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夕阳残照妒红颜(一)
族人的惨败,兄弟的惨死,黎禄悲怒欲堵,双腿颤颤抖个不停,几乎就要驾驭不住座下的飞鹰,跌倒下来。“族长,下令吧,我们冲杀过去,就是鱼死网破,也在所不惜,我们宁可战着死,也不愿这般苟且地活下去!”众鹰骑将士悲愤填膺地请命道。
黎禄令道:“救护小公主要紧!众将士听令,回援,此仇以后再报!”众将虽心疼如刀割,但如果小公主再受制于人,休说报仇,连九黎族的未来也就此断送不可,御鹰如电,绕过冀州之野,急速飞驰而去。
黎巨见前军惨遭失利,崩倒如山塌,任是平素最稳成持重的他也难免失了六神,正在此时,耳畔传来一声稚嫩的童声,入耳清新,略带点小哭腔,像是受了满腹的委屈:“二爹,我爹爹几时回来啊!他答应过我要带我去找娘的,可是都过了这么久了,他还没有回来,爹爹他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黎巨抱起了小棠归,粗犷的脸上满是挤出了一丝笑容,说道:“我现在就带你去一个地方,你爹爹会在那个地方与你见面的!”
“那爹爹他为什么不亲自带我去呢!他一直都喜欢把我带在身边的,同我说笑话,讲那些有趣的故事,还有说那些奇怪的怪兽。”
小女孩的问话几乎让他无言可对,黎巨一向一言九鼎,从不屑说假话,没想到今日却要编谎言来骗一个纯真的小姑娘,他语音结舌道:“棠棠刚才不是说你爹爹要带你去见你娘么,他要去接你娘啊,所以才让二爹带你去了!”
“棠棠真是笨,这么简单的原因都想不到,二爹,你见过我娘么!她长得什么样子?是不是很漂亮呢,爹爹和我说娘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应该比家中后院盛开的白色海棠花更好看千倍万倍吧!”
黎巨答道:“棠棠真会形容!抓紧二爹的脖子,我们要出发了!”
东方夜晓,黑雾业渐以散去,晨辉半染半透撒在冀州之野上,连漠荒草,殷红欲滴,断戟残戈,伫立如林,遍野尸体狼藉纵横,鸟啼惨惨,阴风啾啾,好似绝寰地狱。
黎巨用包裹住小棠归的身子,以轻纱蒙住她的小脑袋,以免让那血腥的场面吓坏了她。身后跟着的九黎将士余下不到五千,各个披头散发,全身湿透如浇,他们身上披着的皮兽铠甲横七竖八裂开了几道口子,已被血淤塞住变成了暗红色,森然醒目。
黎巨行军至梧桐山脚,这时雨静风清,山色浓如色染,岩峰间添了无数大小飞瀑流泉,奔湍激石,铮纵作响,与枝头鸟语,草间虫鸣汇成一番天然鼓乐。梧桐华盖参天,毗邻伫立成群,天光透隙,迷蒙山荫,如非逃离心情有异,倒也称得上无限佳趣。
“轰隆隆!”万马嘶鸣,震得黎巨怵然一惊。转头望去,东北方隐隐尘烟肆起,一队人马狂潮火浪似地急速逼近,奔袭而来,不过片刻,已把梧桐山围了个水泄难通。
当先一人铜肤铁骨,虎目狼颜,铁戟双枪分两立,金甲银盔更生威,正是黄帝部下大将王亥,王亥说道:“黎巨,蚩尤已死,九黎军全军覆没,天下虽大,却无你等容身之所,何不献上蚩尤**,投降我主,仍可求得富贵三番,如若执迷不悟,休怪我手下无情!”
小棠归怵然浑身发抖,她用小手拨开了罩在头上的轻纱,现出了一张煞白如雪的嫩脸,大声地回道:“你骗人,我爹爹怎么会死,你个大骗子,大坏蛋!呜呜呜。”
她转过了脸,眼泪如泉喷涌,抽噎道:“二爹,你说过带我去找爹爹的,他骗我!他在骗我,是不是!”
黎巨把她抱在了怀里,任由小棠归的眼泪穿过他的背胛,轻声安慰道:“二爹几时骗过你!不哭,让二爹先打跑了这个坏人,再带你去找你爹爹!”
“巫彭、巫巯,保护好小公主,儿郎将士们,尽情发泄你们满腔的怒火吧!”,黎巨剑如飞星,发出一团银光,势如飞鱼穿流,踪迹难测,霎时与王亥的双戟发出的风柱相搏相撞,挤扎跳荡,好似箫管紊吹乱奏,尖锐如山嚣,“砰砰啪!”银光炸裂,风柱崩散,掀起片片涟漪。
九黎将士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管吆喝撕杀,哪还管得敌人矢利剑芒,枪尖戟重,简直像一群失去了理智的野兽,本已不堪重负的兽皮甲胄又添新痕,鲜血更是喷汨如冒泉,将全身染透,但越是陷入如此的危境,越能激发九黎将士骨子里埋藏的那种剽悍凶猛,士气不减反增,正乱中有序地杀透重围,杀出一条生路。
王亥又是惊异又是恼恨。黎巨的强横让他占不到半丝便宜,而那些遍体鳞伤的九黎将士更是顽强地出乎了他的意料,想不到己方八千人马,养精蓄锐,不仅不能将这些九黎妖人尽数剿灭,还折损了许多人马,面色由盛转怒,手中双枪玉龙光舞,风浪如柱,顷刻间又斩死了数十人。
两军如胶如漆地混战在一起,但见白光华华,青光耀目,异彩纷呈,各种剑光气浪如狂潮急卷,参杂缤纷,激荡难遏。
巫彭把小棠归缚在背上,见梧桐山深处道路崎岖,危峰独峙,加上刚降过滂沱大雨,到处积水乱流,折林断木,所见皆是,淤沙坠石,滚滚而新。巫彭寻思道:“梧桐山到处都是密莽荒榛,刺荆匝地,高可及人,何不逃入山中,追兵虽勇,却难搜寻如平地,即使高空飞鸟,亦难寻觅踪迹,如此这般,自可保得小公主的安全!”
