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小店风波
再说胡琳儿,自从独山岛与司马罗、徐世勣等人挥手作别后, 不敢稍停、不敢回望,一路往南纵马疾驰。她心中有千般不舍,深怕自己一犹豫,就会拨转马头,再也不愿与司马罗分开。她一再告诫自己:为了罗哥哥的事业、为了山寨的兄弟姐妹,自己这次一定尽快找到震寨同胞、早日与罗哥哥会合。
不一日,胡琳儿便来到长江边,浩渺的江水拦住去路。胡琳儿向当地人打听渡口方向之后,溯江而行,走不多远,来到位于长江北岸的黄州治所邾城。此时已近正午,胡琳儿感觉腹中饥饿,便找到一个靠近街边的酒楼,在临窗的位置坐下,边吃边观察街上的情景。
邾城虽不大,但因为是长江上的重要港口,南来北往的商旅络绎不绝、亦是一派繁华景象。黄州和黄龙山相距不到一天行程,胡琳儿听着街上行人说话,语音已经有了乡音的味道,亲近感油然而生,不知不觉想起了当日在同安与司马罗、徐世勣吃饭的场景。
胡琳儿正在出神的时候,突然听到厅堂内传出吵架的声音,她扭头看去,只见柜台前,酒楼老板正抓住一个小厮的衣领理论。那小厮年约十八、九岁,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此时涨红了脸,正极力申辩:“东家你不能冤枉我!我要是私吞了钱,天打五雷劈、不得好死!”
“事实摆在眼前,你还在狡辩,看我不打死你!”店老板显然不信小厮的辩解,举手要打。
小厮却也不服气,跳起脚,边哭边叫到:“各位大爷、大伯、叔叔、阿姨们,求你们评评理吧,老板说我私吞了客人的钱,我冤枉啊!我虽是下人,但绝对不会干昧良心的事情,如今,平白无故地背了污名,要我以后怎么做人啊?”
酒楼食客纷纷聚拢过来,询问究竟。
“好,我让大伙儿评个理,看你小子还嘴硬不!”店老板道:“昨天,我店里来了三个结伴进京的儒生,要了一间房,房价三十文,他们每人交付了十文房费。客人住下后,我想这几个儒生出门在外不容易,有意留点善缘,便退还他们五文钱,让这小二送过去。小二回来后,说几位儒生感谢我的美意,但五文钱不好分,三人每人只留下一文,多的两文赏了小二。小二昨天把那两文交给了我,我觉得这孩子实诚,当时专门表扬了他,晚上还让厨房给这小子加了一个菜,算是奖励。你说我说的是不是?”
小厮见老板让自己说话,就点头道:“老板这话,说的都是事实。”
有人接过话头道:“这不就结了吗?这事瞅着:伙计诚实、老板有义,那还有什么争议啊。”
“这事还没有完,你们听我说。”老板来到柜台前,拉起算盘,熟练地把珠子扒拉开了,道:“我今天上午盘账,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那三个儒生每人交了十文,后来退还一文,那么实际上每人交了九文,大家说对不对?”
饭店老板扫视一圈,见众人点头,又拨着算盘珠,继续道:“三九二十七,一共是二十七文,可客人明明付了三十文,还差三文钱,这小子却只给了我两文,你们说说看,还有一文到哪里了?那还不是这小子私下昧了?”
评理的众人掰着指头一算,发现老板说得有道理,确实对不上账,纷纷劝小厮道:“老板说的没有错啊,你两文钱都交了,还贪那一文干吗?”
小厮一听,几乎肝胆俱裂,争辨道:“老板说的不对,我就只收了两文钱,客人说赏给我,我想这钱本来就是房费,老板好心退给客人,客人不要,就应该是老板的,我私下收了也不安心,所以就全部交给老板了。”
大家见小厮着急的神情,也不像作伪,有人就打圆场:“反正是赏这孩子的,人家实诚,不黑这钱,上交老板,两文、三文有什么打紧,何必这么较真?”。立即就有人反驳道:“钱是小事,关键是做人的问题。昧一点交一点,既得到好处又骗取老板的信任,这可是人品问题!”也有人大声建议:“到底是赏了两文、还是三文,把那几个儒生请来问问,不就都清楚了吗?”
