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叁章 兄弟
顶替我爹工作后,每天的我就和一只蚂蚁一样,按时上班、下班,过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生活。就在我以为我的人生就像我爹一样,平凡的工作,平凡的认识未来的她,平凡的和她结婚,平凡的养个儿子或女儿,再平凡的退休颐养天年时,一场同学的婚礼改变了这一切的平凡。
也不记得那是哪一天了,我突然接到很久没有联系的初中同学曾志鹏的信息,说要结婚了,邀请初中的同学们去参加他的婚礼。我真不想去啊,都是十几年没有联系过的同学,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都不知道该尬聊些什么了。用脚指头想,也想象得到那是个什么样的场景——大家各自埋头吃饭,各自埋头玩手机,最后再来一句“我还有点事,先走了,大家慢吃。”
三年的同窗,不去又觉得对不住他。毕竟世上最真的感情就是和你“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分过赃,一起嫖过娼”的人。各位看官千万别误会,我和曾志鹏只是“同过窗”而已。于是,我就给我的发小王寿龙打了个电话:“王总,曾志鹏的婚礼你去吗?”
“你去,我就去。”电话中的王寿龙说道。
“别唧唧歪歪的,痛快点,别老是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去吧,正好有事和你聊聊。去了,就别吃饭了,挺不自在的。和同学们打个招呼后,咱哥俩找个安静的茶馆聊聊。你看怎么样?”
“呦!呦!呦!王总就是不一样哈,品味还挺高的,还喜欢清静的地方啊!我这个大老粗比较喜欢在KTV里面聊天,那环境多好啊,把音乐一放,聊的什么,站门口的人都听不见。”
“少贫,您怎么不选酒吧啊?站你隔壁的人都听不见你聊的什么!见面再说吧,地方我定!”就这样约定好后,他便挂了电话。
这位王寿龙是真正和我“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分过赃,一起嫖过娼”的人,因为从小他脸上就长了很多雀斑,我们就给他取了个“麻子”的绰号。我俩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他在我的熏陶下,也把教室里的VIP专座长期包了下来,和我绝对是“一起同过窗”的人。他喜欢练健身,读初一的时候就有六块腹肌。我们俩长期在一起犯浑,打架、斗殴更是家常便饭了,曾经最辉煌的战绩就是我们两个人挑战隔壁班的十七个男生,绝对算是“一起扛过枪”的人。穷的时候,一起骗家长的钱,然后一起出去潇洒,勉强算是“一起分过赃”的人。在我们那个年纪,一起鉴赏岛国爱情动作片就当是“一起嫖过娼”吧。
我们这个年代的人,都是独生子女,不像我爹他们都有亲生的兄弟姐妹,所以麻子就是我这辈子的兄弟。他的前半生可远比我的精彩得多。
读高中的时候,他爹妈看他在学习上不下功夫不说,还整天惹是生非的。打他吧,就像在敲铁板似的,骂他吧,他就跑出去几天不回家。最后,他爹妈害怕他真在外面惹出是非来,万般无奈之下,不等他高中毕业,就逼着他到参军处去报了名,希望借着解放军部队里的优良传统来磨磨他的性子。
眼看着他报名去了部队,我难以割舍这段兄弟情义,便也想去报名参军。结果我妈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劝我:“到你这一代,咱们申屠家就你一个独苗了!你二伯,跟着部队去了越南,在对越反击战中,把左边的整条胳膊都留在了那里。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老娘我该怎么活啊!”
