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苏醒
人总会做各种各样的梦,有人说,梦境是人表达潜在欲望的一种方式,只不过更隐晦,却也更真实。
天有小雨,米店的老掌柜望见了一个姑娘穿着碎云小淡裙撑着杏花油伞从店前路过,多瞧了几眼后,老伴问他看些什么?
“我瞧那姑娘的衣裳当真好看,过几日也该给咱小闺女添置一件了。”老掌柜解释。
当天夜里,半截身子都已入土的老掌柜却是做了个上学堂念书时的梦,反反复复,也不知道教书先生讲了些什么。
天亮之后,他对老伴讲了梦到了这些,末了叹了口气,“老了,多少年前的事了,都记不清了。”
渐上年纪的他的确忘了多少年前,学堂上有个小姑娘也是穿着一件碎云裙,下雨天桌角旁也是放着把油纸伞,一双大眼睛笑起来格外好看,老是喜欢和他偷偷讲些悄悄话。
这是一处温暖的房间。
屋子不大,两处的墙上却是各镶嵌着一块通透的巨大白色玉壁浮雕,一块上刻的是一只威勇凶悍的大虎,那大虎威风凛凛,立在一块青石上,抬头四望,就如百兽之王在寻视自己的领地。
而另块玉璧浮雕则是一只展翅高飞的仙鹤,云纹片片,那仙鹤身在白云之中,浴着日光,好不自在逍遥。
陈久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他刚从一个噩梦中醒来,还有些恍然。
若有若无的低语,随处可见的断肢,不断变幻着形状的黑色狰狞魔像在嘶吼。
漫天都是黑色的污秽雨水,骷髅与干枯的毛发随处可见,他身不由己的被大风卷起,就如蓬蒿般无能为力。
“啊,也不知几时了,我睡过头了!”
少年陡然惊醒,忙是手忙脚乱的爬起来,一边暗恼,“我昨个是怎么了,竟然是睡的这样昏死。”
难民们往往不等日出便会收整帐篷行李,等着去大锅前领些汤水干饼,自己平日负责分汤,所以一向起的极早,不想今天却是迷迷糊糊,连时辰都忘了。
“咝。”
不想他还没爬起来便觉的身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全身各处传来,刚爬起了一半儿的他立刻又是痛的躺了回去。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并不是在那破旧拥挤的帐篷里,而是在这样一处舒适而又温暖的房间里。
他转过头来,一眼便是看到了那两块巨大的玉璧,栩栩如生。
陈久眼睛一缩,猛然间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随后迅速暗淡起来。
“原来这些都是真的……”陈久只觉的泪珠立刻有向上翻涌的感觉,他这才记起之前狐仙庙前的一幕幕。
“张叔,李先生……”陈久喃喃,又是挣扎着爬了起来,自己显然是被人救了起来,却不知道其他人情况怎么样。
“难道是过路的脚商?不过这又不像是在马车里。”
这条路上常有做生意的脚商,贩卖一些生活上的小物件,赚些辛苦钱。
他一边猜测一边掀起了盖在自己身上的黄色的兽皮软被,那软被显然是新做的,入手极软,除了颜色有些难看,盖在身上倒是真的舒服。
“肯定是富贵人家。”陈久一捏便是判断,因为寻常百姓可盖不起这样名贵的兽皮被褥。
陈久眉头微皱,隐隐觉得这黄色兽皮被子有些熟悉的感觉,却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转头四顾,这才发觉自己的枕边小桌上还放着样东西,正是那把黑色的大弓,那几根羽箭也放在一侧。
陈久猛的一惊,忙是伸手摸向怀里,当看见自己当初的那身破旧棉袄还穿在身上时才是松了口气。
“幸亏没有被人发现。”他摸了摸怀里藏的那颗【传法珠】,一股寒气从指尖传来,而另一边,一个小玉盒也还在那里挤着,里面正是从小公子身上得到的【风刀符】。
银钱他自然是没有的,现如今他上最珍贵的便是这王瘸子交予自己的珠子了,里面有那篇修行法门【尸气修身经】,可不容有失。
“张叔。”
一想到这珠子之所以能到自己手里是付出了多么沉重的代价,陈久就有些鼻酸。
“吱呀。”
正当他失神之际,传来了轻轻的推门声,他忙是抬头,便见着一个白衣小童正吃力的端着盆热水走了进来。
“呀,你醒了。”小童见陈久已是坐了起来很是惊讶。
“这,这里是……”陈久有些疑惑的开口。
“这是我的房间,是主人他们救了你。”
小童吃力的将铜盆放到了地上,才是舒了一口气,扬手擦了擦脸。
陈久见这小童生的白白嫩嫩,定是那种从小没吃过苦的,原以为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公子,不想听他话中的意思对方竟然只是仆从一流,不由一愣。
“方才你睡着的时候,我已是给你服下了几颗温养心络的丹药。”
小童取了块净巾放进热水里浸湿了,拿出来挤了挤水,才是递给了陈久。
“再擦脸吧,你脸上的血太多了,我已经给你擦了两遍了都没擦净。”
“谢,谢谢。”
陈久闻言连忙接过净巾,开口谢道。
“你衣服都和身上的伤口凝一块了,一扯就冒血,我看着吓人,就没敢再弄。”小童不好意思的扭捏道。
“我一会儿再去给你取件干净衣服来,凝血的药散我也还有些,就是得劳烦你自己动手换上了。”
“不碍事,不碍事。”陈久连忙摆手,他试探的问道,“敢问,小,小兄弟,我这是在哪?除了我还有没有人也被一起救下?”
