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来自格丽华德的人
那一堆散乱的铁甲咣咣当当的响起来，四个人连忙后退，那些铁甲仿佛有生命般的，一个个站了起来，像人一样活动着关节，从地上拾起一柄柄的断刃和弓箭，“快跑！”阿尔特大喊一声，几个人沿着来时的路飞快地跑去。跑着跑着，身后传来呼呼的风声，几副铁甲乘着风的力量，飞翔在他们的头顶，然后越过他们，落在了他们身前，几副铁甲缓缓地转过身来，包围住他们，青铜獠牙面具上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的凝视着他们。“准备交战。目的，撤出。”阿尔特低声命令。这是一条狭窄的巷子，两边的铁甲同时扑了过来。。帕瑞斯后退一步，双手燃起金色的火焰，金色的烈焰落在铁甲的身上，灼蚀着它们，铁甲迅速熔化，赤红的铁水滴答滴答的流淌在地上，一具又一具的铁甲软瘫在他们的身前。陈染月先用光盾护住自己和帕瑞斯，举起右手，星轨和法阵在她手前成型，“猎户，进攻”，红色的猎人从法阵中大步跑出，向着铁甲扑去，猎人掀倒铁甲，帕瑞斯的金色火焰随后而至将它熔化。而另一边，阿尔特和赵长天用的也是类似的战略。阿尔特的火焰是高密度的透明火焰，人称重焰，她不能快速将铁甲熔化，但她的火焰像陨石般，每砸下去就是一个洞。赵长天是个三阶星命师，他的猎人更加实体化，还可以捏碎铁甲，同时他又放出了天蝎。两边的铁甲在快速耗损着，小巷中的温度达到了极点，上方的空气扭曲着，两边的墙壁也变得酥软。
最后一个铁甲也化为流淌的铁水，巷子中的温度缓缓褪下。帕瑞斯和阿尔特对视了一眼，“撤！”就在这时，脚下的石板发出了剧烈的颤抖，陈染月抓紧了帕瑞斯，惊恐的注视着小巷道开始变形，两端缓缓地抬高，像一个大漏斗一样把他们困在中间，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刚才那滚烫的铁水，顺着漏斗的边缘缓缓地向他们流来，帕瑞斯一把抓向墙壁，想从墙壁攀爬上去，但墙壁早已酥脆，根本撑不了一个人的重量，别说四个人了。那数百具铁甲，流下来的铁水足以将他们吞没。关键时刻，帕瑞斯做出了反应，“防御，阿尔特最外。”陈染月和赵长天迅速反应过来，两个人布起了防御的光盾，而最外边，阿尔特的高密度透明焰也布起了一层盾牌。帕瑞斯握住陈染月的手，陈染月感受到了他内心的绝望。光盾挡不住铁水，就算能保证他们不被灼烧，他们一会儿还是会被淹没。
铁水顺着倾斜的巷道流下，四个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命运的审判，近了，近了。铁水与最外层的焰盾只差一寸。就在这时，赤红的铁水突然怪异的停住了，然后，一层厚厚的坚冰沿着巷道结下，将铁水全部掩盖在其下，寒冰蔓延到墙边，墙上也开出了薄薄的一层冰花，远处有人沿着巷道走下，脚步分外优雅，在光滑的冰面上竞丝毫没有打滑，同样也是四个人，向着他们走来，四个人都穿着厚厚的黑色貂皮斗篷，毛色顺滑，为首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英俊少年，光滑白皙的面颊宛如冬天纯净的初雪，五官如刀刻般清晰分明，一双水蓝色的眸子镶嵌在高高的眉骨下，没有血色的唇紧抿着，一头银色的的发垂落在脸边，他身后跟着一个身体纤长的墨绿发男孩，其余两个则显得老一些，其中一个留着银白的胡须。只有一点是统一的，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傲。再走近些，陈染月看清了他们胸前的族徽，六瓣冰花，格丽华德，我们的敌人。
走在最后的银胡须老人开口了，声音中带着微微的愤怒。“你们安妮罗杰的人脑子怕是都烧坏了吧。你们不怕这个结界崩塌？”
赵长天也冷冷的回了一句，“至少我们把他们都干掉了，你们仅仅才把他们打倒，这区别可太大了。”
墨绿发的男孩手上聚起了蓝色的光芒，喝到，“你们的命可是我们救的，别不识好歹！”