就这样,在双方父母的压迫下,我和麻子不得以分开了几年。
就以麻子那体格,他绝对是部队长官们眼中的爱将。还在新兵连训练时,他就被某装甲部队的团长看中了。团长看到他那体型和气势,就像看到了新分配的装甲车一样,生怕被别的部队抢了先手,三个月的新兵连都没有让他待够,就把他调自己的团里。回到团部后,那位团长破例发给了他一辆90式装甲车,让他当了车长兼任机枪手。就在别的新兵还在练习齐步走的时候,他就开始端着机枪练习射击了。
读书的时候,他那体格算是万里挑一的,赤手空拳就能把人给打残喽。经过部队里专业的搏击训练后,他活活的就变成了个杀人机器,招招都能置人于死地。在战场上,他绝对能成为一名让对手胆寒的猛士,但在和平年代,这样的技能就是要了他自己的命喽。
没过几年,他就已经升任为连长了,手下掌管着十几辆90式装甲车。这一年,他放探亲假。在街上闲逛的时候,看见几个小混混在收保护费,正收到一对老夫妇的宵夜小摊前。他那爆脾气立刻就炸了,上去直接一脚,把为首的小混混踢飞十几米远。那个小混混摔趴在地上后,就没有再动弹了。另外几个小混混先是一愣,然后也怒了,他们仗着人多,拔出匕首就往麻子身上招呼。就像《水浒传》中鲁智深在菜园里对付几个地痞一样,一个回合内,几个手持利刃的小混混就被打得趟在地上直抽搐。
最后的战果就是一死,三ICU。和平年代里,死人可是天大的事情,麻子也为此被押到了军事法庭。他的团长爱惜人才,多方走动,再加上这对老夫妇的陈情,他才没有进班房。但是,军装是不能再穿了,只能被迫退伍回家。
回家后,那点退伍费哪里够偿还伤者和死者的赔偿金啊。一次机缘巧合,他结识了一位风水大师,然后又纠集了几个退伍的部下,依靠这位风水大师的寻龙点穴,就在中国的西北和东北、人烟稀少的地方做起了死人的生意,说通俗点,就是盗墓了。
记得在他出发前,我还特意约他出来吃宵夜。我一边吃,一边劝他:“麻子,好不容易才没有进去,你现在干这买卖,别真把自己给玩进去了。要不,我也不在这个破工厂干了,咱们做点小生意,一起赚钱,一起花。”
他却用一副鄙夷的眼神打量着我,说道:“我说胖子啊,你这几年在大学里,是不是被和谐了啊!要是换作我当兵之前的时候,你肯定是放下手上的一亩三分地,跟着我们去刨那些达官贵族的祖坟。”
插一句,正如初中老师形容我的“脑细胞都长肉里了”一样,我打小就属于营养过剩的类型,喝水都长胖的那种,初中体检的时候,站在体重称上,称的指针立马旋转180度。所以“胖子”的绰号就代替了我那小日本的名字。
我被他这么一激,我还真有那么一点冲动,想和他一起去把那些压榨老百姓的达官贵族们刨出来晒晒太阳。但是理性还是战胜了我的冲动,我继续劝他道:“最近很火的《盗墓笔记》和《鬼吹灯》看了没?书里面那些盗墓的,不是遇到粽子,就是遇到史前巨兽。小心把你那三代单传的小命给搭进去喽,你们王家可就断了香火啊!”
听了我这话,他那看着我的眼神都变成了藐视。突然,他“噗哧”一声,笑了起来,一把搂着我说:“胖子啊,我出去当兵这几年,没有我罩着,是不是有人长期欺负、蹂躏你啊?跟兄弟我说,五分钟内让他们偿还这几年欠你的债,保证让他们以后看见你都得绕着道走!”
