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紫婧
清风谷地处末日森林南部,离神鹰帝国北界约莫有三十里地。
谷中住着的,是从神鹰帝国逃难至此的避世逸民。
水幕出现三日之后。
清风谷中艳阳高照,晴空无云。
三名青年正抬着一头体型庞大、满身花斑的成年老虎快步而行。
当头那名青年架着虎脖,长得方头大耳、身材壮硕,走得兴高采烈,未显出丝毫倦意。另外两名青年各搭着大虎的一条后腿,身材瘦小,很是吃力,额头汗珠直冒,腿脚颤抖发软,眼看着就要被当头青年那快疾的步伐拖垮趴下。
三名青年拐向左手的一间商铺,显然已经到了目的地。
商铺不大,就是仅容十来个人,也显得有些拥挤,里外的布置极其寒酸,甚至显得有些脏乱,地上还隐隐残留有淡红色的血迹。
纵观整个店铺,唯一看得过眼的,就是那块高高搭在屋顶、远远看起来犹如一顶红帽的红木招牌。红木招牌取自良材原木,边沿经过了极为细心的打磨,故而棱角圆滑、色彩鲜明。在这块红木招牌上写着“奇兽商铺”四个墨黑大字。
进了奇兽商铺后,那名架着虎脖的青年咧嘴一笑道,“有货卖!”
言罢,单手一甩,肩膀一倾,把花斑大虎骤然卸下肩头。
身后两名青年见状,亦连忙撒手,不过,速度还是慢了些,陡然间失了平衡,两人脚下一崴,踉跄半步,猛地跌坐到地上,恰好被大虎压在了屁股下。
柜台后面,一名三十出头的男子刚抬起头,想要看看青年有什么货要卖,却见两人狼狈地跌在地上,不禁环目一惊,呆怔地看向摔倒的男子。
“这个值多少钱!”见男子看向别处,青年把壮硕的身材往其眼前一凑,而后侧身指向身后的大虎道。
两名被压住的青年默不作声地掀开大虎,使其龇出的黄牙正对着上方,而后蹙着脸站起身来。
“半贯!”男子稍稍瞅了会儿花斑大虎,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半贯!你是拿老子开玩笑嘛!这是成年大虎,不是幼虎,就是幼虎也值个三枚铜币吧!不行!至少得一贯!如果你不给,我就去找你家少爷说道去,我倒要看他会不会驳我这个面子!”
“郑少爷,你这只花斑虎虽然凶猛难猎,但是品种不好啊,无论是血肉还是筋骨,都是废料,剥下来的皮质也不够耐用,就算我们运出去,也卖不上价钱来。”男子苦着脸说道。
被称为郑少爷的那名青年脸色微沉,翻眼瞪向男子。
“这样吧,我再给你加两枚铜币,一共七枚,怎么样?”男子不慌不忙地道。
嘴巴撅起,郑少爷闷哼了一声,而后摇头叹息道,“七枚就七枚吧。”
男子嘿嘿一笑,从柜台后面取出七枚铜币,递到了郑少爷手中。
颠了颠手中的铜币,听着其发着的声响,郑少爷不由苦笑了一声,瞥了眼瘸着脚走到其身旁的两名青年,把铜币往兜中一揣,大步走了出去。
两名瘸腿青年目光一黯,比郑少爷还要失落,互相扶持着跟了出去。
“追风!”
三人刚刚走出店门,突然听见一声嘹亮的呼喊声,神色不由为之一振。
这道呼喊声是沁人心脾的少女之音。
听了声音,站在奇兽商铺门前的郑少爷,苦闷的表情一扫而空,兴奋地对身后两人道,“是紫婧姑娘!”
两名青年惊愕地看着他,待回过神来后,不禁面面相觑,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青年从兜里掏出两枚铜币,散给两名青年,而后眼中熠熠生辉地道,“以后,你们好好跟着我,保你们都有好日子过!”
