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冰鲛
王朝的军舰已经靠岸，巨大的主舰经由不计其数的木制廊桥与冰原的陆地相连，仿佛形成了地图上突兀地附加在西鱼冰原之上的一块崭新的土地。军舰上的护栏从中隆起，断裂开来，军士手持长戈铁盾。黑色的风暴在一瞬间席卷了西鱼冰原的整个北岸。
金光覆盖在浮动的海面上，也随着水面的上下起伏而闪闪发光。刺眼的黄光夹杂着一抹惊心的绯红，一如那战场上千人的赤血，妖娆而美艳。兵刃随意丢弃在地上，血肆无忌惮地流淌。四周尸横遍野，早已没有了活人的气息。船只和建筑的残骸，夹杂着火光，血色，被淹没在海水中。
哐——哐——哐——
一条巨大的机械长龙破地而出，生生将方才还在混战的双方分隔开。
那是一条由数节机关拼接而成的长条形龙状机械，每一骨节皆由红铜而制，近看和一般的精炼铜并无异样，但远看整个机关，却是一种鲜红如血的颜色。
冰鲛族的机器，那是……
“红龙！”李星辰惊呼。红龙是整个西鱼冰原唯一的机械，是冰王韩不弃最为骄傲的手下之一。这条机器长龙出自冰鲛族四大巫祝之一韩卂之手，此龙出现在战场上，就说明冰鲛族这次必有韩卂随行。韩卂身居四大巫祝之一，即使是尚未深谙战事的李星辰，都知道他的实力不可小觑。
“父亲……”
“哎，”李琛摆摆手，将李星辰的后半句话堵了回去：“这次首尊派我们来的主要目的是摸摸冰鲛族的老底，况且我们和他们一样，已经过了那么久的准备期，且看为父如何会会这条机器‘红龙’！”
“列阵！”韩卂站在机器龙的龙头上高呼。
从海滩后的树丛中冲出数以万记的冰鲛族弓兵，每一次进攻完后，便立即躲到红龙庞大的身躯后。机器的躯壳刀枪不入，刀剑击打在上面，只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李琛左右挥动着手臂，配合竹叶吹出的哨声。组织了三四波进攻，但是红龙依旧盘踞在原地，为身后的弓兵形成一道巨大的屏障。
对于铁甲肉身的士兵们来说，在红龙的防御面前，几乎毫无还手的能力。机器的身躯，剑刺不进，刀劈不开。密密麻麻的王朝士兵蜷缩在海岸的一角，他们只能像蝼蚁一样，跟随着红龙的扭动四处逃窜，试图找到防御下百密一疏的地方，然后突破进去。
但是，由韩卂出战率领海滩防御战这一决策是冰鲛族四大巫祝商议良久的结果，这样的漏洞并不存在。李琛看着逐渐胶着的事态，急得焦头烂额。但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大将，即使心里暂时毫无胜算，脸面上也并不能露出难色，他仰头看着数寻外的红龙，不紧不慢地捋着胡须，一边像在对自己的儿子陈述战况，传授经验，为李星辰日后接任王朝元帅做准备，一边也想让儿子为自己出谋划策。
“没想到和冰鲛族第一次照面，他们就放出了被朝中大臣誉为冰鲛神机的红龙，喏，你看，骑在龙头上那个穿灰色祭服的那个，就是位列四大巫祝之三的神机韩卂。”
“这么棘手，才是第三？这种战术，往日研习兵书的时候，好像也并没有见到过……”
“要不然，你以为冰鲛族四大巫祝都是摆设吗？为父领军已有二十余年，算上今日，只与其中二人正面交手，若是四巫合攻，纵观整个王朝，恐怕也无敌手。”
“自然不可能与冰鲛的第一次交手就让王朝蒙羞，所以……”
“所以对付这种战术其实并不难，只是需要时间和杀伤力更大的装备？”
“对，”李琛的眉头略微比刚才舒展了些：“其实韩卂他们一直在防守，消耗我们的实力，我们只要突破这层防守……”
李星辰偷偷在心里，为父亲，也为王朝抹了一把汗。这是双方皆有万全准备的一场战斗，若是首战就以王朝的失败收场，李琛王朝元帅的颜面不保不说，以烈帝的性子，还有可能会因此降罪。
“看来……”李星辰小声嘟囔道：“看来，寻找漏洞是不可能了……如此说来，便只有……强攻。可是强攻，凡胎肉身又怎么和机器之躯相抗衡呢……除非，咱们也弄出一台机器来，而且这台机器必须比红龙更凶，更猛，更烈……”
“唔……更凶，更猛，更烈……更凶，更猛，更烈……”李星辰一边念叨着，一边四下左顾右盼。
目光扫视了一圈，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帝国的军舰上。
