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互助求生
用餐过后，大伙儿各自活动，扶洳心事重重地朝云逍这边靠了过来，可好似没什么心理准备一般，离云逍大概几步远的桌子旁停了下来，正在思考着什么的时候，云逍步履轻盈地朝正拿着碗筷奔向厨房的禅丰追去。
“前辈，我来就好，您歇会。”
云逍把禅丰手上的碗筷拿过来放木盆里清洗，洗得很卖力，一大堆碗碟几下就被他清洗得干干净净，禅丰站在他旁边用干净的白布擦干碗碟上的水珠。
“黎国太子也能屈尊做这些粗活，倒有几分帝尊之仁，人间王侯将相，哪有体恤民间辛苦之闲。”
禅丰感叹，人间六国，除了黎国，哪国不是越来越衰败，若不是王国君主的残虐，哪来的百姓死亡边上求生。
“承前辈看得起，云逍不过是心中有愧有求才会如此，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今日来羌芜，有三件事，第一便是救明国小王爷韩殷，只是没想到羌芜族长会死于我方之手，第二件事，便是我最紧要的事，明国世子韩琰从小深中剧毒，每隔一段时间余毒便会发作，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云逍在此恳求神医施天医之术彻底祛除韩琰身上的余毒，以还他轻便康健之身。”
云逍直接跪在禅丰面前，沉沉地低下头。
“救人乃医者本分，你不必如此，若是在我能力之内的病患毒伤，定尽全力，若是回天乏术，我亦无能为力。”
“前辈慈善，若有机会，云逍定回恩予您。”
“机会就摆在眼前啊！我师父被特制武器斩生机甲困在羌芜二十多年，唯有你的长陵剑可破，若机甲不再是我师父的限制，师父有了自由身，自然就不存在来日报恩了。”
扶洳按耐不住好奇溜到厨房，正好看到这一幕。
禅丰扶起云逍，一同看着扶洳。
“斩生机甲真正的破解之法只有你娘亲知道，长陵剑虽可破世间万物，但机甲之物或许不在所破解的范畴之类，不必强求。”
禅丰不想云逍为难，长陵剑乃神剑，若是使用不当，有剑魂自毁的可能。
“去大厅吧！或许我有破解之法，我虽不是正统的机甲传人，但也算精通一些独特门道，斩生机甲的原理，我的一位老师傅曾经给过我一些指导，他曾是沅霜前辈的师兄。”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厨房的韩琰突然开口接过扶洳的话，把另外三个人给吓了一跳，云逍转过头看向靠在门边上的韩琰，神色黯然，有些事情，本不想让他知道的。
一群人围坐在大厅，亲爹还有关乎生命安全的秘密，白默自然是要亲力亲为地整明白，而摆弄药草的申屠玳斐自然也是特别愿意凑这个大热闹，斩生机甲可是人间能人异士的伟大发明，只可惜成了独品，很难见到真身。
禅丰解了上衣，露出上半身，斩生机甲以环状形式从胸口位置缠绕到腰身，没什么特别之处，看似对身体也没什么危害，可禅丰若是踏出羌芜一步，他的人生结局必定是死状惨不忍睹。
韩琰来回抚摸机甲，用指尖感触机甲设计中的玄关，机甲每一环都有精雕复杂的纹路，还有被镶嵌的各式拧扣，若是通过机关打开，需要破解数道密码。
“机甲被施咒了，玄关走位的计量器被开启，前辈若是走出羌芜，不出半个时辰，便会莫名死于机甲装置中的尖刀上。”
韩琰认真分析斩生机甲设置的独特处，以便能够想到有不错的方法可以解决这个比较棘手的问题。
“用大梵清世咒消除即可，再巩固的咒语，一旦沾染大梵清世咒的儒音，都会失效。”
云逍看了看禅丰身上的斩生机甲，然后再望着韩琰，意思清晰明了，他可以负责解决第一道难关。