两名青年微微一愣,看着手中的一枚铜币,嘴角渐渐泛起微笑。
“我一定会有出头之日。等我赚足了钱、练好了本领,要去镇关城闯出个名堂来!”郑少爷摩拳擦掌地道。
两名青年对郑少爷露出崇拜之色,出谷入城的事情,他们是想也未曾想过的。
“走!我们去看看紫婧姑娘遇到了什么麻烦。”郑少爷急忙说完,快步跑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闻言,两名青年脸上的崇拜之色骤然消失,转而露出惊惶不安的表情,不仅未随郑少爷出发,反而身体僵直如雕塑,连动也不敢一动。
回头见两名青年没有跟上来,郑少爷停住脚,转身催促道,“快走啊!”
“少爷,我们脚崴了,走得慢,要不,您就先过去吧,我们会稍晚些到。”一名青年慌忙道。
郑少爷面色不爽,狠狠刮了他们一眼,而后转头继续跑开,不愿再浪费时间等待下去。
……
“追风!——追风!……”
呼喊声在丛绿掩映的山谷中回荡,一声接着一声,一直播散到高空,飘溢到谷外。
少女的声音轻灵而明澈,虽极其响亮,却也不失甜美与柔和,犹如天籁乐音般给人的感官带来一阵又一阵舒惬。
谷中男女,无论是闲暇无事,还是正在忙碌个不停,听到这娟娟泉水般柔美的声音,都不觉被其吸引。
霎时,私下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诶,你听!是陈家那个丫头。正在找她那头凶兽呢!”
“嘿!真是!今天真是怪了,他们竟然也有分开的时候!这凶兽不会真丢了吧!”
“丢了好啊,养在谷里多吓人哪。希望它真死在哪里回不来才好呢。”
“这话可别乱说,要是被那丫头听见,可没你好果子吃!”
“说的是呦!陈家兄妹咱们可惹不起哪!”
……
顺着流淌的水流,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女从山脚处走了过来。
附近立着的不少人,见少女接近,一时间议论纷纷、窃窃私语,比之前的声音虽小,说的话却多了起来。
待少女接近后,除了声音进一步压低,且仍不住嘴外,众人的目光都躲躲闪闪地偷瞄向少女,身体随着少女的走过而不由自主地转动起来。
“啧啧啧!不愧是神裔!生得真是漂亮!沦落在这山谷中真是可惜啦!”
“切!你以为神裔个个都漂亮!凡人样貌胜过神裔的多了去了!就是真神,还有单腿独眼的呢!”
“你知道个屁!看你也不过是贱种凡人而已,你以为这样装作什么都知道,别人就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啦!还凡人胜过神裔呢。哼!你也真敢说!你看你家那头母猪,哪里胜过神裔?”
“……看我不撕烂你这张臭嘴!”
“啊啊——嗷嗷——”
两个中年男子厮打在一起,拳头乱锤,巴掌胡扇,直至滚落在地,满身尘土,仍然闹得不可开交。
“追风!”
紫婧黛眉微蹙,继续高声呼喊,并不在意身后扭打成一团的两个人。
“紫婧姑娘!你找追风——”
一名面貌清秀的男子从远处跑来,待接近紫婧后,突然立住脚挡在其面前,只见其目光火热,眼神直愣愣盯着紫婧,似乎要刺破衣裳,窥视内里乾坤。
紫婧衣裳宽松、包裹严实,但凹凸有致的身形仍然依稀可辨。
“李植,我正要去找你!你家的奇兽商铺可曾捕捉了追风?”
紫婧见李植走过来,像鉴赏宝物一样贪婪地扫视自己,赶忙停下,与其保持距离,而且还没等李植说完,便迅疾打断他的话茬。
“我们哪敢做这种事!紫婧姑娘真会说笑。”李植笑盈盈地走近萱儿,低声神秘地道,“上次问你的事情,现在可以答复我了吗?”
“什么事情?”紫婧微微一怔,继而凝眉深思数息,因焦急而蹙起的眉头不由锁得更紧,忽的眼眸轻嗔,若有所悟地道,“你是说提亲的事?!”
