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佛门神僧
深秋的古木本就有些枝叶凋零，加之大雨滂沱而下，无论山地还是树木皆都被雨水打个通透。唯有那黄符附近的树干却十分干燥，似乎不被雨水浸泡。豆大的雨滴落在了那黄符上面，也如石沉大海，转瞬即逝。
赵存雪心觉这黄符有些奇怪，便站了起来，一边盯着黄符一边向古刹慢慢挪去。
待走到三丈处，忽见那黄符金光一闪，先前的声音赫然响起！
他定了定心神，回头走到那黄符处，心道：原来是你在搞鬼，看我不把你揪下来。当下抱树攀爬。
那黄符的位置虽然不高，但树干湿滑，他又体力耗尽，还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到树干上将它撕了下来。
赵存雪气喘吁吁地滑落下来，将黄符扔在一边，又转念一想，这符纸如此怪异不似凡品，便俯身捡了起来揣进怀里。他此刻饥寒交迫，瑟瑟发抖，已无半点力气，见暴雨下了半夜，其势渐大，忙挣扎着爬向古刹。
这一次，那金光与喝声果然没有再次出现。赵存雪走进古刹，只见里面也是十分的破落，大殿内黑漆漆的一片，雨水四处滴漏。
他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地摸索着前行，偶尔雷光闪过，可以看到殿堂上梁木倾斜，蛛网横布，众佛像缺头少臂，红嘴白牙，在电光与黑暗之间忽隐忽现，显得十分阴森恐怖！
赵存雪本是一个文弱书生，先前一心为了躲避风雨才闯进古刹，此刻独自处于其中，见风雨狰狞，断木残像尤似鬼怪，心中竟感到了害怕。
他一路心惊肉跳地穿过大殿，甬道，最终来到了较为清亮的前堂才稍感心安。
这前堂黄幡高挂，香案沉灰，一道斑驳木门轻轻虚掩着，在风雨中来回晃动，发出“嘎，嘎”的声响。湿冷的寒风透过门缝，带着雨水席卷进来，让人浑身不停地打着个寒颤。
赵存雪起身走到门前，正要将木门关上，忽地“轰隆”声响，一道闪电似银色的利刃般横空劈下，将门外的光景照得亮如白昼。
他被那电光一激，禁不住地向门外瞅了一眼，这一瞧，登时吓了个大跳。
只见不远处的空地上泥浆流动，水花遍地。风雨肆虐中却有两个人面对面地盘地而坐，俱都纹丝不动。
左边一人是个身着月白僧袍的和尚，须发白眉，面带佛光，身后竖着一柄四环青兽镇魔法杖。
右边一人红脸苍须，面眉紧皱，却是个道士打扮。
这二人正是丹辰子和慧明神僧，彼此斗了一日一夜的修为法术，尚未分出胜负。
此刻他们虽然身形不动，静若枯松，对外界的一切事物都置若罔闻；然而心智上却竭力争斗，如踏在深渊上比拼，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实在是凶险至极！慧明身中尸蛇之毒，强行支撑着金刚伏魔阵法，丹田真气已临近枯竭；而丹辰子被诸多般若苦相乱心，平生的贪欲和杀戮罪孽都千百倍地放大出来，让他似傻如狂，痛不欲生，唯有敛神收心，全力抵抗。
赵存雪哪里知晓此中情由，只道荒山古刹，风雨如瀑，这二人如落汤之鸡，也不起身避雨，莫非是死人不成？便壮了壮心胆，奔进雨幕之中，伸手在老和尚的鼻前一探，只觉肌肤温热，气息仍在！又探了探那道士，也是一般。
他不禁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千辛万苦才寻到这个避雨的地儿，你俩倒好，偏偏在雨中睡觉，也不怕得了风寒。”正想将二人唤醒， 又一道蓝紫色的闪电劈落下来。
蓝影绰绰，紫芒环罩，青白的电光中，只见那红脸道人的眉毛倏地一动，接着睁开双眼，痴痴地傻笑，在风雨之中竟显得鬼气十足！
赵存雪如见鬼了一般，“呀！”地一声惊叫，转身就要跑进古刹。
忽见那法杖突地冲天而起，砸向道人。
接着一道白影闪过，老和尚眨眼间已飘到赵存雪身旁，将他携在腋下，化作白光飞也去了。
那法杖疾飞而来，忽见丹辰子脸上痴傻的神情蓦地消失，现出了几分仙风道骨之色。他躲闪不及，只好用尽全力，先后放出三道红芒。
只听“嘭！”的一声，红白光芒四射，第一道红线应声折断。
法杖的来势虽被稍稍阻滞，但威力不减，又与后两道红芒依次相撞，最后同时掉落地面，断为数截，怕是不能用了。
丹辰子面露痛惜神色：“死秃驴毁我法宝！哪里逃！”也化作青光追去。
