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雪中白猫
沙行空见到风郡主一行人赶到，其中也有数名医师，心下也是安慰了许多。凌乘风则是不想在此地多做停留，但那沙行空受伤着实不轻，当下也不好抽身就走，只得远远地躲到一旁，眼不见为净。
漫漫冰原，漆黑长夜，刚刚经历大战的一行人俱都是又困又累，几名医师给庄青三人做了简单的处理之后，风如云便让几个随从将仍旧昏迷不醒的庄青送出冰原，之后便在原地扎营休息了。而凌乘风却不愿与众人呆在一起，独自揣着刀，蜷缩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闭目休憩。
不知过了多久，凌乘风突然觉得自己的脸上一阵**，迷糊中他伸手去抓挠，却觉得入手处竟是一片刺骨的冰冷，他心中一惊，借着淡淡星光一看，只见一只白色小猫竟贴着他脸颊而卧。再仔细一看，这只白猫通体无瑕，几乎和白雪融为一体，若不是几根猫毛随风搔动到了凌乘风的脸上，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儿竟有一只猫在睡觉。更为诡异的是，这小猫虽然胸腹在随着呼吸而起伏，口鼻中亦有热气喷出，但摸上去却是一片冰冷，好似寒冰一般！
凌乘风心中大奇，加之这白猫生的圆滚滚，胖乎乎，实在可爱，手上忍不住又顺着那柔顺的毛发轻抚了几下。那猫儿被摸得美了，翻滚身子，伸了伸懒腰，“喵呜”地一声叫了出来。不想这小猫不叫还好，这一叫竟令凌乘风浑身一颤，气血都仿佛被这貌似轻柔地一声猫叫给凝结。凌乘风急忙稳定心神，同事高速运转内息，数个呼吸后方才恢复如初。与此同时，他手腕上的兽灵环亦在微微颤抖，里面的两只灵兽青凤蝶和神风鼠都蜷作一团，仿佛遇上了天敌一般。那品级较低的青凤蝶，更是用翅膀紧紧护住身子，几乎要昏了过去。
凌乘风心中诧异，心知怕是遇到了未成年的高阶灵兽，便轻轻将它抱起，仔细端详着。当年在长风武院，凌乘风也看过不少上品灵兽乃至珍品灵兽的图鉴，此刻将这只小猫与已知的数种白猫形灵兽一一比对，却都有些似是而非，而且这灵兽明显尚在幼年，幼年期外形和成年期大不一样的灵兽亦有不少，一时间实在难以辨别这白猫倒底是何种灵兽。
凌乘风虽然处事冲动，但绝非呆子，此时料定这白猫品级绝对不低，岂有不收之理？一般武者收服灵兽，是以强大实力使其屈服或是得到其认可，之后需要长时间配合，待一人一兽达到一定默契后，方可签订血之契约，之后才能让灵兽附身作战。但这个流程却只是针对成年期灵兽的，对于心智未开的幼年期灵兽，多数人采用的还是坑蒙拐骗的手法，先施以小利，得到认可后立刻签约。依照灵兽的性子，一旦签订血之契约，那么只要主人不作危及其性命之事便绝不反悔！自有修武这一路子以来，从未有过灵兽主动反悔之事发生！相比之下，身为万物之主的人类，许多时候都要自惭形秽....
