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的魂器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大地从寒冬中度过,春风满载生命的甘露播撒人间。
即使是帝国的西边,那片已经生命枯竭的戈壁之上,也受到了春的恩泽。
种子竭力吮吸深埋在土壤的水分,顽强地伸展出幼嫩的芽。它或许始终相信,待努力之后,终会破土,离开干燥苦闷的地下,接受阳光的赠予,品尝雨水的滋润。
不管是多么渺小的生灵,希望始终是他们黑暗中的明灯,并且不到最后一刻,它绝不会熄灭。
可既然迟早会熄灭,那么在新的希望燃起之前,便是他们面临的最可怕的噩梦。
芽儿终于破土,它拼命舒展自己的细胞,渴求着春风的抚慰。
一只大到它都不敢想的爪子就夺走了他的阳光,拍散了和煦的春风,最终要了他命。
一丈高三丈长的妖兽,散发者恶臭,在戈壁奔袭。
可怜的芽儿早已奄奄一息,但他仍心存希望,因为在地底下,种子还顽强的活着。
他没有力气再感知种子的温度,但他死的饱含希望。
可残酷的现实并不会就此罢手,不消片刻大地便开始震动,砂砾席卷天空。
无数只庞然大物冲了过去,它们根本不把种子放在眼里,但最终还是把它从地里震了出来。这或许只是一个意外,谁会在意还不如自己眼睫毛大的生命的生死呢?
在戈壁的另一边,是一睹百丈的大墙,说是墙也不准确。它不过只是有墙的造型罢了。整体是想子构成的,唯一是实体的就只有一根百丈巨柱。巨柱上满是刻印,密密麻麻的奇怪文字闪烁着光芒。在它正下方停着几只空翼,正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二十里之外几个身手矫健的人正翻越眼前的障碍,往妖兽冲撞的方向奔去。他们的瞳孔被想子包围,好像能洞穿风沙下的妖兽全貌。他们脸上毫无畏色,不时便会回过头,然后手中便会朝天空射出一道光芒。
他们的速度比妖兽慢太多了,跑在最后面的已经被某只阴森的獠牙洞穿。那人在临死之前扔出了怀中的一个小盒子,随后风沙就彻底吞没了他。
其中一个人接住那个盒子,又和剩下几个活着的人对视了一眼,随后他们将自己胸前带着的一模一样的盒子都交给了其中一人,便冲进了风沙里。
带着使命的人,没有辜负慷慨赴死的战士们,终于赶到了空翼面前,飞向晴朗的天空。
在废墟之城的旁边,大军营帐鳞次栉比,英气的将军看着不是变动的沙盒皱起了眉头。
大军之后是茂密的山林,林中猛兽正挥舞锋利的爪牙追逐猎物。
被追赶的猎物从微小的身躯里迸发出闪亮的想子光芒往森林伸出奔跑。
在那里有一座简易的城镇,市集酒肆应有尽有,只是往来街上的大多不是人类。他们学着人类的动作交易,穿着衣服,用着简单的语言。动作滑稽,颇有东施效颦的感觉。
森林的尽头是平原,良田万顷,农夫大多是青年,二十几岁,没有庄户汗只有书生气。作物种类繁多,充盈的想子从中溢出,色彩缤纷。
农田边上是牧场,呆傻的牛羊正吃着散发想子的草料,一旁的牧民正紧张地给草料灌输足够多的灵力。
司农令官署衙门牌匾下,差人正在核算今年的收成。
一旁的宽广驰道上,有人正驰骋其中,他们手扶着扶栏,驰道有多长扶栏就有多长。在上面脚不用动,穿梭的人正将灵力由手灌入扶栏,又用其他的灵力展开防风的想子罩。
驰道在帝国的疆域上四通八达,数以万计,并且仍在不断建设。汇集最多的便是两都,帝都和神都。
帝都之内行人川流不息,热闹非凡。叶机杼正躺在帝都中央的千机楼内,明茶晒着太阳,摇晃着双腿,表情轻松。在帝都的东区,一处监牢内,方观天正数着高墙上有多少木块。
再往东便是神都,一路上驰道上,尽是达官显贵和穷困潦倒者。有的虔诚礼拜,步行前往;有的则坐着柔软的座椅或者想子车,他们连灵力也不用使用,全由别人代劳。
神都宏伟的宫殿之上,丝纱掩面的国师和英气逼人的丞相正并列站在台阶的最高点。台阶下六尊石像矗立两旁,神都六君子正站在属于自己的石像下。他们是在儒家的仁义礼智信五君子之德后又加上忠组成的。
七人少有会面,一旦会面便是出现了足以动摇国本的大事。
过了神都,一路东进,繁花锦木铺满山川,大河百川东汇大海。
大海之边,又有一支和西边一模一样的巨柱,上面的灵力更加饱满。巨柱边缘有官兵把手,但却不是驱赶观瞻人群的,相反他们好像很欢迎百姓的到来。