“怎么，想打架？”赵长天的手上泛起了红光。帕瑞斯拦住了他，黑色的眸子流过几道金色，紧紧锁住对方为首男孩的视线，“感谢你们出手相救，但也请你们不要挑衅，我们都有同一个目的，不应该在这里就自相残杀。”
为首的少年瞳孔小小战栗了一下，那张俊美的脸很快又恢复了古井不波的样子，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黄金瞳，帕瑞斯。星命反噬？”说着看向站在最后的陈染月。帕瑞斯轻轻点了点头，移动身形，将陈染月挡在身后，整个人紧绷了起来，“路西菲尔，星命反噬。”少年后退一步，双手凝出了长长的冰刃，杀意蔓延，帕瑞斯的双手也燃起了金色的火焰，两边的战况一触而发。“啪啪啪……”远处传来一阵掌声，“能看到星海中仅有的两个星命反噬的主君互相厮杀，真是难得难得，能见到这等奇观，也不枉我来这个鬼地方一趟了。”八个人一起向掌声响起的方向看去，两个人站在离他们十几米远的地方，显然一个是主君一个是星命师，主君的黑色短发中夹杂着几缕刺目的白，有着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而星命师是一个有着欧式双眼皮的美女，“在下杜丹家族的曲武，这位是我的星命师，”美女微微颔了颔首，“如果你们要开战，那我们很乐意欣赏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如果你们打算暂时放下私人恩怨，那我们就好好想想怎么从这个鬼地方出去。不过我提醒你们，只剩两天的时间了。”帕瑞斯黑色的眸子望向他，嘴角挑出一丝笑意，“你不怕我连你们也一起收拾了？”曲武哈哈大笑，“就算你星命反噬，也不能这么轻视我们吧。虽说不一定打得过你，但全身而退的把握我还是有的。不然我老哥也不会让我来这鬼地方了……”帕瑞斯由低伏的攻击姿势慢慢直起身，双手金色的火焰褪去，“不如我们先停战，这个结界很奇怪，当我们都看到目标的那一刻再动手争也不迟。”在他的示意下，阿尔特，赵长天和陈染月纷纷收起手中的光焰。路西菲尔点点头，示意他的人收手。“这才对嘛，”曲武抱着双臂笑了，“现在我们分享一下我们在结界中发现的东西。都必须毫无保留的说出来。”
“我先说，表示一下诚意。这是我们风族的结界，我感受到它的边界很大，或许能将整片大陆包裹进来。我们进来以后，碰到过两次那个铁甲，对了，那也是我们风族的法术，还有一次，在一个山谷外听到巨大的风声和咆哮声，我们有点怂，就跑回来了，想多叫点人。”曲武摊摊手。
“莱顿。”路西菲尔看了一眼白须老头，“告诉他们。”
“我们遇到过两次铁甲，如果把刚才救他们的这一次也算上，”老头瞪了帕瑞斯一眼，“我就是发现，这个空间好像会自我切换，当我们第一次打败铁甲时，就是少主第一次冻住这条巷子时，我感受到微弱的气流变化和扭曲。然后，刚才那几个脑子烧坏的人使用火焰时，我又感受到好几次相同的扭曲。我们家族的人感觉相当敏锐，所以我猜测，这是一个多重空间，当里面爆发的法术超过单一空间的限度时，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相同的空间补上来，就像，给破了的地方贴一块补丁。”听了他的话，曲武陷入了沉思。不久，他回过神来，看向帕瑞斯，“你们呢？”
陈染月心中一阵尴尬，毕竟他们除了胡乱猜测了半天以外，没有任何的实际根据。帕瑞斯显然也有同感，但他仍然保持着严肃的领导样子，“我们与铁甲相遇了一次，还找到了彻底摧毁它们的办法。然后我们还发现了这里的巷道能变形。至于结界的奥秘，我们已经有了八九不离十的猜测。”说完，他把陈染月揽出来，冲她使了个眼色，“这是我的星命师，由她为你们说明。”许多双眼睛一下聚集到陈染月的身上，陈染月顿时觉得浑身不自然，她理了理混乱的头绪，觉得还是如实讲比较好，“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主君，他很厉害……然后，他可以切割空间，创造几百个空间，他还有一只铁甲军队，还有好多野兽，嗯……嗯，就这些。”
“孩子，那本小说我看过。”曲武深深叹了口气，“我可以告诉你，这里面有百分之九十都是虚构的……”