大梵清世咒是蜀逻崖的独家秘门道术，如果不是云逍误打误撞入了道，这等上乘大法之术最好不要轻易尝试修炼，因为会对个人修为的精纯度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大梵清世咒讲究的是消亡之法，对外物能够产生难以掌控的排斥力，当初修习虽然顺利，但总归留了隐患，若再退出来，一样会有损修为，只能尽力避免出现排异的可能。
云逍让所有人远离禅丰一丈开外，伸出右手从禅丰的胸口拂过，穿透机甲冷硬的壳，触摸到被覆盖的肌肤，一点点一点点地移动手指，嘴里一字一句地念着儒音咒语，而体内储存修为的金丹凝聚大梵清世咒所释放出来的能量，通过指尖，抹掉斩生机甲上的不明魔咒，而云逍的另一只手，承载着他从出生开始累积的修为，避开大梵清世咒的干扰，免受损毁。
一个时辰过后，云逍大汗淋漓，两个时辰后，斩生机甲开始生出灼热的触感，三个时辰后，云逍右手的光逐渐消散。
“韩琰，轮到你了。”
云逍收回右手，轻声说道。
韩琰立即走上前，左右手快速按动斩生机甲上的拧扣，斩生机甲突然环绕着禅丰的身体运转起来，当禅丰被机甲运转的力道带着飞起来的时候，韩琰取过云逍腰上的长陵剑，把剑柄一头插入机甲突现的一个口中，伴随咔嚓一声巨响，斩生机甲从禅丰身上脱落开来，韩琰重重呼出一口气，禅丰也终于松开了握成拳的手。
此时云逍猛地吐出很大一口鲜血，额头青筋尽数暴起，脸色惨白，眼窝带黑，直接昏倒在地。
“云逍！”
韩琰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直接飘移到云逍身边扶起他的上半身。
其他人也立马反应过来云逍的异常，连忙跑过去探视，禅丰都来不及穿衣服，直接蹲下来拉过云逍手腕把脉。
“他的心脉受损了，扶起他，先压制他体内乱窜的那股灵力。”
禅丰看着韩琰说道，面露难色，如果不是因为要破他身上的斩生机甲，云逍不至于冒风险使出秘术，即是秘术，必是难以驾驭的存在。
“韩琰你扶好云逍，我来运功，信侯门的归朝神力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申屠玳斐抢先一步给云逍注入了他身上独有的一种力量，所谓归朝神力，就是以寒冰气流逼迫体内混乱的灵力各归其位，然后封住可串流的出入口，直到本体修为不再产生异常反应。
申屠玳斐作为信侯门门主，自有信侯门求生自保的护体之能，归朝神力若是用于攻击他人，也是所向披靡，冰寒气流能够瞬间冻住一个人以致无法动弹。
“好啦！心脉复原了，我这半路出家的小散医还是有几手料的。”
申屠玳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拿出一块纯白方巾擦拭着云逍嘴角残留的血迹。
韩琰有点怀疑地看着申屠玳斐，这信侯门门主信得过吗？云逍可不是一般人，如果被大梵清世咒的排斥力所伤，岂是一般人随手就能治愈的？
“怎么？信不过我？兄弟，压制你身上余毒不再随意发作的药丸可是大爷我亲手调制的，信侯门给人办事除了看价钱还要看人情的，云逍与我是拜过天地的兄弟，他的命，我比谁都珍惜。”
因为一句“拜过天地的兄弟”，韩琰粗鲁地推开了申屠玳斐，而在一旁干着急的白默也想狠狠推他一把，不为别的，就为他与云逍不是拜过天地的兄弟。
“韩琰，你这人，是不是特别欠揍啊？”
申屠玳斐气得想挥封刑鞭，但云逍还未完全清醒过来，他可不想惹出什么事端来，这次来羌芜，他想好是要与云逍一道出生入死的。