往来百姓,皆会将手按在巨柱上,并且释放自己身上的灵力。直到灵力所剩无几,才会离开。他们前赴后继,毫不迟疑或者有所保留。
巨柱上的光芒也在他们的灵力补充下越来越强盛。
另一片沙滩上,有一仙山,名曰望仙,山中有五阁。他们总是出现在妖兽荼毒百姓的场合,除暴安良。像这样以此为己任的组织,在帝国不计其数。而其中最有名的,在八个帝国疆域最边的方位上。官府称其为民间自发组织的对抗妖兽的组织,而百姓更喜欢称之为八大边塞。
望仙山终年灵力环绕,扭曲外界人们的视线,使人看到的永远是模糊不真切的山。而内部却分外清晰,屋舍俨然。
在山中腹地,有一山谷,谷底平原硕大,隐隐有灵力在游动。
其名曰试剑萍,是五阁之一的玄清阁炼堂用来试验所铸造兵器的地方。
空谷之上,有鸟鸣,其声婉转悠扬,闻之心旷神怡。
空谷之下,有几人正交谈着什么,他们个个长相俊美、举止不凡。
“拜我为师,他或有一线生机。”乾坤玦摇着他那看起来又大又重的扇子,脸上既有得意之色又有自信之颜。
成竹在胸的他立刻遭受了打击。
“还没说话,你就谈条件。”小姑娘眨了眨大眼睛,旋即做个鬼脸。“我才不上当呢。”
“怎么就成我给你下套了。”乾坤玦有些不知所措。这小姑娘看似单纯,言语却令人着实摸不到头脑。他隐隐感觉,对方似乎有看穿人心的能力。
“让我出卖自己的自由,救人,简直就是趁、趁”小姑娘满脸通红,想不出‘趁火打劫’这个成语,急得直跺脚。
“火、火,打、打,劫、劫。”乾坤玦不给她反应的时间一连串的说出后面的三个字,为了逗她,还诚心结结巴巴却无比流畅的说完。“你叫什么名字?”
“你,我。”小姑娘脸红的像西红柿,耳根子只发烫,竟差点破口大骂,幸亏她竟存的意识里母亲对她的教养让她得以控制一触即发的情绪。“我叫明天,父母双亡,姓也丢了。我迟早要找回来。”
“你倒是有意思,父母亲人都死了,居然还能这么平淡的说出口。”乾坤玦摸摸下巴,语气突然由原来的玩世不恭,转成严肃沉重。
“不知道,他们死了,我的心突然异常的平静了。”女孩说异常这个词语的时候,小手握成拳紧紧的贴在胸口。
【 她的经历,把她逼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漆黑的光线成了她坚实的后盾和日夜对抗的敌人。能选择面对,是何等坚强的小姑娘,或许你日后的你将成为人类的希望。】
彗母性光辉大发,走到明天面前,蹲下身子,开始整理她凌乱的双马尾。女孩一开始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再感到慧充满爱意的气息后,便不再抵抗。
“人死不能复生,”彗微笑着,却并没有像其他听到她遭遇的人那样充满怜悯,而是像每个日常那样为一个仿佛相识很久的小师妹梳理辫子,顺带着“不怀好意”的玩笑。“那意味着你的姓再也找不回来了。除非,”
“除非什么?”女孩俏脸上闪耀着期待。
“除非哪天,你嫁给哪个幸运的小子咯!”慧闭上一只眼,明媚的笑容掩盖了所有的忧伤。一如阳光遮盖了所有风的寒。
“啊!?”明天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仅有的世界观还不足以让她完全明白,她撇撇嘴。
“拜我为师,我给你一个姓。如何?”乾坤玦见缝插针,但似乎引起了彗的强烈不满。
“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吗?凑什么热闹!”
“我拒绝。分明就是趁人之危,图谋不轨。”小姑娘流畅地反击。
“图谋不轨。”彗笑逐颜开。
“女娃子,小先生肯定会救人的。想清楚了再决定也不迟,说不准你就是,哦呵,说不得说不得。”千云抚须,三缄其口,转身慢悠悠的离去。临走之前冲翕眨了眼,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老夫的鱼上钩了,先走了。”
众人行礼,目送他远去。唯独翕,歪歪头,不明白千云这一番话,为何欲言又止,云山雾绕。
“不懂,就先记着,以后再说。”彗抚摩着她的小脑袋,温柔的说道。“那么,图谋不轨的乾坤先生,打算怎么办?”