听他这么一嘲讽,我那心脏马上把所有的热血全挤到了脑子里面,我一把推开他,骂道:“你妹的,不就是在部队里混了个连长吗?把我们这些读书人都当成葱花来看待了,是吧?胖爷我好歹也算是个有文化的流氓!随便几板砖,便能把那些粽子拍回棺材里面,让他们给胖爷我乖乖地躺着。你不就是想把那些被剥削的民脂民膏挖出来晒晒太阳嘛,哥哥我陪你去玩!你安排个部下,替我写份辞职信,明天送我领导那儿去。”
他看着我,继续不怀好意的笑道:“桥豆麻袋(日语音译,稍等的意思),四水君!真的不是兄弟我看不起你,而是你不适合干这活儿。在我和那位风水先生商量入伙人选时,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于是我就把你的生辰八字给他算。你是一九八零年十一月十一日二十三时出生的,对吧?阴历就是庚申年十月初五子时生,生辰八字是庚申丁亥己丑甲子,属于绝阴的命格。风水先生说了,你这种命格不适合下地干活,容易把地里面的脏东西带出来,即使有命赚这钱,也没有命花。”
“你都当过兵了,在部队里面没有受过马克思主义无神论的教育吗?亏你还是连长,你的政治信仰,你的马克思主义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都哪里去了?你还信这些!祖国这么多年对我们的培养,教育我们要相信科学,只有科学才是生产力。而那些无物质化的鬼神,都是封建主义的统治者们为了奴役广大老百姓而杜撰出来的,都是为封建主义统治者们服务的!”被麻子激了那么两下,我还真打定主意和他一起去干那开棺摸金的勾当了。随便在某个王侯将相的棺材里面摸出一件,就能顶我在工厂里面一辈子的年终奖了,而且还能顺带改变一下我这枯燥乏味的生活。
这个时候,麻子收起了笑脸,很郑重的对我说道:“你还别不相信这些!你不是搞理工科的吗,你能用科学来解释解释Discover频道里面播的那个短片吗?正如那个美国家庭的监控录像所记录的,在一夜之间,家里的拖鞋都从鞋柜里面自己跑出来,然后整齐的摆放在门口。还有,你能用科学解释那个美国小男孩,为什么他能说出自己前世所发生的事情吗?”
这些,都是我们小时候看Discover频道里面播放的。第一个是,一个美国密苏里州的普通家庭,女主人经常在早晨发现,本来是摆放在鞋柜里面的拖鞋,一夜过后全部都整齐的摆在了门口,就好像有很多客人来家里光顾过一样。起初,这个家里的女主人以为自己在晚上忘记将拖鞋整理到鞋柜里面了。后来同样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她也觉得很诡异,于是就对着家门口安装了一部监控摄像头。通过监控录像发现,午夜时分,鞋柜门自己打开,然后拖鞋陆续被抛出来。然后,拖鞋又自己移动到门口,整整齐齐的排放着,而且鞋子全部朝向屋子里面。这就好像家里来了客人,而房屋的主人力气又太小,拿不动拖鞋,所以他先将拖鞋从鞋柜里面丢出来,然后拖动到门口,给客人使用。
另外一个说的是,一个在美国俄克拉荷马州出生的小男孩。他在一次车祸后昏迷了数周,在醒来后,逼着父母带他去见隔壁阿肯色州的一位年过八旬的老妇人。见到老妇人后,小男孩说自己是她的父亲,并将老妇人小时候和父亲生活的点点滴滴十分详细地描述了出来。然后就对老妇人说自己很爱她,希望她好好生活等等,就好像一位父亲正在向自己的女儿表达作为父亲的关爱一样。后来,小男孩说自己在昏迷时,经历了自己前世所经历的事情。
这两件事情,目前都难以用科学或恶作剧来解释。被麻子这样一说,我也无法辩驳,只好采用感情工事,说道:“八字不合,我就不下地呗!大不了……大不了我给你们放哨,或者做些像扛物资之类的事情。俗话说‘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们兄弟俩上阵,哪里有攻不下来的山头啊?”
“八戒啊,扛物资的活儿已经交给沙师弟了,降妖除魔有我,那位风水大师会念经,咱们的队伍不能养闲人啊,不然队伍就该不好带喽!虽然咱俩关系铁,我也不能假公济私吧?你还是回你的高老庄,或者去找嫦娥姐姐吧……”麻子调侃道。
“我去你的嫦娥姐姐!直接说带不带胖爷玩吧!”我怒道。
“胖哥,别激动啊!实话跟你说吧,在遇到那位风水先生之前,我和你一样都把这些风水、鬼神之类的东西当作封建迷信。但是在遇到这位先生之后,我的世界观和价值观被彻底地颠覆了。就是他在算了你的生辰八字以后,让我千万不能带你入伙,哪怕是结伴同行都不行。我问他为什么。他只是十分神秘地说:‘天机不可泄漏!不是不让他入伙,只是时机未到。等时机成熟时,自然会叫你去带他来见我。那个时候再来谈入伙的事情。’所以,胖哥你就先别急,过段时间,这位先生肯定会约你见面的。”
“麻子,你看我脸上有字吗?”我问麻子。
“什么?没有啊!什么字啊?你这思维也太跳跃了吧。”麻子突然被我问愣住了。
“傻字啊!”我一字一顿的说。
麻子愣了一下,马上陪着笑说:“胖哥还是一如既往的幽默哈。我真没有骗你,我发誓,我要是骗你,我以后就找一个苍老师一样的老婆!”