“你揍不过他的，云逍也不准你揍他。”
白默估计想气死申屠玳斐，补刀补到他心坎上。
“白默，你是不是又想挨封刑鞭的抽了？”
申屠玳斐冷冷地看着白默，吃了他的心都有。
“你可以试试看，我这箫正好很久没出声了。”
扶洳不声不响地出现在申屠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走到一边喝茶去了。
“他的箫一旦出声，整个羌芜寸草不生。”
白默乐呵呵地说道，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这边韩琰把云逍抱到塌上躺着，禅丰给他服下一颗药丸，脸色终于恢复如常，白皙通透带着晕染般的红润。
穆尤一直跟着韩琰，生怕自家主子再出现什么闪失，禅丰喂药，他就端着茶水候着，而机元与他步调一致，谁让他们俩的主子步调一致了？
禅丰吩咐扶洳照看云逍，并叮嘱道：若是醒过来，再喂他吃一颗药丸。
扶洳谨遵师命，立即守在榻前纹丝不动，白默觉得好笑，这师徒俩的相处模式就跟小孩闹家家一样。
“世子，请随我去一趟研药房吧！”
禅丰做出请的姿势，韩琰看了一眼云逍，便与禅丰一道离开了大厅。
研药房在木屋顶层，光线很好，明亮宽敞。
“黎国太子所求之事，今日我定要成全与他。”
禅丰完全没想到黎国太子云逍竟然可以为明国世子韩琰尽力到不顾惜自己的命。
“前辈不必如此心急，晚辈暂时死不了，我家小王弟最近一直劳烦您悉心照顾，晚辈还未正式酬谢。”
“韩殷乖巧聪慧，老夫很喜欢他，谈不上照顾，来羌芜便是客，不过我答应了别人的事，就会尽快完成，若是能力受限，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尽力而为了，希望世子还能体谅。”
禅丰诚挚地说道，他并不是怀疑自己的医术，只是对自己的行事作风有个清楚的交代。
“甚是理解。”
韩琰浅笑，笑容如风。
“那我们开始吧！”
“好！”
禅丰将手探入韩琰胸口，引余毒之火。
半晌后，禅丰收回手。
“你身上的毒是当年由我炼制的一味奇药通过妖族之手后演变为剧毒之物的，毒可清除，只是身体的这个位置会少了一部分，因为毒瘤占据在这里，并逐渐侵蚀，自体已无法修复，需要迷珑族另外一件圣物来代替填充延续生命。”
“如果没有这件圣物，我会怎样？”
“活不过而立之年！”
“前辈好眼力！”
韩琰苦笑，被宣判死刑的生命，就像是刀刃上流淌着快要干涸的血液。
“如果我不祛毒又会怎样？”
“随时都有可能暴毙而亡，撑不过一年光景。”
“反正左右都是会早死，那祛毒又有何意义了？”
“祛毒，还有活着的希望，不祛毒，必死无疑。”
“我这条命，死过好几回了，有点硬，阎王老爷子不大喜欢我这样的硬骨头。”
“你身体的潜力一直被这剧毒压制，如果不是玄荒丹的合魂之能，你的三魂七魄早不知所踪，妖族想要一个人的命，可谓是费尽心机，迷珑圣物不愧是天意圣赐。”
禅丰着手准备祛毒需要使用的各种物件，当然还有最重要的药物，南央的药，经过禅丰的特别配置，再加上妙手回春之术，起死回生这样的神迹也不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只要禅丰愿意，从死到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而妖族加工过的药，重点在于使用了妖物的秽血，扰乱心智，啃噬心骨，这就是他们作恶的目的。
“妖族祸乱人间也是因为它而来。”
韩琰把手放在胸口上，感受玄荒丹散发的暖流。