军舰静静地停靠在岸边，周围围着些许较小的登陆用的船只，红色的军旗随风摇摆，上面清晰地绣着，烈族的火焰图腾。旗子随着风浪摇摆，火焰也随着军旗起伏，倘若在那寒冷的半空，果真有一团炙热的火焰在随风翻飞一般。
军旗高高地捆绑在船的桅杆上，而在桅杆的下面，一尊铁铸的大炮摆放在甲板正中央。李星辰的眼睛顺着大炮转过去，乌黑冰冷的颜色一直延伸开，在那旁边，是又一尊大炮，然后，是又一尊，再一尊……
沉重而坚固的火炮一排排铺陈开来，覆盖了整个军舰的外沿部分。大多火炮几乎已经落灰，那些许门炮是随着军舰一起被制造出来却从未使用过，自从帝国远征军出海的那天就一直暴露在船舱外面，无人打理。
李星辰指挥一小队亲卫从前线撤退下来。
“移火炮！“
李琛虽然脑子转的不如儿子快，但是几乎在第一时间就理解了李星辰的意思，在忙于指挥前线士兵发起进攻的同时，在一排士兵经过身边的时候，瞥了那些火炮一眼，也没管前线由于精锐缺失而略微显出颓势，转而在儿子组织进攻的同时，极力阻挡敌军的推进。
“退后！放！“
嘭——嘭——嘭——
每一门大炮上的王朝标记由黑色转红，一片火海落在红龙龙头附近。炽热的熊熊大火映在清亮的纯铜上，照进了神机绝望的眼里。
红龙体内的机关，大多都安置在龙头部分，虽然龙身主题几乎全部被纯铜覆盖，体内却因为韩卂的机关学思想超出冰鲛族上下现有的制造水平太多，所以内部结构摒弃了硬度较大的纯铜，而是使用取材更加便利的木材。
枯木遇火即燃，烈火所蕴含的热量通过表层的纯铜传导入内部，精密的机关燃烧起来，木头在火焰的舔舐下演变为燃料，将烈焰喂养得更加旺盛。
在强烈的灼烧中，机器巨龙的内部结构终于完全崩塌。
此时冰鲛族士兵的阵线已经又向海岸推进了不少，随着轰然一声巨响，红龙失去了控制，激起一阵烟尘后瘫倒在了烈焰之中。失控的巨龙就像受伤的蠕虫，在地面上毫无规则地蠕动着。
红龙倒下的瞬间，许多士兵还来不及躲避，就被碾压在被烧的火热的纯铜之下。巨大的机器躯壳竟又将冰鲛族势力范围分割成一大一小两部分。李琛指挥王朝军士自后而上，逐步击溃并吞并了那一部分较少的敌军。冰鲛的实力大打折扣，在顷刻之间几近损失了半数的兵力。
王朝士兵士气大涨，方才还被紧紧压制在海岸一角的军士们朝内陆飞速推进。
此战韩卂采用的是以红龙为中坚力量的战术，巨龙为首，士兵为辅。所以海岸上的冰鲛士兵大多是穿着轻装的弓手和枪手。而王朝士兵则身穿玄铁重甲，击溃冰鲛族的防线易如反掌。
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冰鲛族开始撤退。军队的轻便装束大大提高了他们的行军速度，但失控红龙和红龙上的韩卂却来不及逃离。在冰鲛的势力完全撤出海岸后，机器巨龙的残骸被重重包围，王朝士兵踏入红龙内部，在倒塌的精密仪器和机关中，生擒了重伤的韩卂。
即使是在被押送到了李琛面前之后，韩卂仍然处在昏迷状态。李琛并没有转身面向韩卂，押送战俘的两个亲卫军士兵对视一眼，轻车熟路般地取来一桶海水从头倒下，韩卂全身在接触到冷水的瞬间一颤，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身子依旧瘫软在士兵的双臂之间。
“你是西鱼冰原的四大巫祝之一？”李琛转身揪着韩卂的头发，使其保持仰头姿势。
“四大巫祝……拥有创世神所赐的神秘力量。”韩卂操着一口生硬的通用语，所答非问。
“你本来可以选择为王朝提供情报的，既然你拒绝合作，留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不用带我回去见你们的首领吗？”
“首尊亲谕，西鱼冰原诸事，本将可自行处置。”
“这就是你们现在的最高战斗水平吗？哈哈哈……”
“败在王朝元帅的手下，你应该感到自豪。”
“哈哈哈……”韩卂似乎并没有在听李琛说话，而是一直在自言自语。
李琛眉头紧皱，在心里对韩卂的挑衅嗤之以鼻。韩卂的狂笑并没有停止，血滴点缀的脸，却随着狂笑愈发狰狞扭曲，最后笑声被刺耳凄厉的长啸替代，韩卂像是被从内部引爆，也在这长啸中血肉横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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