“那几个儒生一早退房走了,要不然我早就问了。”老板回道:“再说了,核实不核实还不是一个结果,那一文钱不会自己凭空消失吧?”
“我就是没有私吞那一文钱,我是冤枉的!”小厮眼见解释不清楚,急得哭了起来。大家难以分辨曲直,面面相觑,莫衷一是。
胡琳儿见状,上前道:“哎呀,这个小哥一看就是诚实可靠之人,他如果想把赏钱都留下来,也正当名分、无话可说;如今既然主动上交了两文钱,何必再贪那区区一文?说不过去啊。”她见众人纷纷点头附和,便继续道:“老板,这中间肯定有误会。我看这样,既然解释不清,我就替这个小兄弟还上那差错的一文钱,你也不用过于认真,这个事情就此揭过,如何?”
老板知道小厮平时忠厚可靠,本意也不是为了把事情闹大,见有人圆场,就找台阶下:“谢谢客官,算了,这一文也不用您老垫上。我不是心疼这一文钱,我只是要告诉他,做人诚信为本,不能耍小聪明,既想贪小便宜还要讨赏,这样以后会害了他自己的。既然这位客官说情,这个事情就此罢了。”
大家本来以为这个事情就此了结,纷纷散去,只有呆立在场的小厮身体不住颤抖,突然歇斯底里地叫道:“我说过,我没有贪那一文钱,既然你们都不相信我,我愿意以死证明,我是清白的!”小厮说完,分开众人,伸着头,往山墙急奔而去。
众人没有想到小厮性情刚烈如斯,一片惊呼。
眼看那小厮的头就要撞在墙上,突然间人影一闪,墙边正好出现了一个人,那人年约四旬开外,方面大耳,相貌堂堂,双目炯炯有神,衣着华贵、配饰考究,一看不是达官也必是缙绅。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那人正好挡在小厮的面前,小厮一头撞在他的肚子上。被撞的人依然笑呵呵地站着,那撞人的小厮却被弹了回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哭也不闹,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
只见那中年人面带微笑地拉起小厮,来到掌柜的面前:“掌柜的,这位小兄弟性情执拗,如果不把事情捋清楚了,恐怕还会寻短见。我们把账再复核一遍,可好?”
掌柜的怕闹出人命来,赶紧陪着笑脸,连声说好。那中年人问道:“掌柜的,你的算盘打得精,我说你算,可好?三个儒生到店,一共付了你多少文钱?”“总共三十文。”“那你本来想收儒生多少房费啊?”“二十五文。”“你再给我算算,如果加上小二上交的两文,你手上实际收了儒生多少钱?”“嗯...那应该是收了他们二十七文。”“你收了儒生二十七文,通过小二归还儒生三文,不正好是儒生最初支付的总数三十文吗?反过来讲,儒生先付了三十文、你还了他们三文,也就是他们只付了二十七文,与你手中实收的二十七文也正好相符吧?”
“对呀,原来没有少啊?”一旁看热闹的食客跟着中年人的思路一步步地推算,果然分毫不少:“原来老板的算法有问题。”“我怎么没有想到啊。”“看来小二确实没有私吞钱。”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饭店老板是个聪明人,经中年人一点拨,知道自己误会小二了,赶紧抓住小厮的手:“孩子,是叔叔没有把账算清楚,误会你了,对不起,委屈你了。”
小厮见误会消除,破涕而笑:“没事、没事。叔叔,您平时教导我诚信为本,我一直记得,只是感觉被冤枉、又说不出原因,所以急躁,我也不对。”主仆二人相视而笑,众食客皆拍手称好,一场误会烟消云散。
胡琳儿眼见那中年人在这么嘈杂纷扰的环境中,迅速找到老板算账的漏洞,在看似轻描淡写中,还了小厮清白,还救人一命,显出超人的智慧,不由暗自佩服。胡琳儿注意力从主仆二人身上收回来,在人群中搜索,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中年人已经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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