赵存雪在惊慌之中只觉的劲风扑面，尚未看清楚奔过来的是人还是鬼，便觉的脚下一空。等他回过神来，业已身处在半空之中。
夜色深深，下方是一望无际的黑色森林，身边更有凄冷的风雨洒满了苍穹。他初遭劫难，既累且冷，眼下又遇奇祸，被一个古怪的老和尚抓在天上，当下又惊又怕，吓昏过去了。
苍凉的夜色之中，一青一白两道光芒再次竞相追逐。
慧明御空飞行之际，神色颇为悲苦地望了一眼腋下的赵存雪，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之前他以金刚伏魔阵法困住丹辰子，眼看就要击溃对方的心智，没想到却被赵存雪撕去一张黄符，使阵法威力大打折扣。他忖道金刚伏魔阵迟早要被丹辰子破去，到时候自己必然无力抵抗，便暗暗操控法杖猝起发难，才趁机将少年带走。但他强用佛力，毒性蔓延，眼下又携着赵存雪，遁光的速度稍滞，很快便被丹辰子追了上来。
慧明忧心忡忡，想先寻个地方躲避。他目力惊人，眼光寻扫中蓦然发现下方山谷内有个一人多高的山洞，洞口漆黑，被林木掩映，情急之下便向那山洞折去，飞入洞中。
丹辰子紧随其后，落于洞前。
他见洞内黝黑，难辨其中事物，略微迟疑，还是走了进去。刚入得洞口，忽见一黑色事物迎面飞来，力猛势疾，沉愈千斤。
丹辰子忙纵身跃出山洞，落于一块巨石旁。
他刚想开口喝骂，却突然忘记了所为何事，所骂何人，只晓得自己是为紫金方盒而来，于是大声道：“何方妖孽，敢用石头扔你家道爷？快快交出紫金方盒！”话音方落，又见一块山石飞了出来，将脚下巨石砸的碎屑纷飞。
丹辰子躲闪之际，神智又蓦地恢复过来，后怕道：这金刚伏魔阵果真厉害！若不是那老秃驴自撤阵法，我即使胜了他，自己也要变成痴傻的呆子！还有这石头飞势沉猛，又带着佛家神力，莫非那老秃驴真力尚存？他惊疑不定，便不敢贸然进洞，只远远地盘地打坐，守着洞口。
慧明见状亦松了一口气。方才他强提真气，掷了两块石头，意在立威，其实自身已是强弩之末。所幸那丹辰子生性多疑，才有了一些喘息的时间。虽说如此，但那尸蛇之毒已经散入骨髓深处，最多不超过两日，他便会真气溃散，修为尽废，最后化作一堆腐尸，到那时阴凤草还是会被妖人夺去！
心念于此，饶是慧明佛法高深，也难免心中焦急。
他左思右想之际忽然瞧了瞧昏睡过去的赵存雪，眉头紧紧地皱了一下，便陷入沉思。
山洞内一时间寂静无声，只听得外面风急雨骤。那电光闪过，洞内倏地一亮，映出了慧明枯瘦的面容，神情肃穆至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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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肆虐了一夜后终于渐渐地停歇了。
雨后的山谷清新亮丽，光滑的山石上积水未干，似镜子一般可以照出人的影儿。空气中混着浓浓的山草味儿，随着几抹秋阳暖暖地洒进了山洞之中。
赵存雪耳闻山鸟啼鸣之声，悠悠转醒。
他昏睡了一夜，脑袋沉沉地不太清醒，待迷糊了好一会儿才瞧的清楚，自己正躺在一个三丈方圆的山洞里，旁边还坐着一个月白僧袍的老和尚，面如白蜡，气色十分的不好。
他隐约记得此人就是孟阳城中坐在古槐树下的老和尚，却不知他为什么要将自己带到这里。方想开口询问，忽听得洞外一人叫道：“贼秃驴！死了没有！”其声洪亮，带着沛然真气，直震的山壁微微颤抖，碎石山屑簌簌而落。
赵存雪心道哪里来的雷公，真是好大的声响，又惊又怕，忙爬到右侧的山洞角落里躲避，耳中听得那和尚回道：“丹辰子，老衲尚无大碍，让你失望了！”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也带上了佛家神力，震得赵存雪双耳嗡嗡，头晕目眩。
丹辰子闻言后，怒道：“暂且让你多威风一日，待到了明天，看我不把你这个老秃驴给揪出来抽筋扒皮！”继续远远地盘守洞口。
赵存雪为人聪颖灵慧，听这二人一问一答，当下好坏立辨。
昨日的经历一幕幕如在眼前，尤其是老和尚带着自己飞身于天的情景更是记忆深刻。他看向慧明，见这老和尚慈眉善目，面带佛光，虽然神色疲惫却难掩降魔摄妖之威，当下福至心灵，奔上前去不住地磕头跪拜。