闻听紫婧想起,李植不禁又是向前凑了一步。
抬头见李植靠得愈发近了,紫婧惊退一步,美眸中闪出一抹惧意。
紫婧的惊退,反而使李植更加放肆了起来,他一边继续追问,一边伸手去抓紫婧,“我想知道你的心意。你知道,在这谷中,除我之外,没人配得上你。”
李植此言不虚,在这谷中年轻一辈里,除了紫婧和紫婧那长年不着家的哥哥外,确实就数他出生最好,是谷中人人羡慕的七等神裔。
谷中神裔数目本就寥寥,至于一生下来就有七等神裔的,也只有李植一位。
所以,单从血脉上说,就是他那首富老爹,也要差他一头。
紫婧脚尖一点,瞬间闪至一丈开外,继而怒气冲冲地指着李植道,“你这人真是不知羞耻,我撞破你丑事,你不知回避,反倒恬不知耻赖上我。世上怎会有你这等不要脸的人!”
说话间,紫婧又想起当日骑着追风游浪山林时,撞见的那一幕香艳场景。
这李植是谷中首富李家的独子,平时作风霸道,欺男骗女,谷中稍有姿色的女子几乎都被他诱骗过。
那日,他又与哪家姑娘在林中销魂激荡,紫婧恰好从附近经过,被这怪异的动静吸引了过来。
紫婧哪里见过这阵势,以为李植在欺负身下的姑娘,捡起一截手腕粗棍子,照着他的光背上就是一通暴揍。如果不是那“受欺负”的姑娘抱着她苦苦哀求,恐怕这李植早就魂归西天了。
她回去后,左思右想,才将这场景与以前未曾理解的词汇联系到一起,继而羞得面红耳赤。
哪承想这曾被自己打得半死的李植,刚养好伤,就屁颠屁颠跑到其住处,死皮赖脸地缠上了她。
李植举止癫狂,见了她就往跟前凑,喊着一些令她心惊胆战的口号,什么“想她想得整宿睡不着觉”、“一定要娶她为妻”、“不能没有她”,又是各种发誓赌咒,保证独宠她一生。
紫婧气急败坏,又是对其一通暴揍。
可惜,伤还未好透,李植带着满身绷带又回来了,还在其门前搭了个草窝,打算坚守下去。
即使独居,紫婧平日里也是无所畏惧。此次,李植阴魂不散地飘荡在四周,让她头疼烦恼之外,首次体会到何为可怖可惧。
好在追风守护在侧,每当李植半夜敲门或者隔门喊着情话痴语时,令人毛骨悚然的兽吼声总能让他逃之夭夭。
追风以怒吼声驱赶了李植数次,可这李植仍不知收敛,隔了没多久,竟开始撞门,想要破门而入。
门是开了,可迎接他的却是凶兽追风。
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李植便被一只血盆大口衔住了头,好在紫婧喝止,才留了一条性命。
险些被追风吞入腹中后,自此这李植便彻底老实,再也不敢上门捣乱。
“嘿嘿嘿!我就恬不知耻,就是不要脸,紫婧姑娘说什么都对!来来来!看你急得满头大汗,到我家去歇歇脚喝杯茶去。”
李植贱笑着,再次走向紫婧。
“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又贱又猥琐的男人!我看你连畜生都不如。”紫婧蹙眉撇嘴,露出极其厌恶的样子。
“这话说的。我怎么成了畜生。我明明是个真真的好男儿!我这么做不叫贱、不叫猥琐,而是对你用情至深,你知道吗?”李植眼睛里燃起浓烈的**,死死盯着紫婧,又道,“追风不在吧?那我今晚去陪你,免得你一个人害怕。”
“在我眼里,你连个男人都算不上!我最后奉劝你一句,无论今晚还是以后,你千万别再来纠缠我,更不许半夜三更到我门外说那些下流话!否则的话,我就让你们李家从这清风谷消失!”
紫婧虽然秉性温柔,但是骨子里那股傲气和狠劲却也凌厉非常。
如果不是因为李植的行为太过诡异变态,她早就上手揍他了。
可惜,她老觉得这李植恶心得要命,一看见他就难受得浑身冒起鸡皮疙瘩,因此,对这如同鬼蜮般纠缠不休的李植,她避之唯恐不及,更何况出手打他。
本来紫婧不打算到奇兽商铺打探追风的下落,可是,奈何苦寻三日,追风仍就杳无踪迹。
自小到大,追风一天也没离开过她,现在突然消失三日,她怎能不忧心忡忡、胡思乱想!
