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痕
大日渐斜。
褪色的光终于是射进了屋内。
张朴然瘫坐在椅上，看起来颓然的很。
是消耗过大，也是心神劳累。
方才分别召见了五名弟子，他不惜耗费神力一一窥看所修星辰，却无一人道妄语，所言皆是“我未碰到万世宗道者。”
除东麟外的八名生灵，不是没有动机，便是没有实力。
……到底是谁杀了他？
他看不透。
——
白眉老者看向天花板，有些畏惧。
看不透，他便不敢面对苍穹。
高空中的这层蒙蒙的雾霭，便是天机被认为蒙蔽的表现。
而在这之后，究竟是如何的灾厄在等着摘星宗？
如果能断绝天机……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到了那笑呵呵的秃顶老者，更觉几分苦涩。
想必即便是身在熔炉的隆音律者，也并不清晰【天机断绝】代表着什么。
毕竟，年龄如此年轻的她并没有触摸到【圣道】。
没错，这街边铜钱戏法般的把戏，乃是天机一道的圣道之一。
至于为何，此圣道能够毫无禁忌的使用，张朴然又是比谁都要清楚。
当世天不容圣，若是骤然施展圣道便会被天地感应到，从而引发虚空裂缝缠绕己身。
这是天地要将【圣】这个异物“排泄”出去，以免危害自身。
而【天机断绝】，却可以隔断一地天机，避免天道的感应，继而从容施展道法。
看似破局之道，然而在当世，若要修成、施展圣道，就必然寻一天机断绝之地，否则便要面对虚空裂缝的撕扯。然而，隔绝天机的密地，据张朴然所知，天下无一处。
何处不在苍穹之下？
拥圣道【天机断绝】，便相当于一尊可以自由行走人间的圣人；而想要修成【天机断绝】，便先要断绝一地天机来安然修道。
……
这是一个死结。
而他张朴然，正是被这个结整整捆绑了二十年。
万世宗此事本就重重压在心头，现在他感觉愈发苦涩。
张朴然推衍了数年，认为自己的大道已经到头了、
前方虽光明无限，但那光明处与自己之间却是万丈深渊。
他曾踌躇了很久，为了宗门，终是未去送死。谁知今日，张朴然居然亲眼见到了自己苦苦追寻的圣道由他人随意施展出来。
这又如何不让他心狂？
给予他绝望，又给予了他希望。
偏偏这番希望又是如此渺茫。
他暗暗想着，无论多久，无论多么艰难，等此事一了必定要向江临道讨教一番。
强打着精神，他踏出屋子，踩着石板，走向祖师堂。
此事一了……可惜没那么轻易啊。
年逾百岁的天机术士不再问天机，默默心念道：祖师爷啊，保摘星宗能够安然度过此劫吧。
——
在保密方面，没有一人敢于承认自己比天机术士更加靠谱。
因此，除了长老层以及那五名弟子，在以摘星宗为中心的星垂道眼中，此次寒斗秘境如往年一般平静的结束了。
傍晚，终是得到了长老的应允，许允儿拖着疲惫的身体到了位于半山腰的一座颇大房屋前，刚刚打开屋门，便有一白衣侍女匆匆迎了上来。
“小姐，秘境不是早该结束了吗？怎么才回来？”
上去捏了捏侍女的脸颊，她勉强笑了笑，道：“之后长老又有事需要我帮忙，便耽搁到了现在。”
侍女心疼地替她脱下明显有破损的衣衫，不忿道：“就算小姐你是这一代弟子的佼佼者，也不能让这么漂亮的女子去做些打打杀杀的任务吧。”
许允儿轻轻打了她一下：“这妮子在山下小院学了这么多俗话？”
啊啊……她误会了。
嘛，这样便好。
在地上滚了几里地什么的……虽然并没有伤到，却怎么好意思与人说？
她与侍女交代了几句，说要去洗浴一番，侍女便急忙去准备热水。
“哎！一会不用忙了，刚刚接待完了山外客人，你也早点去休息！”靓丽的背影已经不见，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这丫头。
许允儿笑骂了一句，也是走进了屋内。
——
啊……啊…………
被舒适感包裹着，她不由得微微**了几声。泡在撒着花瓣的热水中，双臂搭在木桶边上，劳累后的身体总是容易获得满足。
不知怎么的，双眼开始有些沉重。
今天的确有些乏累啊……
想着想着，她便于不知不觉中沉浸于热浴与困意的拥簇。
水雾缭绕的浴室中，水温开始渐渐降低，好在天气刚刚立秋，还留着几分夏日的炎热。墙壁波澜的水光中，不知何时攀上了一丝青意，她好似睡梦中感到了一丝凉意，微微挪了挪身子，沾着水气的发丝从光滑的脊背上滑下，露出了一道极其扎眼的纹身。
一条寸长的青色蟒蛇。
青意继续侵染着水光，到了最后，不知是青意驱赶了水光，还是水光侵染了青意？
它并不会在意这些。
缓缓聚集着元气凝出了形体，慢吞吞地爬出了这张“生宣”，如同藤蔓一般，它悠悠爬过她的脖颈、手臂，溜到了地面。
它烦躁地吐着芯子，虽颇为不喜这热气盎然的温润水意，仍是钻入了水雾迷蒙处，模糊了身形。
……
“小姐！你怎么睡着了？！着凉了怎么办？！”
“啊……一时困意就……没事儿，你小姐我好歹是个仙流嘛。”
“小姐！！”
“好好好我马上更衣~”
收拾着浴室，侍女拿起竹竿，轻轻挑开了上方的小窗，弥漫的水雾顿时找到了出口，与清爽的山风交换着场地。
雾气渐渐稀薄，她忽然感觉有什么在盯着自己。
沉着气，她猛地回过头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是劳累太久了么？
毕竟彻夜未曾休息，今早又匆匆赶上山来。
她伸了个懒腰，却因一时气血不足，使得眼前黑了一会儿，方才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腰背，打扫完之后便放着窗通风，离开了浴室。
坐在椅上，她本想小憩一番，却一歪头睡了过去，更完衣的许允儿看到这一幕，笑着抱起了她，轻声轻步的放到了床上。
就让她休息一会吧。
她估摸着气温，拿出了一条毯子，刚刚盖好，一只不甘平静的脚丫就挑反了一角。她轻轻打了一下它，又要去盖好毯子，却忽然发现这纤细的小腿上有着道泛红的痕迹，蜿蜒而上，消失于胯部。
……
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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