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劫
北风呼啸,天气一日冷似一日,阳光倒正好,照得世间一片金黄。城市的交通四通八达,人群川流不息,在钢筋水泥的盒子里进进出出。为了让城市不断发展,人们克服了许多困难,譬如眼前这庞大的地铁站。
这地铁站所处之处地下水极是丰富,等闲挖不进去,懂风水的都说此地是龙穴,有巨龙潜伏在内,懂科学的自然不信,于是在地面竖起了耸立的支架,让地铁在高架上穿行。
段幻和他的未婚妻正站在高台上等地铁,正值高峰,人群更急,段幻下意识护住了未婚妻。
他的未婚妻叫做木凌泉,和段幻感情甚笃。两人靠了片刻,地铁便到了,车厢塞满了人,没见多少人出来,反而许多人挤了进去。
段幻有些不悦,皱眉道:“那么多人,我们不如打车吧。”
木凌泉笑道:“不如我们再等一辆看看,说不定就没那么多人了。”
段幻有些焦急,嘟囔道:“还等一辆啊,陈空禅师和我叔叔正在等我们呢,别磨蹭了。”
木凌泉劝道:“很快的啦,而且现在是下班高峰,打车更堵,而且打车又贵。”
说到贵,段幻便没了脾气,叹一口气,木然等着。木凌泉又道:“你说那陈空,他原本不是个道士么?怎么又成了禅师了?我都和你说了,少交些不二不三的朋友,我看这人怪怪的。”
段幻见未婚妻轻怒薄嗔,在夕阳下更显得明艳动人,当真是心魂俱醉,心情登时好了,便笑道:“我们左右无事,不如说一个笑话解闷,你知道烛九阴么?”
木凌泉道:“恩,我知道,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其瞑乃晦,其视乃明,是烛九阴。”
段幻点头道:“对,传闻烛九阴皮肤通红,是一条长着人面的大蛇,且法力无边,只要他的眼睛一张,黑夜便成了白天,只要他的眼睛一合,白天便又成了黑夜。陈空这和尚信誓旦旦的说如今真有烛九阴这种神话生物。依我看啊,这烛九阴不就是地铁么?”
木凌泉听了,娇笑起来,道:“是哦,地铁的车灯,不就是烛九阴的眼?一张开,地底下全亮了,你可真聪明”
段幻有佳人赞叹,登时得意起来,也在那嘿嘿的笑。
又闲聊一阵,地铁便又来了,车厢里挤着更多的人,随着刹车之势正不断摇晃着。
段幻立时焦躁起来,急道:“我跟你说打车,你偏说要等。这般狼狈的挤上去,又闷又热,哪还有心境和禅师深谈?我是要打车去了。”他黑着脸,转身便走,木凌泉知他心焦,俏脸一红,赶忙跟上。两人走出地铁站,下了扶梯。段幻只往马路边疾走。
马路上熙熙攘攘,停着不少拉客的车。许多五大三粗的司机见了段幻,便都叫道:“小伙子,走不走?”
段幻点点头,踌躇片刻,选了位面相稍善的,惹得旁的司机纷纷叫骂。面善司机咧嘴笑了笑,招呼段幻上了车,关了门,踩了一脚油门便走。
段幻惊道:“师傅,还有人呢,我老婆在后面。”
那车一拐,便到了主路上,好似鱼入洪流,只迫着这车向前。面善司机此时已然不再面善,怒道:“你他妈不早说?现在车上了主路,又往哪里停?”
段幻无奈,起身透过车窗向外看,见那木凌泉立在不远处,满脸的错愕。段幻也急了,大叫道:“凌泉,我这车没法停了,我们在我家再碰头……你也赶紧打个车。”
那木凌泉便一脸慌张,像是受惊的小兽,但还是点了点头。
段幻只说了这一句,车便窜出许多路,再也见不到木凌泉的身影。段幻极为不满,准备训斥司机几句。正要开口,却发现司机的胳膊上有一个纹身,那纹身是一把剑,剑身四周皆是红色的火。这火焰纹得极为生动,似乎要跃出皮肤,扑将过来烧段幻。段幻立时明白这司机是个狠人,于是只得不发一言。这么僵了片刻,心下毕竟放不下木凌泉,于是掏出电话,要通话问问她情况。哪知才掏出手机,却发现手机屏幕上闪着一条未读短信,看号码,正是那木凌泉的手机发来的。
段幻心下一定,连忙解锁细看,见那短信写道:“水月小区1250弄49号707室,首10万,总价200万,三年免水电煤。”段幻心里笑道:“又是虚假广告,如今哪还有那么便宜的房子?骗人的吧?”他刚得意一瞬,便立即浑身一震,心中忐忑起来,暗道:“这短信可是木凌泉的号码发来的,她发我这广告干嘛?”段幻心生不祥,正要再看,手机恰好响了起来,是木凌泉来电。段幻急忙接了,那头是个男人的声音。
那人道:“你未婚妻在我手上,她真的好漂亮”
段幻大惊,冷汗登时冒了出来,大叫道:“什么?你说什么?”
手机那头的男子自顾自道:“短信你收到了么?”
段幻颤抖道:“收到了”
滴一声,那男子便结束了通话。
段幻如丧考妣,忍不住带着哭腔道:“师傅,我老婆好像被人绑了。”
司机也是一愣,急道:“那你还不报警?和我说干哈?”
段幻点点头,刚要按下报警电话,木凌泉的号码却再次来电,段幻又急急接了,那男人阴声笑道:“别妄想报警,我随时能看到你。我劝你别节外生枝,你未婚妻那么漂亮,拖得越久,我怕我终究做出事来”
段幻如坠冰窟,只想自此死了,回过神,那人又将通话挂了。
段幻颤抖着手指,回拨,嘟了几声,无人接听。段幻冷汗直流,急得抽泣起来,不断念叨道:“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该怎么办?”他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叫道:“师傅,你快送我回去,我老婆在地铁站被绑,肯定走不远,我去那里找她!”