“那你说说,那位先生是个什么来头,你这么信任他!”我疑惑的看着他,问道。
“那是我还在军事法庭里被羁押的时候,突然接到通知,说有人要见我,见我的正是这位先生。见到我以后,他只说了一句‘你安心,你死不了,也进不去’,然后就走了。而结果就和他说的一模一样。起初我还以为他是团长派来给我捎话的,但出来后我问过了团长,才明白他压根就没有派人给我带话。”
他撸了根串,接着说道:“从部队回来以后,先生就在火车站等着我,跟我说:‘寿龙兄弟,我有一桩买卖,可以让你度过现在的经济危机,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做啊?’当时我哪里信他啊,就问他是何方神圣。他却说:‘你别管我是谁,这桩买卖见不得光,所以你先别问我是谁,我精通风水和命理,你叫我先生便可以了。你若是不信我,我们可以验证一下。两日之后,你那有点老年痴呆的爷爷会走失迷路,你向东北方寻找,定能找到他老人家。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想和我做买卖,就打这个电话。’说完他塞给我一张写有电话号码的字条就走了。”
“你就这样相信他了?他的预言成真了吗?”我问道。
“换成你,你信吗?反正我也就是将信将疑,那两天我还特意陪着老爷子,生怕他走失了。结果人算还是不如天算,我就一个拉个屎的功夫,老爷子还真就自己跑出去买菜了。我皮带都没有系好就跑去菜市场,结果也没有找到老爷子。我就按照先生的指点,开车往东北方向找。一直到夜里,才在正位于我家东北方向的慈惠农场找到了老爷子。找到他老人家的时候,他手里还拎着一袋蘑菇和两根黄瓜。
“第二天,我就按照字条上的联系方式联系上了先生。然后他告诉我,准备去新疆西北部挖掘元代察合合汗国的一位札鲁忽赤的坟冢,札鲁忽赤其实就是蒙古建国前期的断事官。坟冢的大致位置已经测算出来,现在只需要人手和工具了。我给他列了一些朋友的名字以及他们的生辰八字,当然也包括你的,他都一一进行测算。我和这些朋友基本都聊过了,你则是最后一个,每个人给我的答复无一不证明了他测算的准确性。”
听麻子说到这里,我都开始怀疑人生了。难道我们的人生都像剧本一样,是早已被编排好的吗?难道我们只是个演员,每一天都按照编剧们的想法表演着、舞蹈着?我带着惊讶的语气问麻子:“那他是怎么给我算的?”
“他是这么说的:‘你不用去邀请他入伙,你只需要跟他说,你准备去做点盗墓的营生。之后,他就肯定要约你吃饭,在吃饭的时候,他就会劝你放弃盗墓的计划。只要你稍微的激他一下,他立马会跳出来,要求入伙。他的八字格局十分特殊,命格非同寻常,暂时不要带他入伙,更不要带他来见我。等时机成熟时,我自然会要你去找他。切记!’你看吧,他都这么说了,我肯定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不瞒你说,我现在恨不得拿他当活菩萨供着了。”麻子无奈的说道。
“哎!算了,既然他这么说,我也不强求了,反正他只是暂时不让我入伙嘛,以后还有机会。”看见麻子确实为难,我也不再强求了。
此后,麻子便和他那一票人去了新疆。
精彩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