二人一前一后,把小棠归护在中央,巫彭衣兜一扫,从衣袖中放出一股黑烟,起初小如饭碗,渐而扩散如盆,那黑烟仿似有识之雾,笔直向前散开,直指梧桐山,仿似一把开道的利刃。敌方兵士不知就里,从四面八方涌来,就欲把小棠归夺来邀功,哪里知道躲闪,黑烟袭脸,顿觉脸部奇痒难骚,犹如万只虫蚁咬噬,痛麻钻心,倒在地上抓脸打滚,只惨呼了半会儿,就全身溃烂而亡。
王亥气急怒盛,“给我滚开!”纵身离地,猛地举枪一撩,使了个盘龙飞舞的解数,手中双枪恰是长虹入海,青光晶莹,在空中话了大半圆的圈子,把黎巨的单剑打中,“当”,黎巨的宝剑应声而断,折成两截,然后枪龙急转,转头直刺巫彭和巫巯,眼看巫彭即将命陨当场,突然天空中穿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鹰啼声,一只飞箭急如猛火,射穿了王亥的肩头,王亥猛觉剧痛直刺心肺,再难御住徐走如风的枪龙。巫彭和巫巯哪敢再呆在原地,背着小棠归直往梧桐山逃去。
黎禄哂笑道:“想不到大名显昭的王亥,今日居然会对一个柔弱寡女痛下杀手,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王亥强忍剧痛,讽刺道:“我也曾听闻黎禄是个堂堂大丈夫,今日才知道是那种不敢正面冲锋陷阵,尽在背后施暗箭的大丈夫啊,嘿嘿!”
黎巨高声说道:“三弟休得言他,快快去保护小侄女,这儿由我应付”,说罢取出一块拇指般的黑玉似的东西,割破手指,滴了滴血在上面,血液渗透入里,霍然红光大湛,仿若朱盘,黎巨把那东西吞咽下肚,身体霎时爆涨如鼓,转眼间巨大如丘岳,举手抬足间地震山摇,黄帝兵士尽做灰土。
黎禄心痛如刀割,喊道:“二哥!”想要阻止已是不及,强忍泪水,满怀诀别,率领三千鹰骑兵循着巫彭、巫巯追去。
梧桐山林菁草莽,毒虫蛇蟒,所到皆是,幸喜巫彭、巫巯自幼长于苗疆荒野之地,熟知蛇虫习性,取出驱虫药粉,抹在衣角,避了蛇虫,分荆披棘,钻了进去,不见踪影。追兵虽众,但却对这些密棘丛莽无可奈何,只好取出佩刀,劈出一条道路出来,虽打草惊走了蟒蛇,但草间毒虫多如牛毛,且专吮人精血,毒性疴烈,自然追赶速度奇慢无比,一慢一快,二巫很快就消失在众追兵的视线中。
约莫有个把时辰,二巫遇见一潭清源,潭水碧透如镜,晶莹清澈,水中柳絮倒影随波舞动,如娇如媚,潭水孱孱,和着鸟语蝉鸣,韵律有张,好似天籁谐音。循声望去,潭头源水之处伫立着三座孤峰,连成三角,高耸入云,危岩叠峦,猿猱难攀,峰上白云舒卷,绕山成带,自在升浮,忽然一阵天风吹过,将山腰白云倏地吹成团片,化作满天银絮,上下翻滚。飞瀑从东南角高峰飞逝而下,溅玉喷珠,哗然四下,时正值烈阳高照,水汽水滴幻化满天七彩珠玉,缤纷色乱,蔚然成观。端是造物雄奇,景物明淑。
巫彭放下小棠归,告罪道:“连累公主殿下担惊受怕,臣下等罪该不赦!”
小棠归满脸泪渍,双眼红肿成圈,嗓子也因过多的哭泣而显得异常干涩嘶哑,“二爹三爹在哪儿,我要去找他们,他们是不会丢下棠棠不管的,还有我爹呢,他是个大英雄,怎么不会来救二爹啊!”
巫巯蹲下身子,沾湿了手巾,轻轻地拭了拭小棠归脸上的泪渍,哄道:“二族长神通广大,马上就回来找公主殿下的,殿下勿要担忧!”
忽闻百鸟惊啼,振翅乱飞,密密麻麻,潭水中满是飞鸟掠影,小棠归高兴地手足舞蹈,摇摆着莲藕般皙嫩的双臂,惊喜地高呼道:“三爹,三爹,棠棠在这里,棠棠在这里,快点过来啊!”
黎禄穿叶拨云,见一紫衣**立于潭水之畔,正向他招手,终于放下心头巨石,一掠而下,将她揽入怀中,喜道:“天佑九黎,天佑九黎!”,刚想安慰一下,突然天空中传来几声空旷的鹰啼示警,一队飞龙军惊鸦走鸟,由远疾近,排成一行燕列,急速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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