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爷叫吕蒙
浮萍掠水不思静，莫道根浅。
鼠姑岁岁顶上红，缘是情深。
自从那桃源书苑出来，半大少年心中一直有些闷闷不快，仿佛心中有什么缺不得少不得的东西被人摘替了去，连这一路上开的顶盛的花儿此时在他眼中也失了颜色。
他踢踏着脚向家的方向走去。
少年姓姬单名一个笙，别字弘毅。
原先淇镇并没有立字的习惯，按老先生的说法，名字名字，既要有个自家念得顺口的名，也要有个拿的出手的雅字才好，等出了这方圆百里的淇镇才不至于闹了笑话。
学生们自然是积极，但想来想去受制于肚中墨水也想不出个名堂，所以学堂里大家一攒捣，非要先生给大家起这个字号。
“胡闹，既然是受用一生的名号，自然是要自己去想，哪有这样的先例。”
先生一甩袖子，难得的板起一张脸。
虽说如此，也敌不过少年们乱起一通，最后只得吹胡子瞪眼的想了一宿。
其实先生也是多虑了，这淇镇百年来走出去的又有几人？若不是老先生看上这一片山明水秀，停在了这，又有几人能识得文章也说不好。
等轮到了姬笙这，先生也就起了个弘毅的字号，虽不甚高雅，也满是顾老先生对学子的谆谆教诲。
请顾老先生起名字在淇镇是有传统的。
谁家喜添了新丁都要隔夜煮上几个红皮鸡蛋，赶个早到桃源请先生想个好名字讨个好彩头。
顾老先生是见过世面的人，这样自然是不会错。
就连姬笙的名字也是如此，姬笙既生，既生于世，当持三尺剑立不世功。但到了同龄的顽童口中，姬笙也就成了鸡生，最后干脆给起了个鸡雏的称呼。
撇开这些不谈，总是有些生面孔听到姬笙二字便私以为是个娟秀的女娃娃，等见了真人才终于露出诧异的神情，到后来相互熟络了才知道这半大男孩的秉性与名字中透出的温文尔雅真是相去甚远...
花开两朵。
少年踢踏着土路上的泥块半走半停，脑子里却反复回想着上午那个黢黑消瘦的男孩，嘴角不自觉撅了起来。
“不过是个泼皮，神气什么。”
姬笙心中烦躁，抬头看了看天。
此时正午的太阳高悬于头顶，却被初春的柔和虑去了些许焦躁，照在少年身上暖意洋洋，心头郁结也散了些。
淇镇地处笸箩山脉以北，背靠吴山，方山两座大山，其中尤以方山为最，说是背靠其实也相距了十数里地。
算上周围村子散户也不过方圆百里千户人家。
而姬笙的家与桃源同位于淇镇东南，只是一个在镇里一个在镇外，和学堂里其他人相较，每日往返也确实省了不少脚力。
此时，远处飞沙走石传来阵阵嘶鸣，一阵杂乱的踢踏声引起了少年的注意。
姬笙移下目光。
只看到不远处一队马车疾驰而来，在其后翻起阵阵黄灰色的尘土。
淇镇地处偏僻，向来少有外人，即使是走南闯北的行脚商人一年中也见不着两回，这些又是何人？
少年心中疑惑，却更多的是一份好奇。
远远的只看见那些骏马上的男男女女披裹着黑色袍子，在这正午的阳光下一顶大檐帽如同黑布袋将面部遮的严严实实，面容看不真切，但单从座下这些毛皮油亮的良驹也能大概看出这些人来头不凡。
至少姬笙从来没见过如此威风凛凛的骏马。
少年心中起了嘀咕，侧身从一旁绕了过去。
马队飞快从他身旁掠过，惊起一路浮土，呛得他咳嗽连连。
姬笙心中咒骂，待浮土散去才看到马队去的方向竟是桃源。
“嘿，木头疙瘩。”
“嗯？”姬笙错愕地环顾四周，下一刻只觉得头顶被什么东西砸中，哎呦了一声。
“往上看，真是个蠢材。”
这回他听的真切，声音是从头顶传来的，姬笙抬头正对上一旁树干上倒挂着的黢黑少年。
“中！”
来不及反应，又是一物从那少年手指间弹出，不偏不倚正中姬笙人中处。
“哎呀！”姬笙只觉得上唇一阵火辣，再看树上少年手中第三发已经蓄势待发，他赶忙捂住了脸。
等了片刻却迟迟没了下文。
