眼皮再也抬不起来。
冥冥中，大个与我携手拼闯，可不论怎么努力都逃不出那无尽的黑暗。
很久很久，一道光拨开头上的重云，映在我们身上，杂乱的人声在耳边回荡。
“队长，这边还有两个！”
.......
后来才知道，从我们进火场至消防员找到我们，中间不过隔了十几分钟。只不过在余下的岁月里，那短短的十几分钟就像几个世纪一般，在大个跟我的脑海里留下极为深刻的烙印。
“......就在今晨，两位救火英雄已经从ICU病房转入普通病房。据了解，仅这三天，咱们锦鲤市乃至整个刺桐州的大小庙宇可谓踏破门槛，来往的新老信者十之八九都是为他们上香祈福。此时此刻，英雄还未醒来，病房里的花篮果篮已经堆积成山，都是慕名而来的热心市民为两位英雄献上的微薄心意。现在，让我们齐心祈祷他们能够战胜病魔，早日苏醒！锦鲤台为您在线播报，我们将在第一时间为您送上救火英雄的最新资讯。本台记者王敏为您播报，谢谢您的收看，再见。”
一觉醒来，耳边传来电视台熟悉的声音，第一个感觉便是周身上下炙热的疼。
“醒了，醒了！大夫，我儿子醒了！”
又一个声音传来，更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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