“灵船速度太快,具体在何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是在回门派的路上。”
小童露出为难之色,“除了你还有另外一个年纪和你相仿的少年被救了回来,不过他伤的比你历害多了,主人他们还在救治。”
“与我年纪相仿的少年?”
陈久心中咯噔一下,当时与他相仿的只有被他们想当做祭品的小公子与他那年纪稍小的兄弟,这两个人不管是哪一个活着对他而言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没有其他人了吗?”他不甘心的又是问道。
“没有了,我一直呆在船上,只见了你们两个人被救了上来。”小童摇头。
“船上?”陈久微愣,他晕迷在狐仙庙前,四下数十里都只有些不大的沟渠,又怎么会有人救自己上船?
“对啊,灵船上。”
小童见陈久仍是面露疑色,才是一拍脑袋,如梦方醒,“呀,你肯定不知道灵船,我给忘了。”
“灵船?”陈久确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是飞在天上的一种法宝,状如船形,所以大家都称呼它为【灵船】。”小童认真向陈久解释,“灵船轻易便可日行万里,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宝贝呢。”
“啊,天上的船?”陈久就如听到神话一般,猛的眼大了双眼。
“难道……”一个念头猛的生起,陈久咽了口唾液,“你家主人难道是……仙师?”
“当然了,不是修仙者的话又怎能将你从妖魔手里救出。”
小童反问,却又露出了羡慕的神色,“而且,我听主人的师弟们说,你也能开拓灵脉,等回到宗门也有可能会把你引进门派里做弟子呢。”
“门派,做弟子?”陈久又是睁大了双眼。
“反正就是天大的好事。”
小童见陈久还在迟疑又是催促道,“你既然醒了就快些换身衣服吧,主人素来喜受洁净,若是一会儿见你这副脏模样,肯定会责罚我的。”
“呃,好。”陈久此时一肚子的问题得不到解释,但小童所知有限,也不知道自己被救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问的烦了,小童无奈道,“等你一会儿见到主人就知道了!”
说罢,便是转身快步而去,好还耳根子一个清静。
过了一会儿,那白衣小童又是冒出头来,手里带了身叠的整整齐齐的红色宽大衣袍,旁边还放着几个白色的小瓷瓶及一面常见的铜镜。
“你快些洗洗身子,换身衣服,主人知道你醒了,想要见你。”
白衣小童催促,又是指了指那几个小瓷瓶,补充道,“这些是凝血的药散,很管用的,就是伤口的地方会留些小疤。”
“呃,好,好。”陈久翻身下床,这才发现自己的那双破棉鞋早就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好吧,我又忘了。”小童无奈的扶额,清秀的小脸满是愁容。
“麻烦你了……”陈久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
待小童取了鞋袜,转身关上了门,床边的陈久才是小心的试着扯了扯身上的破棉袄,不想一那些棉絮早就贴在了伤口处,疼的他咧起嘴来。
“先试试这凝血药效果如何。”陈久随手拿了个小瓷瓶拨了瓶塞,一股浓浓的药香便是传了出来,让他整个人打了个颤。
他小心的将手里的瓷瓶倒在了另一只手心处,几滴黏稠的墨绿色液体缓缓从瓶口滴了出来。
“好清凉的感觉。”
他双手上正巧有几道不小的伤口,虽然不再流血但之前却一直隐隐作痛,显然还未完全愈合。
那几滴墨绿色液体被他抹在伤口处时,那股清凉的感觉立刻是传遍了他的全身,就像炎炎夏日饮了一大口冰水一般。
“真的管用!”陈久精神一振,见那药散真有奇效后看着自己身上其它伤口,一咬牙,便是不再犹豫。
“嗤啦。”
破旧的棉衣沾染着鲜血片片撕落,露出少年肮脏干瘦的身体,每一次撕下一块棉衣都让陈久脸色一白。
那些伤口原本都已凝固,现在相当于再次生生撕裂,红色的皮肉狰狞的翻开,血又是慢慢向外涌,什么感觉可想而知。
“嗤啦”
随着最后一片血迹斑斑的破棉布被陈久撕下,屋里那个少年已经是变成了一个小小的“血人”,全身再没有一块好的皮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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