“我又没招惹你，你不要欺人太甚。”姬笙撇开些许指缝看着树上的少年。
“小爷欺负人何时需要理由。”吕蒙腰间用力，将身子翻了上去，倚靠在树干上将手中那物丢进了嘴里，原是一枚青涩的果子。“怂货。”
“你！”姬笙脸色憋的通红，兀自生着闷气却也没奈何，脚下一转就要走了。
那少年却依旧不依不饶。
吕蒙在树梢上晃荡着双腿，眼睛中却透出一股子痞气。
“你要是就这么走了，下次砸的就不是果子了，你可识得我这沙包大的拳头？”
说着又是摆弄着双拳左右虚晃了几下。
姬笙踟蹰了片刻还是停了脚步，也不扭头就这样和吕蒙对峙起来。
“你想干嘛？”话语中多少带了一丝委屈。
“不想干嘛。”
“那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吕蒙在树上嘻嘻哈哈满脸戏谑，他倒也觉得有趣，屁股一拧单手拉直身子从树上荡了下来。
“你！”姬笙一时语塞，心中却十分懊恼，怎么就被这个混子记在了眼里，当下也不再说话。
两边都静了下来。
吕蒙嘴里不说话，脚下却不闲着。
他来回踱着步子，三圈朝里三圈朝外，里里外外打量着眼前的男孩，却越看越觉得诧异。
他细细打量着。
“小子.....以前有没有人说你长得....娘气？”
听到这话，姬笙脸色刷的红成了猪肝色。
“哈哈，我怎么原先就没注意到，哈哈哈。”
仔细一看确实如此，眼前的半大少年虽说长了个男人的身子，却有一张女儿般秀气的脸，即使掩藏在脸上厚厚的泥灰下仍旧依稀可以辨得。
眉若柳梢，面似温玉，眼神中一如藏着湾清澈温婉的湖水，稍稍一动便似秋鸿无意拨动了水面，划出片片涟漪。
吕蒙笑的夸张，身子都蜷作了一团。
“你够了。”姬笙手下紧握双拳，从牙缝中迸出这几个字。
“我的长相如何不关你事。”
说着再也不顾吕蒙的嘲笑，朝前走去。
“哎呦，这样就生气啦，我说让你走了吗？”吕蒙收敛了笑意。
这一次姬笙不再搭腔，脚下不停的走着，他已经打定主意就算是这个泼皮给自己一拳他也再不停下来了。
吕蒙见他越走越远也不着急，从路边的草丛中拔出一根草芯咬在嘴里。
“难道你不想知道刚才那伙人是谁？他们可是去桃源你老师那了。”
姬笙心中一动，脚下慢了半拍。
见姬笙的反应，吕蒙故作姿态的长叹口气。
“今日一别，恐怕你就永远见不到那老头了。”
“什么意思？”
咬了咬嘴中的草杆，吕蒙露出邪魅一笑。
“明天你就知道了。”
姬笙心中思量，这泼皮怕不是戏弄自己？
“信与不信由你自己，小爷我只是觉得那老头不错，才来给你废这半天口舌，若是你觉得师徒情浅，那算我多事。”
吕蒙一脸的无所谓，却让姬笙心中两难。
吕蒙满脸戏谑，走到树边靠了下来，仿佛吃定了这小子。
“你知道那群人是谁？”姬笙狐疑。
“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对先生不利。”
“这你不需要管，你大可和我去一趟桃源，便知真假。你救你先生，我与他们算另一笔账！”
吕蒙嘴角露出一丝狞笑，看在姬笙眼中如同毒蛇吐露着猩红的信子。
“怎么，不敢？”
看到这泼皮，姬笙心底却莫名打了个寒噤。
吕蒙冷笑不再管他，自顾自朝镇里方向走去。
“你要是有心，明天鸡鸣时分，在桃源外等我，若是怕了，呵呵，那就随天意吧。”
说着身子渐行渐远。
......
看着吕蒙慢慢消失在自己视线之外，姬笙收敛了脸上的稚气。
眼神中却流露出一抹冰冷，淡淡地雾霭不知何时渐渐笼罩在他的身体周围，随后又快速消失不见。
他快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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