“你跟她说吧。家里那两个就没搞懂。”乾坤玦有点妥协,自己直白的方式招致反感,似乎收徒无望。他枕着手背,看着木匣子上的魏须。“伤的太重,先封存起来吧。”
“柳匣有短暂的封印功能,能暂时维持他的生命体征。执魂塔一事解决后,我们会尽力为他治疗。但是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意志了。”石柳道。
玉蝉在石柳说话的时候,已经取下背后的剑匣,那剑匣虽然不大,却可以拉长,竟然将魏须装了进去。
彗不愧是***的首席,她的大方得体令青衣倾佩。毕竟,刚刚她还和乾坤玦争的面红耳赤,转眼间就能冰释前嫌,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过来安慰这个小姑娘。
青衣借此机会想跟彗搭上两句,来缓解自己的内疚。
“彗师妹,就让她先暂住在***吧。”青衣道。
“看来你们不打算让她去千清堂主那,术堂和阵堂也都没处安置她。”彗想了想道。“翕,跟姐姐去***吧。先暂住一段时间,等大叔伤好了再说。而且这山上规矩多,不像我们***,相对自由些。你也可以随时来看他。”
***的规矩也不少,只是相比到处都是机密的玄清阁来说,确实比较自由。她又是个小女孩,山上的姐姐们也都会争相照顾她的。
“谢谢彗姐姐,给你添麻烦了。”翕礼貌的鞠了个躬,样子十分乖巧。“大叔意志很强,但是现在我已经安全了。不知道他还有没有这个意志了,他受了很多苦,把我从死人堆里救出来。对他而言这本是无、无什么灾,我……”翕的意思已经表达出来了,但是对成语难以驾驭的原因,让她又一次脸红起来。
“我知道了,乾坤先生你怎么看?”石柳道。
“也好。”乾坤玦思索起翕那段长话。这小姑娘确实果然如他预想的一般十分特殊。小小年龄竟然知道魏须是以她的生命作为坚持的理由,一直挺到现在的。“我再观察观察。”
“观察?”锦书对乾坤玦略显突兀的话有些不解。“乾坤兄莫非也未打定主意要不要收徒。不过话说回来,我见这小姑娘虽然资质不凡,但也未至出类拔萃。悟性方面不见得多高,想子活力也十分一般。唯一能够称道的就是这小小年纪遭遇大难表现出的坚韧心性。她究竟有哪一点是你看中的。”
乾坤玦其实很想收徒,但是为了面子,却说的好像很犹豫。锦书却上了当。
“此人的伤势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青衣制止锦书的插话:“你不用再询问了。把他交给术堂千风堂主才是最稳妥的。”
青衣却没有上当,他知道乾坤玦要是出手相救,必定要付出某种代价。而付出代价的理由,肯定是要充分的,而救陌生人于水火这个崇高的理由显然不够充分。换句话说明天只有拜师乾坤玦才不会袖手旁观。
青衣笃信这一点,因为数年前他初次见到这个神秘少年时,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乾坤玦食指朝向东北方上空,神秘的一笑:“的确,你说的那几样她都没你强。不过,你仔细看。”
众人随着乾坤玦的指示,极目眺望。天空撒着稀薄的云,空旷的好像能把人吸进去。静谧的空气,嘲笑着这巨大的剑台中几个渺小的人类。
就在锦书的耐心就快被消磨完时,四道由想子组成的巨大光脉滑破天际,朝这个四面环山的剑台冲来。那种巨大的冲击力令锦书双眼不自觉的睁大,连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仿佛受到了神秘力量的呼唤舞动起来。锦书感到自己脚尖踮了起来,肺部盛满了空气,双眼更是瞪的如牛眼般大,怔怔出神,随着光脉的靠近,他竟有种想要跳进去的冲动。
而彗、绮莲、青衣、石柳、玉蝉和明天也被这震撼人心的四道光脉夺去了全部注意,青衣最先反应过来,他御起自己淡青色的想子挡在彗和绮莲身前,最先对未知做出防御的反应。
石柳和玉蝉在青衣动作下也意识到在场三位女士的安全似乎更为紧要,旋即以最快的速度站在翕的两侧。彗见三位男士的举动,嘴角扬起一丝微笑,但突然一股巨大的压迫开始从她的头顶压下,一股剧烈的疼痛感在她的伤口四周悄无声息的炸裂开,疼的彗眉头紧蹙,差点叫出声来。绮莲则见状急忙扶住她。
红黄蓝白四道光脉在上升到最高点后,如飞瀑般急转直下,径直的向这个山谷冲来。乾坤玦突然转身面向身后的众人,神态自若,几无起伏,仿佛早就料到这一切。
