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这样便好
他有些迷惑。
闻到了他的味道，衰老的族长先是从洞窟中窜出来给了他一爪子，然后咆哮道，现在出去你就不怕死吗？！
死？
族长当时难道不就是让他去冢里等死，给族里少一张口吗？
老狼低沉地吼了几声，示意他跟着自己来。
他便茫然地随着族长爬过蜿蜒的山道，跳过怪石嶙峋的裂口，来到了山顶。族长将他拱了上去，他堪堪刹住脚步，却听到此起彼伏的嚎叫声。
那是兴奋，交好与崇拜。
山顶仅仅几丈之下便是一处开阔的平地，他向下望去，数不清有多少头风狼正在那里望着他。
他向后退了几步，仅仅露出了脑袋。
嗷呜？
他疑惑地看向族长。
这里是族里宣布大事时的地点。
但他不明白，带他来这里做什么？
难道要宣布一件“大事”，曾经最勇猛的狼有死在峰顶的自由？
族长硕大的狼头凑了上来，近到他可以看清上面的褶皱。
那是比白还要多很多的褶皱。
老狼微微缩着身子，四爪狠狠地抓住地面，甚至割裂了土石，似乎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迸发出比之巅峰也不遑多让的浓厚血气，以极强的魄力嚎叫起来。崖下众狼也是头望苍穹，齐齐嚎叫起来。
嗷呜？
“与风同存”？
嚎叫声一中断，老狼顿时萎靡了几分，一举前爪压下了众多狼嚎，吼叫道：从此以后，他就是族长。
嗷呜？
我？
族长？
狼山之上，嚎声不绝，有风迭起，萦绕于身。
他只觉身子顿时轻松了许多，仿佛稍一使力就能窜出极远。
嗷呜？
崖下兴奋的嚎叫中，有他的崽子，有他的伴侣，有他的好友，有曾吃着他带来的血食长大的公狼，有依靠他救济的母狼，有被他救过命的族人……
这些狼，好像自己……都认识？
老狼，也是曾经的族长，舔了下他的额头。
孩子，除了血性，我很高兴在你身上还看到了别的东西。
嗷呜？
是【心】。
有了心的风狼，便不是每日只懂得奔跑狩猎的愚钝兽类，而是真正的能够奔跑到远方的【妖】。
心？
什么是心？
至始至终，从他是个小狼崽，失足掉进了洞窟的时候开始，他不过是听从着“白”的建议。
因为他认为白说的很对，所以他不想这么颓废下去，使得爹娘为了救他而枉死。
因为他认为白说的很对，所以他不想看着同伴哀死于荒野，而是将他背回了狼山。
因为他认为白说的很对，所以他不想看着没爹娘的狼崽子饿死，因此将自己的食物分给了它们。
一直以来，受到了许多狼们的嘲笑，让他以为自己是个异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些，但是只有这么做了，他才能毫无顾忌地将利爪挥向敌人。
但好像不知从何时起，嘲笑他的风狼越来越少了？
……
原来，是因为【心】吗？
一直以来的行为得到了诠释，他忽的坠入了意识深处，沉浮中，看着那头熟悉的狼全身的毛发由青染雪。
那是像白一般的白。
……
返祖！
是返祖！
先祖……与风同存！！
先祖与风同存！！
先祖与风同存！！
先祖与风同存！！
先祖与风同存！！
……
“他”被响彻天地的狼嚎所惊醒，缓缓扫视了一下群狼，吼叫起来，使得所有风狼都是一颤。
——我是阿大！
——————
与风同存。
纯粹的生灵是无法做到与风同存的。
只有风狼族的先祖之灵才可以做到。
他如今自然而然的懂得了这些意思。
走吧。
一天前还是族长的老狼催促着他，走出了狼山。
路上，老狼时不时的看着他。
——怎么了？
老狼甩了甩头，还是不习惯响彻于狼头中的声音。他舔了舔干燥的唇，耷拉着眼吼道：我观想了很久，先祖之灵还是没有告诉我你是哪位祖先的血脉。
孩子，你究竟获得了什么启示？
他的嘴中发着奇怪的声音，既然听不懂，老狼便专心于聆听内心中的声音。
——自己。
什么？
——我获得了【自己】。
老狼有些讶异，犹豫道，孩子，你好像……聪慧了许多。
他低声呜咽了几声，没有再说什么。
行走间，有风自然而生，托着他稳步前进，三足再也阻挡不了他奔跑的脚步。
【风之加护】。
老狼告诉他，这是先祖之灵的显现。
风……
感觉真好。
风尘中，气血衰败的青狼与血气逼人的白狼默默行走着。
——
腐朽与衰亡的风抚摸着他的脊梁。
这里是冢。
是亡者的葬土，也是迟暮的归途。
老狼要死了。
他怕自己死在路上，因此让白狼跟着自己，来到了冢。
白狼忽得窜了过去，凑着脑袋向下嚎着，然后默然。
老狼跟了上去，随着他向下看去。
那是一头静伏不动的老狼。
老狼将白狼向下拱了拱，自己跳了下去，打了个滚便站了起来。他过去嗅了嗅尸体，冲白狼吼了几声。
他已经回归先祖了。
——他是我们族内曾经最勇猛的狼。
我知道。
——如果不是他，我当时已经跳进冢等死了。
老狼微微张着嘴，没想到还有这种事。
他舔了舔生机了无的死物，然后嗥起了极为苍凉的调子。
这是为死去的他，也是为活着的他。
你走吧。
——之后也许会很寂寞。
老狼的眼神温柔下来，轻轻叫了几声。
这样便好。
————
白狼回到了部落。
他卧在老族长的洞穴中，看向远方。
作为族长，他便不能随便踏出狼山。
……
也许要过很久、很久，才能再见到那个和蔼的白色兽族。
————
阿大……你终于踏出这一步了吗……
阿大相信着他，正如他相信着阿大。
感受着来自天地的排斥，“白”唏嘘不已。
十数载时光过去，阿大终是踏出了这一步。
那么，他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白站起身，推开了传送殿的大门，掏出石符打开了第四扇门。
虽然对不起淼，但是这本【葬心】，的确与我圣道不合啊……
他摇了摇头，将一掌浓厚道力拍入了石台，闪烁中失去了身形。
——
【传送殿】静悄悄的，再也没有了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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