她最担心的就是追风遇到危险。
如果是人为之祸,谷中最大的嫌疑犯,便是猎杀倒卖珍禽异兽的奇兽商铺。
她怕奇兽商铺把它捕去卖了,实在没有办法,才找将过来。
而且,追风曾经恐吓过李植,后者出于仇怨用计杀死追风,也并非没有可能。
“紫婧妹妹,要不我今晚去证明一下我是不是男人。记得到时候开门等我呦。”李植面色潮红,还没挑动别人,反倒先挑逗了自己,被自己的话弄的浑身激颤起来。他舔舔嘴唇,眼中**腾烧,再次蹑手蹑脚靠近紫婧,似乎想说些悄悄话。
觉出李植的言行愈加放肆,紫婧发起怒来,“去死吧你!你要是敢来,我就让你们李家人畜死绝!”
警告完李植后,紫婧不愿再听他满口胡话,旋即转身离去,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
“李家少爷,你可真大胆!你这样任性胡闹,你爹不揍你才怪!”见李植调戏紫婧,一位衣着稍显华丽的谷民惊叹道。
“你这老东西!少在这给我装大!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轮不到你这外人在这满口喷粪!”闻听对方提到自己的老爹,李植气得脖子都粗了一圈。
“哎!你这样做又是何苦呢。”一名慈眉善目的妇人哀叹道。
“我怎么啦,我只是要娶她罢了!”李植目光呆滞,出神地呆望紫婧消失的方向。
“你不怕陈臻把你打成痴呆!”另一名中年男人似乎并不怕李植,出言调笑了起来。
“就他今天的行为,哪是痴呆就能解决的。如果陈臻在这,足够他死十次啦!”又一人调笑道。
闻听陈臻之名,李植神色微沉,稍稍思忖片刻之后,认真地道,“怕什么,他又不在谷里,都半年没回来了吧。说不定已经死在外面了!”
李植嘴角轻扬,露出阴冷的笑意。
“这陈家丫头得罪不得呀!如果你再这样胡闹,到时惹祸上身,非得把命搭进去不可!你家家大业大,就你一个独苗苗,到时可别落个断子绝孙!”一名青年红着脸道。
“你他娘的才断子绝孙!你们这是嫉妒我吧!怎么啦!还怕把我紫婧姑娘追到手不成!”
李植厉声怒斥周围多管闲事的看客,忽然又目露曙光,“呵呵!只要她是女人,我就不信弄不到手。”
说完,他兴冲冲地往回走去,边走边搓着手道,“得抓紧时间啊!——准备些什么好呢!——嘿嘿嘿”。
看着李植志在必得的笑容,众人面面相觑,各怀心思。
“色字头上一把刀啊!”一位老者叹道。
“说不定真能让他得手咧!哎!可惜啦!这李植可是从未失过手。他的魔爪伸向哪家姑娘,哪家姑娘就得乖乖就范!紫婧姑娘怕是也逃不过啦!哎!……”一个青年妒火中烧,满脸悲观。
人群各自散去,即使他们想去看这场戏,或意欲出手帮助紫婧,亦没胆接近其住处。
对于陈家兄妹,谷中众人唯恐避之不及,哪敢主动去招惹。
当年陈臻初次离家时,曾经划地为限,不许任何人踏足那块供紫婧营生的山坡。
无需陈臻刻意提醒,谷中众人俱已有自知之明,知道违犯者必然落个非死即伤的下场,因而,没有人敢冒险不请自去,踏足那块谷中高地。
毕竟,陈臻可是谷中天神般的存在。
天神一怒,寸草不留……
当人群散去后,从奇兽商铺赶过来的郑少爷才姗姗来迟。
他四处找寻一圈,可并未见着萱儿姑娘,无奈叹息数声,又向那远处的高坡含情脉脉地看了一眼,方才垂头丧气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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