凌乘风先是从包裹里掏出了一小块鱼干，那白猫先是抽着鼻子，嗅了嗅，而后一口便掉住咬住了鱼干，猛嚼几下就吞下了肚。完事后，舔了舔嘴巴，睁着一双大眼睛继续打量着凌乘风。凌乘风眼见有门，赶紧打开包裹又掏出了几块各式各样的肉干，那小白猫倒也不客气，三下五除二就吃的干干净净！吃完之后还亲昵地用脸在凌乘风手上蹭了蹭，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然而这时凌乘风却没着急往外掏肉干，只见他咬破了自己的右手拇指，然后趁血迹未干之时迅速在左手掌心画了一个奇异的符号，而后又拿起一块牛肉干，随后手忙脚乱地比划了一下。意思是让这小白猫也像自己一样，把爪子咬破，然后放在自己左手上，这样才可以吃肉干。
小白猫歪着脑袋看了看他，似乎不解其意。凌乘风又比划了几下，它才终于明白了过来。只见它眨巴眨巴眼睛，然后缓缓地将一只爪子伸进嘴里，却迟迟没有咬下去，而是有些犹豫地看着凌乘风。
凌乘风眼见好事将成，心中焦急，却也不好发作。须知这签订血之契约，必须一人一兽皆是心甘情愿方可成功融合，如若不然，即便是得了兽血也是无用。此时灵兽尚幼，极易哄骗，但若操之过急，引起幼兽反感，必将功亏一篑！当下，他虽然是个冲动性子，也只能用平生最和善之眼神，最诚挚之微笑面对这只绝对不平凡的小白猫。
小白猫含着爪子，再三打量着凌乘风，最终好似下定了决心，双眼一闭，就要用力咬下去。就在这时，异变突生：一阵凛冽寒风吹过，凌乘风和小白猫皆是浑身一阵激灵，凌乘风还好，依旧紧紧看着那小猫儿的举动。而那小白猫反应却不一样了，它先是将爪子吐出，而后四处打量了一下，鼻子也在对着四周不断的抽动，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但此时四周皆是一片寂静，除了一望无际的黑暗，什么也没有。待它再回头看着凌乘风时，眼神里已经带着三分戒备。
凌乘风一脸茫然，不知这短短的一瞬间，小猫儿为何竟是两种态度。只能继续维持着虚伪的微笑，晃动着手里的肉干。然而此刻小猫儿已有了戒备，只见它后腿一屈，一蹬，化作一道白影掠向了那块肉干。凌乘风竟是不及反应，眼睁睁地看着这貌似肥胖的猫儿将肉干衔走。
小白猫轻轻落在凌乘风身后，竟连一片雪花都未曾溅起。凌乘风半蹲在地，转头望去，只见小白猫也在扭头看着自己，随后一仰头把肉干整块吞下，扭过头，迈开脚步消失在了茫茫雪夜之中。
直至这时，凌乘风方才缓过神来，冷汗也顺着眉梢滑下。人兽境打不过的灵兽有很多，可能瞬间秒杀人兽境大成的武者，起码也要成年的极品灵兽方有可能做到。而刚刚那一只小猫如果刚刚目标不是肉干，而是自己的咽喉要害，恐怕自己现在已经是具尸体了。虽然这也有凌乘风未做戒备的原因，但以这个速度看，即便是他与神风鼠合一，恐怕也就是能多挨上几爪子的事情。如此年幼便有如此恐怖的战力，就算是武院中的灵兽图鉴也未曾记载！
不知怎的，凌乘风想起了近日来北原的神兽传闻。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兽白虎？”这个念头在凌乘风心中一闪而过。想到自己可能差点收下一只传说中的神兽，却最终与其擦肩而过。按理说，只要是个人，此刻的内心都应该是相当复杂的，或许会兴奋，或许会懊恼，或许会不甘。但此时，凌乘风心里却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平静，看着小白猫消失，就好像是自家的小猫在和自己捉迷藏一般，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但它一定会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样。
对了，刚刚它望向自己的眼神也给凌乘风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好像...就好像神风鼠看着自己的感觉一样！