“如果你们只能跟我们分享这些，”白须老者一脸怒容，气温一下子降了下来。“别怪我不客气。”
“好吧，”陈染月大喊一声，“那我就说实话了，我们刚才走的路程很短，我们根本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就被一群怪模怪样的铁甲围在中间，然后又差点被铁水淹没了……”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渐渐小了。
“我们走吧，”路西菲尔示意他的人，走到帕瑞斯身边时，他停了一下，“真羡慕你，你的星命师至少还能陪在你身边。”帕瑞斯看向他，在那双湛蓝的眸子中，看到了一丝隐藏的很好的悲伤。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划破天际的尖叫。帕瑞斯和曲武迅速警觉地转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刚走了没多远的路西菲尔他们也几步跃回来，虽然对安妮罗杰共享的信息很不满，但他们都清楚一个道理，在这种什么都是未知的处境，人越多，胜算越大。
“隐蔽。”帕瑞斯给了他们一个手势，格丽华德的人没有动，看向路西菲尔。直到路西菲尔点头表示同意，几个人两两分散着，躲藏在小巷的墙根下。巨大的尖啸声越来越近，有人的脚步声和喘息声传来，一个灰袍的人，看不清男女，在小巷的砖墙上跳跃，当他们看到这个人躲避的东西时，都倒吸了一口气——那是铁甲的蜂群，成千上万具铁甲密密麻麻地压过来，他们的力量切割着空气，离得越近，那种尖锐的啸声就越刺耳，陈染月禁不住用手指紧紧堵住耳朵，避免耳膜震裂。灰袍的人看到躲藏在墙根下的他们，竟停住了脚步，转了个身面对着铁甲的蜂群。戴着黑色手套的双手上泛起铁灰色的光，混合着深绿色的气体，气体一点点的弥散开来，弥散到了他们的身周。曲武大喊一声，“这空气有毒！”用不着他提醒，大家都觉察出了异样，这股深绿的气体带着一股腥甜的气息，吸几口之后，一种晕眩的感觉就会袭来。曲武双手捏起一个奇异的造型，像是把自己的十根手指缠绕在了一起，他们的脚下渐渐浮现出了一个巨大的飓风眼，风眼慢慢地升起，将他们所有人都笼罩在内，风眼内的气流快速的流动，带来了新鲜干净的空气。在这洁净的空气中，陈染月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她的肺从来没有渴望过如此多的氧气，而且，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享用多长时间空气。赵长天显然也有此感，他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显然是呼吸的太过用力了。
在风眼之外，深绿色的气体已经渐渐弥漫了整个小巷，但铁甲的蜂群似乎没有被这麻痹神经的毒素影响分毫。它们注意到了风眼之中的人，巨大的蜂群从中间分开，很小的一部分迎着灰袍的人冲上去，另一部分铁甲冲着风眼冲过来，铁甲手套中的武器泛着寒光。灰袍的人身子半蹲，整个人紧紧的绷起，待到第一具铁甲靠近时，他动了，泛着铁灰光芒的双手向铁甲的胸前抓去，在他双手所过之处，发出滋滋的声音，钢铁冒着气泡化成了暗绿色的水，那是极其强大的腐蚀，在铁甲掉到地上时，腐蚀仍在继续，直到地上只剩一滩暗绿色的水。铁甲们不知害怕，一窝蜂地向那个人扑过去，灰袍很快就淹没在铁甲中了。
巨大的蜂群快速地接近了飓风眼，风眼外边的高速气流形成了一道屏障，暂时延缓着它们的进攻。帕瑞斯的金色火焰和路西菲尔那凛冽的纯白冰凌交织着，打出一方缺口，但铁甲又会源源不断地补上来，不留丝毫空隙。曲武和他的星命师费劲的支撑着，他们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苍白。“撤掉风眼”，帕瑞斯拍拍曲武，黑色的眸子中闪出一点狂热的光芒，“我们这么困下去就是坐以待毙。”蜂群围绕着飓风眼，密密麻麻地铺了一层，连天上都有。铁甲们试图突破着唯一一道越来越薄弱的防线。