他左手放在已经怔怔出神的锦书肩膀,帮助这个阅历尚浅,灵力较弱的年轻人稳住心态,以免迷失在强大的灵力面前;另一只手则示意立在明天面前的石柳和玉蝉去稳住此刻正极端痛苦的彗的身体。
就在石柳和玉蝉刚闪到彗面前还未来得及用灵气缓解彗的痛苦之际,四道光脉笔直的倾泻在明天的四周,光脉迅速淹没明天瘦小的身体,它们长长的尾巴意味着这一切还未结束。
在光脉的强大冲击之下,众人纷纷被吹的难以维持正常站姿。猎猎作响的衣角似乎就要被撕裂般,若不是望仙山的衣物都是注灵后纺织的,此刻恐怕早就撕成了碎片。
最痛苦的当属饱受伤痛折磨的彗,此时她已是满脸苍白,呼吸急促。若非绮莲和青衣在她前方为她分担冲击力,石柳玉蝉又不停的释放灵术缓解她的痛苦,只恐怕现在她早就昏迷了。
饶是如此,这个风中娇美的女子仍咬牙坚持站立在四人中央纹丝不动,韧性十足。年幼的绮莲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传奇一般的师姐,竟油然而生出一股敬佩。
她虽不言语,但心底里一直视彗为自己要超越的目标,此刻这份心情更为坚定了。她回过头直视那强势无比的光脉,乌黑的头发和血红的衣摆在风中舞动得更加轻快了。
此刻的锦书也不好受,他虽然被乾坤玦护着,但是到底阅历尚浅,灵力强度也十分低。面对着这股异常庞大的灵力,就如同蝼蚁窥伺巨象,内心已经被巨大的灵力折服,他此刻感觉自己的心甚至全身的感觉都在努力的胀大胀大,仿佛眼睛再张大一点就能看透所有的灵力,肌肉再张大点就能吸收所有灵力,肢体再张大点就能包围这股灵力,身子再靠近一点就能获得这个异常庞大的灵力般。突然他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态——四肢成大字,往灵脉走去,离开了乾坤玦的保护范围。
乾坤玦只顾得看被光脉吞噬的明天,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导致锦书就这么从他的左手边走开,而他的左手竟还悬在原来的位置。
乾坤玦这才想到,面对强大力量时,弱小的人很容易因此迷失。这就如同站在无底深渊的人会不自觉的有被吸进去的感觉,而滋生出的一种跳进去的冲动一样。
只是灵力给人的吸引力更加致命,因为没有一种外在输出的灵力是人可以直接利用和吸收的,但几乎每种强大的灵力都会给弱小的人带来奇妙的吸引力。这导致的结果就是,他们会被灵力吞没,甚至连渣都不剩的消失在强大能量面前。
乾坤玦纵身跃到锦书面前,直接出手将他重重打退三步,但由于离光脉太近,他的肩膀直接消失了一大块肉,鲜血直流。乾坤玦脸色大变,狼狈不堪的去接那即将低落的鲜血,生怕血液落到地上。但是即便他反应再快也鞭长莫及,鲜血还是在他难以触及的位置低落下去。
那一瞬间,绮莲看到了乾坤玦那种即将世界末日的惊恐表情,好像明白了什么,但似乎更加糊涂了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绮莲转动大脑不停地思索。这一幕,恰好被光脉挡住,除了绮莲其他人并不知道。
而就在鲜血快要落地的时候,光脉的最后一段也完整的落在地上,霎那间十步之内的地方飘洒起想子雨。最后一道冲击波在离地仅三指的位置以光脉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本来即将落地的鲜血消失了,而由于重心不稳倒地的乾坤玦,受伤的肩膀也止住了鲜血。他的表情再次恢复原样,仿佛刚刚那个惊恐的人并不是他一般。他从地上爬起来,走到呆坐在地上的锦书身旁,使劲晃了晃他,确定他是否无恙。
锦书在被打倒在地后便已经恢复了意识,但还是为眼前难以置信的一幕大惑不解。不仅仅是锦书,他们对面的那五个人此刻也是面面相觑。他们不敢相信,方才突然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凭空出现的光脉想子,被吸引的锦书和光脉的目标——明天。发生了什么?六人包括此刻毫发未伤的翕也看向缓缓起身的乾坤玦。
“刚刚,发生了什么?我!?”最先开口的是跟乾坤玦一起站起来的锦书。
“看来你们魂器获得的方式很平静嘛。”乾坤玦摸着下巴,英俊的面容带着几分戏谑,但他受重伤的肩膀使他本来潇洒的作态变得十分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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