司机点头道:“这倒没问题,但这车费可不再是计价器的价格了,起码翻个倍。”
段幻只得点了点头,与此同时,木凌泉的手机号却发来短信,信息写道:“我让你别节外生枝,看来你一点都不明白。”
段幻大惊失色,暗道:“莫非这绑匪真能监视我?我此刻势单力薄,且找了帮手再计较。”于是他忙对司机道:“算了,师傅,你还是送我到家吧。”
司机不明所以,骂道:“你这瘪三,老婆都被绑了,还心疼这点车费?真他娘的没出息。”
段幻又惊又怕,自不会和他理论,待车一停靠,便匆匆会了钞,几枚零钱便不要找,飞也似的向家奔去。
好容易到了家,那陈空禅师和他叔叔蒲红基已在客厅把酒言欢。那陈空虽投靠佛门,但仍作道士打扮,黑袍道鞋,长发结髻,极是惹眼,他此时正口若悬河,道:“佛经里说啊,三千小世界构成中世界,三千中世界再构成大千世界,蒲红基啊,你要记住,这里的三千不是指三千实数,而是表示无数之意,古印度对数字没什么概念,三千便是无数的意思。”
段幻的叔叔蒲红基赤着膊,闻言由衷道:“大师,你这学问真的是新奇,段幻这小瘪三怎么会认识你这样的高人的?你说说,我信菩萨的话,菩萨会保佑我么?”
陈空笑道:“菩萨乃菩提萨捶,是印度语,意思是觉悟而有情的众生。你只要觉悟,你就是菩萨,还求菩萨保佑个**?”
蒲红基大急,连忙道:“大师你可不敢胡说啊,万一菩萨听到了,可是要生气的呀。”
段幻见了这两人,内心一定,忍不住就站那嚎啕大哭起来,蒲红基见了,一愣,问道:“怎么了你?哭丧呢?吃错什么药了?”
段幻瘫倒在地,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蒲红基也大惊失色,讷讷说不出话来。幸而那叫陈空的怪人还算冷静,脸上阴晴不定,皱眉道:“绑匪发你的短信呢?拿来给我看看。”
段幻像是握到了救命稻草,连忙掏出手机,几乎要给陈空跪下。那陈空接过手机瞧了瞧,道:“又有新消息了,他说什么水月小区大酬宾,优惠仅剩两个小时,欲购从速”
段幻只觉天旋地转,哭叫道:“这定是绑匪在暗示,暗示我们两个小时内不赎木凌泉,便要撕票了!”
陈空摆弄着手机,将其他信息细细看了,皱眉道:“几年前我在弥山,也遇到过绑架女子之事。当时那匪首叫做马耕地,是玄宫门的掌门,受庇于京城八爷。难道那么多年过去,玄宫门死灰复燃,又开始作恶了么?对了,有个问题问得鲁莽了,请问你那木凌泉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这生辰八字段幻怎会懂得?只将木凌泉的出生年月说了。陈空听了,掐指算了算,道:“不幸中的万幸,她并非纯阴女子,看来我多虑了。倘若不是马耕地所为,那便好,那起码有个活路,不过散些钱财而已。”
段幻泪流不止,那陈空也不劝慰,只是静静瞧着他。过了一会儿,段幻悲伤稍抑,止了哭声,抽泣道:“大师,你看第一条短信,他说水月小区1250弄49号707室,首付10万,总价200万,三年免水电煤。这肯定是赎金和交易地点了……第二条短信说水月小区大酬宾,优惠仅剩两个小时,欲购从速,是不是告诉我还有两个小时,如果不给他们钱,他们就撕票了?”
陈空又皱起了眉,道:“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绑匪要赎金,还让你分期付款?而且三年内免水电煤又怎么解释?”
段幻点头道:“对,我也觉得,这还首付十万,绑匪哪有那么好心的?”
陈空又道:“10万,200万,3年,我总觉得是道德经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段幻还没说话,蒲红基却跳了起来,叫道:“大师,您这太扯了吧?怎么什么事都往玄学上扯,你魔怔了?都什么时候了?还两个小时,我侄子就没有媳妇了!”
陈空摆了摆手,道:“你莫急,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他说地点是水月小区1250弄,你要知道当年第一批跟着释迦摩尼修行的,便是一千二百五十人,金刚经上多次提到千二百五十人俱。何况49号707室,七七四十九,此乃轮回之数,恐怕不是巧合吧?”
段幻同蒲红基都呆了,陈空又道:“因此我一看,便想到了玄宫门的马耕地。这些玄学神棍整日里装神弄鬼,这短信,和他们脱不了干系。就算不是马耕地,也是这圈子里的人。”
段幻原以为事情已然糟糕至极,没想到事已至此还能雪上加霜,听得几乎奔溃,只想寻死。蒲红基拍了拍他的肩,柔声道:“光推测也没什么用,小段,你不如用手机搜搜看这水月小区在哪里,叔叔陪你去探探。”
段幻接过手机,见电量此时已然见红,唯剩一成不到。他再也压不住满身的怒火,恐惧,自责……这些情绪像有实质,几乎要从他的体内破胸而出,将他的血肉撕碎,他大叫道:“我手机没电了,没电了!再也收不到绑匪的短信了!”
他歇斯底里间,只觉眼前一黑,再一亮,手机竟已是满电。屏幕绿荧荧的,颇有些渗人。手机插口里通出一根线,接在插座上正充着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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