“可外面的毒气怎么办？”格丽华德的白胡子老头反驳。
“撤掉风眼是我们唯一的胜算，毒气对我们的影响是缓慢的”，阿尔特开口了，“不然曲武总有一刻会力竭。那时我们就会彻底沦入蜂群的包围。”
白须老头还想反驳，被路西菲尔拦住了，他淡淡的开口了，“我同意。”
“好吧，”曲武点了点头，“在飓风眼撤掉的一刹那，气流会把铁甲冲散一些，接下来你们的命运就掌握在各自的手中了。”
陈染月终于意识到这些面色严肃的主君们谈论着什么，这个在结界中被迫聚集起来的小团体在下一刻就要分散，各自逃离，其中有些人或许永远出不去了。尽管她对格丽华德那些冷冰冰的家伙没有一点好感，但她不希望看到他们任何一个人被铁甲那锋利的长剑刺穿，就别说一直笑嘻嘻的曲武和她的族人了。一句话脱口而出，她说，“我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都在准备防毒措施的大家纷纷看向她，白胡子老头先笑了，“脑子烧坏的家伙们，一定要小心点。”
帕瑞斯点点头，露出一抹笑容，“有缘再会。”
帕瑞斯和陈染月十指相扣，他们的斗篷包在脸上，身上的带子绑在了一起，背后，曲武大喊一声，“收。”风眼中那种平静陡然消失，尖利的风声灌满了耳朵，甜腻的毒气气味又回到了鼻尖，被短暂冲散的铁甲很快恢复了队形，向着他们包围来。一时间，满世界都是密密麻麻的黑色，铁甲形成了一座囚笼，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陈染月回头，刚才离得那么近的阿尔特和赵长天早已消失不见，不知被困到了哪里。陈染月同时用出了南天的天蝎和猎人，她甚至连小犬座——一只巨大的红色天狗都放出了，三个红色的光影冲进铁甲围墙中，南天星域的三个星座，这已经是她能使用出的最大力量，她毕竟只是一个八阶的星命师，若是二阶的星命师，甚至可以召出所属星域所有星座的实体帮助自己战斗。
帕瑞斯改变了他的战略，他不再用自己的温度使铁甲熔化，他担心巷道倾斜的情况会再一次发生。西蒙让他苦苦练习的东西终于派上了用场。金色的火焰喷薄而出，分成很多股细细小小的火苗，极其准确的穿透着铁甲的咽喉，然后炸裂，留下铁甲的碎片，就像他的炽红莲一样。他们刚才发现，只有使这些铁甲受到不可修复的损伤，比如熔化或是腐蚀，它们才不会再度站起。在这里，视域共享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四周围都是一片黑压压的铁甲。咔嚓一声，陈染月和帕瑞斯绑在一起的带子被一具铁甲从中间切开，帕瑞斯迅速抛过去一道火线，紧紧拴住陈染月的手腕。铁甲发现了他背后露出的破绽，几把闪着金属光芒的刀刃下去，鲜血横流，帕瑞斯的肩膀上多了好几道深深的伤口。帕瑞斯反过身来，黑色的眸子中流动着金光，“炽红莲”，巨大的金色火焰腾空而起，在核心的部位，隐隐约约跳动着几丝蓝色。铁甲的防线被撕开一道口子，隐隐可以看到外面深蓝的夜空，陈染月一把拽住帕瑞斯，向缺口的方向跑去。猎人跑在前面开着道，小犬护卫在后面，铁甲不断试着猛扑，帕瑞斯的火线又将它们挡了回去。跑着跑着，铁甲稀疏了一些，但绿色的毒气又变浓了。刚才铁甲组成的墙虽说是进攻，但操纵它们的风的力量也相应吹散了毒气，现在，陈染月呼吸了两口，头已经有些发晕了。帕瑞斯的伤口本来能自我愈合，但浸泡在这毒气中，伤口似乎更严重了，鲜血滴滴答答地打在地上。刚才的威胁是铁甲，现在的威胁就是毒气。
突然，他们左边的铁甲被撕开了，见到那两个狼狈不堪的人，陈染月简直高兴地要哭出来，阿尔特和赵长天，赵长天负的伤更重，他们一人抓着一具破了洞的铁甲，将它罩在自己的口鼻上。阿尔特示意他们也抓一个，陈染月一凑近铁甲上的洞，就明白了，清新的空气带着风的力量扑面而来，四个人快速向着那片深蓝的夜空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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