“黎国太子有天降之才，另一件迷珑圣物一定会很快找到的，有些事情，本来就是既定的缘分。”
“前辈的这句话，韩琰将受用终身。”
两人相视一笑，如果不是既定的缘分，又怎能会相遇？相遇就是为了圆满这缘分中日月如梭也磨灭不了的山高水长。
禅丰让韩琰脱掉衣服，盘腿坐在一个大浴桶里，桶里面放满纯红药水，这是禅丰倾尽大半生研制的芳枭粉泡制而成，而南央族芳枭粉的始祖配方已失传千年，直到禅丰在羌芜火山顶发现了一棵红缤树，芳枭粉的研制才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如今韩琰成了第一个试药的人，药效是否称神，就看韩琰的造化了，芳枭粉最神奇的地方在于遇水化灵，能穿透五脏六腑，贯通任督二脉，开启气虚丹田，从而彻底净化身心，再配以禅丰如布战局一般的七十二银针方阵，韩琰有种飘飘然不知身处何方的感觉。
当浴桶里的水慢慢变成黑色，韩琰终于清醒了过来，禅丰在旁边又放了一个大浴桶，里面是刚提进来的温泉水，他示意韩琰换到干净的浴桶中，再清洗一下身子便完事，韩琰看着那一浴桶黑糊糊的水，有些记忆又翻滚出来被重温一遍，十五年前，身中剧毒的他逃过死神追击，活到现在，被命运眷顾的人生，还能遇到心善之人给解了这余毒，也算是万般幸运。
韩琰穿戴整齐以后，朝禅丰深深鞠了一躬表示感谢，只要找到迷珑族的另外一件圣物，他的生命不再是无法估计的短暂，禅丰说得对，解了毒，就会有生的希望，期望总需要机会实现。
回到大厅，已是入夜时分，云逍还未醒过来，韩琰抱着他去了木屋的客房休息，其他人也被安排好了休息的房间，因房间不够，扶洳和白默挤一间，申屠玳斐只能跟韩殷睡一屋，而机元和穆尤只能挤在主子房间的隔壁小间，最大的那间房，已被禅丰偏心地给了云逍和韩琰，毕竟这两人现在特别需要好好休息。
韩琰给云逍用沾了凉水的毛巾擦拭着冒了很多虚汗的额头，擦到最后竟把云逍给惊醒了，他突然睁开眼睛，看到韩琰瘦削的脸庞，有种失而复得的惊喜。
“你，看着有点不一样了。”
云逍眉眼含笑地说道，抬手指着韩琰的脸，气宇轩昂的那个人，好像少了一些戾气。
“嗯！命更长了，以后有的是时间逍遥快活了。”
韩琰端了一杯温水，然后拿着檀木盒里的药丸给云逍服下，这是禅丰再三叮嘱的，稳心脉之药，不可不重视。
“逍遥快活？你的命不是用来打天下的吗？几时变成江湖游侠的随心所欲了？”
云逍玩味似的质问，一脸的云淡风轻。
“这天下，天地共主，打来打去，作为人，还不是为生生死死操心？我这条命，捡来捡去，付出的代价越来越大，不值得，还不如安安分分惜命要紧。”
韩琰把药递给云逍，看着他吞下，又把水递到他嘴边，云逍迟疑了一下，竟一口全喝了。
“懂得惜命了就好，神医的心，世间难得的善。”
“对啊！那斩生机甲上的咒语，就是想让他一辈子为羌芜的人操心着生老病死，直到老死。”
“不管怎样，他现在自由了，羌芜对他而言，也算是功德之地，你的余毒虽已解，但总有一些隐患禅丰前辈不知道是否有注意到，所以，下一步只要打听到承阳刀的下落，我们就去迷珑，你的母妃，她的亡魂或许一直在等你回到迷珑。”
“今日不知明日事，云逍，如果哪天我有不得已的放弃，请你尊重我的抉择。”
韩琰没有接过云逍的话头再说下去，他只是神情有些异样，像交代后事一样开始嘱托一些不得不说明的事。
“一直都尊重，从未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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