小白猫在冰原上奔跑着，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直到它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两道身影，方才停下脚步。随后依偎在了其中一道身影之下——那道身影赫然是一只巨大的白色老虎。
白虎虽然身形庞大，但却与人们对于虎型灵兽惯有的“威风凛凛”的印象并不吻合——因为它实在是太老了！它面容干瘦，一道道如刀削般的皱褶，覆盖了曾经睥睨天下的面容；双瞳呈现出一种死沉的暗绿色，若非偶尔还有淡淡的波光迟滞地流动，已与死物无异；原本如雪般洁白的毛发大多都已枯黄，此刻称它为“黄虎”或许更为合适；它虽然半蹲在雪地上，但脊椎明显佝偻的厉害，一层薄薄地皮肤包裹着突出的骨架，显得极为扎眼。
在白虎的左边，那另一道身影却是一个高大男子。那男子虽然须发皆白，但身形挺立，衣着华丽，举手投足间贵气十足！
高大男子看着在白虎身下蹭来蹭去的小白猫，良久后方才对着白虎略一躬身，缓缓道：“白大人，适才是在下唐突了，但烦请您稍作等待，官家这几日最有天赋的青年才俊和最顶级的宗师大家便都赶到，届时再让白公子择一良主，岂不美哉？”
白虎听得此话，喉头翻滚，竟是口出人言：“青年才俊？何等样的青年才俊能配的上我们白虎一族？宗师大家那便更可笑了，就现在风家那些个半截入土的糟老头子，又有何等何能可与我白虎并肩？”
男子低头，漠然不语。
白虎又道：“你刚刚不该插手我们白虎一族的事情！”
原来刚刚在凌乘风行将与小白猫签订契约之时，便是这高大男子暗中作梗，以莫名神通惊走了小白猫，令凌乘风功亏一篑！眼见此时白虎有责怪之意，饶是他平素位高权重，此刻也不禁冷汗直下，惶惶然道：“小人怎敢插手白大人家事？只不过圣兽签约事关重大，小人也是担心白公子煌煌神威却折煞在了凡人之手。”
“圣兽择主，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更何况，你又怎知那个年轻人便是凡人？”白虎森然道。
眼见白虎责备之意愈胜，高大男子心中愈是惶恐。原本他费劲口舌，好容易劝说这个老祖宗带这小白猫来到此地，便是想在其他势力到来之前，先让风如云试试水，却没想到这个小白猫年幼怕人，竟没敢靠近那个被众人包围的风如云，反倒是看上了孤单独处的凌乘风。虽说这凌乘风也是长风帝国之人，但高大男子对长风皇室忠诚至极，若非万不得已，实在不愿让小白猫落入别姓之手。
高大男子双手垂立，恭声道：“小人适才冒犯之处，任凭白大人处置。但还请白大人念在昔日太祖之情，再给官家留个念想。”
听得太祖二字，白虎浑浊不堪的双眸里，蓦然闪过一道精光。沉默半晌后方才缓缓说道：“你既然提他，就应该知道，自他去后，我自在长风皇宫等待三百余年，奈何你那官家之后皆是庸才，无一人入得了我的眼，我这才重回极北冰原。”说到这，白虎顿了一顿，接着道，“风家后继如此乏力，就如你所说，我白虎之威，岂能折在庸人之手？”
高大男子听罢，讪笑道：“话也不能如此说，在您离去之后，官家之中，亦是出了老祖婆婆这等奇人，可保我长风五百年兴盛！”
“你是说风花雪这丫头吧？当年她撞大运得了青鸾，可修炼了一辈子也只有那人巅峰时期六七成功力，天赋太差。”白虎口气中颇为不屑。但这男子口中的“太祖”对它的心境显然影响颇大，它并没有再难为他，只是叹了口气，道：“也罢，既然是他的后代，那便再等几日吧。只是我也已经老了，若是其他人先找上门来，我可管不着许多。”
听得白虎松口，男子也是放松了下来，笑道，“这点白大人尽可放心，庄老太爷一会儿便到，待他布下阵法，便是神仙也难寻踪迹！”
白虎却好似没在听他说话，只是用瘦骨嶙峋的巨掌轻轻地抚摸着白猫的头，用虎类灵兽的语言低声道：“小崽子没点出息，几块干肉就把你收买了？想当年我可是吃了他两条新鲜活鱼才跟他签订的血契的啊！”
白虎抬首，凝望远方。而一旁的高大男子，却惊异地发现，这一向清高自傲的白老虎，竟不知何时，已是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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