慧明惊道：“少年，你这是为何？快快起身。”
赵存雪仍跪不起：“大师能御空飞行，定是神仙菩萨。我以前不信鬼神之说，如今却是信了，求您大发慈悲，收我为徒。”
慧明苦笑一声：“老衲现在不过是一个自身难保的泥菩萨罢了，你先起来吧。”
赵存雪应声爬起，坐在一旁。
慧明看了看他，忽然面露惊讶，暗道：这少年不正是那晚身中血毒的孩子吗？瞧他面色如常，体内血毒已清，却不知是何人所为？于是问道：“少年，你是何人弟子？”
赵存雪摇了摇头，说道：“我从小跟着成爹和张爹一起生活，没有师傅。”
慧明皱眉道：“数日前你昏迷不醒，是谁救了你呢？”
“是两位爹爹，他们为我运功疗伤，用了三天三夜，我才醒来。”
慧明追问道：“那你爹爹人呢？昨晚风雨交加，你又为何一个人跑到这荒山野岭？”
赵存雪蓦地心中一痛，将昨天马雄寻仇的事情说了出来。
慧明闻后，暗自疑惑：这少年的两位爹爹当是俗世之人，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解了丹辰子的血毒。他见赵存雪双眼湿润，兀自悲伤，便叹道：“少年，逝者已去，也算是一种解脱，莫要再徒自伤悲。你方才求我拜师，是不是想学些本领，好为你爹爹报仇？”
赵存雪想了下，点头称是。
慧明摇了摇头，双手合十道：“尘世悲苦轮回生，冤冤相报何时了。佛门法术乃济苦救世之用，我怎可传给你报那私仇，徒增杀戮？况且我此刻已是命在旦夕，这拜师的话莫要再提了。”
赵存雪看向慧明，见他神色**，心知佛门讲求寡欲空明，自己拜师已然无望，便闷闷不乐地坐在一旁。
慧明又为他解了三处穴道，也是静静盘坐。
过了片刻，他忽然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少年，老衲害了你呀！”
“大师为何这样说？”赵存雪有些不解。
慧明回道：“昨天晚上老衲救人心切，尚未多加考虑便带着你来到此洞。方才我仔细想了一想，若是我将你留在古刹，那丹辰子急于追我，未必肯伤你性命。眼下你与我共处一洞，他为人多疑，为了不让秘密泄露出去，定然要杀你灭口！哎，这不是老衲害了你呀！”
赵存雪听闻此言，心中也十分担忧，但他见慧明双眉紧皱，一脸的自责神色，心中又是不忍，于是强颜笑道：“大师无需如此。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成爹和张爹他们都先后离我而去，也许我命中注定了是要死在这山洞之中。况且我文弱无能，又不能为爹爹报仇，还不如早一点下去和他们相聚，也死得心甘情愿啦！”
慧明的眼中有一丝惊讶神色闪过，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少年小小年纪居然想的如此豁达。
他沉思了一会儿，问道：“少年，你当真对生死如此看的开吗？”
“对于死总是有些害怕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今天横竖都是一死，再怎么提心吊胆也是没用。我只是想知道，像马雄这样的恶人还有洞外的妖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遭到报应！”
慧明呵呵笑道：“善恶有报，因果循环。他们作恶多端，自然会有天理惩戒！少年，难得你能明是非，辨黑白，老衲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能否答应？”
“大师乃佛门高人，怎会有事情求助于我？”
慧明道：“老衲此刻身受重伤，怕是撑不过明天啦。我遁入空门多年，生死名利早已视为浮云，因而这区区肉身也并不留恋！却惟独有一件事物让我心中牵扯不下。”
“哦，是什么事物，能让大师如此的放不下？”赵存雪有些好奇。
慧明呵呵一笑，并不回答，只问道：“少年，老衲想说个故事，不知你愿不愿听上一听？”
赵存雪少年天性，当下点头道：“好啊，反正现在也无事可做，听个故事正好可以解解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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