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保洁阿姨
厨房的铁门被缓缓打开,明亮的灯光如流水般倾泄在方形瓷砖上。
粗壮魁梧的屠夫单手端着一个绿色的塑料托盘,缓步走到我坐在的餐桌桌前,还顺手摁亮了食堂这一片区域的电灯。
可以排除今天值班的保安喝醉了的可能性了,我心想,屠夫居然隔绝光线的传播,这是鬼魂能办到的事情吗?
屠夫把塑料托盘放在桌上,塑料托盘上承着两个大白瓷碗,碗里盛着满满的黑灰色液体。
“二位,”屠夫微笑着说道:“尝尝我的手艺。”
郝稔闻言没有任何反应。屠夫似乎也无视了他,冰冷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好像是在无声地催促。
我舔了舔嘴唇,双手微微颤抖着捧起其中一只瓷碗。灰黑油腻的液体在碗中轻轻打转,液面上漂浮着几个大大小小的气泡,一股刺鼻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这汤……也太他娘的恶心了吧。
我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面带微笑的屠夫,拒绝的话语在嘴边犹豫。
屠夫端汤的右手在放下塑料托盘之后撑在了桌上,上半身微微前倾,另一条手臂自然下垂,左手藏在我看不见的桌下,我怀疑他手中还握着那把屠刀,一旦我不肯喝汤,他就手起刀落……
我猛地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吹开汤面上的油花:“哈、哈哈,有、有点烫,我吹凉一点儿。”
说完,我看了看屠夫瞬间紧绷的手臂,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朝郝稔的方向努了努嘴:“还……还有一碗,我同学也饿坏了。”
屠夫眼神死寂,头也不回地冲郝稔招了招手。
脚步声由远及近,塑料托盘上的另一只瓷碗被拿起,郝稔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端起瓷碗、仰着脖子,喉结抖动,囫囵吞枣一般把整碗肉汤一饮而尽。
我都惊呆了,被吓得愣住。郝稔喝完之后把碗轻轻地放回托盘里,表情木然,视线始终锁定在我的身上。
没办法了,我暗暗叹了口气,一咬牙,强忍着生理和心理的恶心,双手捧起瓷碗往嘴里灌去。
灰黑的液体口感油腻,难以忍受的腥臭直冲鼻腔,苦涩在舌苔上爆开,引得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块状的物体碰撞在牙齿上,应该是来自缸盖上的那块肉。
我下意识地想要把肉汤吐出来,视线却对上了屠夫冰冷的双眼,心中一颤,不得不强迫自己往下吞咽。
腐臭的气体冲胃里涌入,我感觉喉咙的两片锁肌狠狠地抖动,再猛地夹紧。一股极度恶心的感觉浮上心头。
“呕!”
我实在是忍受不住了,一下子把嘴里、腹中的食糜残渣连同肉汤和胃液一股脑都吐进了碗里。
四肢酸软,身体疲乏,胸口中间疼痛欲裂,好像被什么东西堵塞了一样。伴随着胃液依然不断上涌,我又干呕了几声,才感觉稍稍好了一些。
“你,”我抬起头来,屠夫的嘴角慢慢上扬,原本的微笑已经变成了狞笑,丝丝血珠从裂开的嘴角渗出。
“觉得我熬的汤,不好喝吗?”
“没,没……”
酸气持续冲击着喉咙,我强忍着恶心和眩晕,想要辩解却发现根本说不出话,只能拼命地摆手摇头。
血丝在黝黑的皮肤下游动,手臂上的肌肉仿佛吹气球似的膨胀。铁灰色的围裙却没有被撑爆,就像是长在了身上一样,狠狠地勒进肉里。
白炽灯的灯光照在沾着血污的屠刀上明黎黎的一晃,一股象征死亡的寒气似利刃般刺向我的心脏!
对生的渴望使我条件反射地朝后一缩,背部撞在后边那张餐桌坚硬的桌檐上,疼得呲牙咧嘴。
“宕!”
沾着血污的屠刀砍在铁制的餐桌上,清脆的碰响却是噬魂的夺命曲。
屠夫缓缓抬起右臂,餐桌上赫然横着一道白痕,屠刀的刀口却丝毫没有卷刃的迹象。
狰狞的笑容,死寂的眼神,屠夫单手把住餐桌桌檐,轮廓夸张的肌肉猛地收缩,一把将我面前铁桌直接提起,随手朝旁边一抛!
“砰!”
三米长、一米半宽的餐桌重重地砸在瓷砖地板上,一声巨响在整个食堂里回荡。
无边的恐惧吞噬了我的内心,我本能地想要起身逃跑,双腿却发软得使不上劲。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深深的绝望。这种绝望,远比那一夜“梦境”中感受到的还要强烈。
高举的屠刀在电灯下折射出刺目的寒光,我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一阵劲风袭来,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头颅飞起、身躯倒在一片血泊之中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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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预想中的死亡并没有降临,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下来,隐隐约约地,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扫地。
我偷偷地睁开双眼,发现刚才气势汹汹的屠夫此时往后退了两步,一脸警惕地望向我身后。之前夸张的体型恢复了正常,血丝不再游动,颜色却慢慢地加深。边上原本一直冷眼旁观的郝稔忽然站了起来,盯着屠夫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狼。
“先扫再拖,地板才不会有黑乎乎的、粘在一起的灰尘。”沙哑低沉的人声在我左后方响起。我回过头,看到一个穿着绿色保洁员制服的老阿姨站在不远处,手里握着一根扫把,脚边放着一个塑料水桶,桶盖上搭着一块带绒边的矮墩布。
老阿姨皱巴巴的脸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对我点了点头。
“保护公共财产,是每一个到稻香堂来的人都应该最先铭记并且遵守的准则。我在这里打扫卫生这么多年,一直小心呵护这儿的每一个物件,这儿的桌椅都有至少三十年的历史,得亏了我,它们才依然能一尘不染、不出现质量问题。”
“而你,”老阿姨略带骄傲的表情消失,脸色沉了下来:“却随意地破坏、丢掷餐桌,我很不高兴。”
“我这个老婆子虽然没什么文化,但还懂得一个道理:”
老阿姨裸露在外、本就苍老的皮肤快速干瘪下去,丝丝黑线爬遍如树皮般的皮肤:“弄坏了别人的东西,就得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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