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死别
何府
何记绸布庄在扬州一带也算是小有名气了，何记绸布庄的主人何天雄在天荫城更是响当当的人物，其待人宽厚和善，平日里造桥铺路，施粥赠药从未落于人后，天荫城的百姓提起其人，皆是赞不绝口，称其为何大善人。
少年与宁叔自何府大门径直进入，一旁的家仆见到后，皆躬身问好。原来这名少年正是何家少爷，何天雄独子—何骏晨，而宁叔则是何府管家。
待到何骏晨来到前院，早已坐满了七八桌人，都是当地的父老乡亲来为何老爷祝寿。
何骏晨穿过人群，一路小跑来到大厅，此时父亲正坐在**上与几位乡绅谈笑风生，见到何骏晨归来以后连忙起身迎上。
还未等何骏晨开口，其父便抢声道：”逆子，你还知道回来啊？“转而瞥了宁叔一眼，惊觉其脸上有擦伤和淤青，连忙问道：”老宁，这怎么回事？是不是这逆子又在外面闯祸了？“宁叔未及作答，何天雄便抬手欲打，宁叔连忙制止，道：”这事不怨少爷。“接下来宁叔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陈述了一遍。
何天雄听罢，怒气消了一半，却仍是免不了数落几句，道：”你个逆子，从小到大我怎么跟你说的？休要逞匹夫之勇，想当英雄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那块料，要是没有那名少侠出手相救，你是不是想让爹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何天雄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在何骏晨的记忆中，逆子这个词几乎已经成了自己在这个家的的代名词，倒不是说何天雄有多厌恶他，事实上还是有更多的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多一些，何天雄毕竟年事已高，绸布庄的生意早晚是要交给儿子打理的，但何骏晨却总是游手好闲，小小年纪就已经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了，一提到生意上的事总是意兴阑珊，兴致缺缺，这可让何天雄着实又急又气。
待到何天雄说完，何骏晨便将手中画卷递上，嬉笑道：”好了爹，我这不好好的吗？再说了，现在这里这么多人您当众罚我，不是让人看笑话吗？来，爹您看，孩儿特地让天荫城最好的画师画的松鹤延年图，您肯定喜欢！“
说话间，何天雄打开画卷观赏，画中松树傲霜斗雪，卓然不群：松上之鹤颀长匀称，栩栩如生。眼中露出一股赞许之色，但面对何骏晨时，却又板着脸道：”你个逆子，算你有心，这笔账先记下，现在先随我去招呼长辈。“何天雄唤来下人，将画卷送去书房。何骏晨心知又逃过一劫，其实父亲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不会下得狠手。又想起那算命先生的话，心想道：那先生莫不是知道我会被父亲责罚，所以那纸上写的是让我免去责罚的方法？”想到此处不禁暗自好笑，自回来后何骏晨有多次差点忍不住想打开偷看，但想起那老先生临行前煞有介事的神情，还是忍住了。
酒过三巡，一众宾客有唠家常的，有吹牛的，还有当众讲黄段子的。正当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热闹的氛围中时。忽然，家中一名叫老六的仆人，脸色苍白，脚步急促，躬身走至父亲跟前，附耳说了几句。父亲随之脸色大惊，急忙与老六一道离去。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后，却只有老六一人回来，对院落中的一众宾客道：”诸位，我家老爷今晚突感身体不适，诸位请回吧，我家老爷来日必将逐一登门拜访，请诸位多多包涵。“众人闻言皆是一脸纳闷，这何老爷刚才还谈笑风生，神采焕发，怎得突然就病了。虽是疑惑，但主人家下了命令，一群人只得扫兴而归，老六则和几名家仆一同招呼宾客离去。之后宁叔将何骏晨带去了父亲的书房，一路上，宁叔一言不发，脸色沉重，这让何骏晨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来到书房后，却见到地上躺着一个人，何天雄则一脸严肃地坐在太师椅中，闭目沉思。何骏晨定睛一瞧，躺在地上的人正是自家家仆老王，只见他脸上毫无血色，衣裳已被人解开，一动不动。何骏晨试探着去摸了摸他的脸，惊觉老王全身冰凉，已然死了。
若不是宁叔在一旁扶持，何骏晨只怕当会当场坐倒在地上，”爹，这……这是怎么回事？“何骏晨颤颤巍巍地问道。何天雄立刻没有作答，挥挥手示意其站至一旁。这时，何骏晨无意中瞅见父亲的书案上除了自己送的画卷之外，还放着一张纸片，那纸片上有一个用红色颜料画了一个圈，在圈的中央写了一个”壹“字。没过一会儿，家中十几名仆人都到了何天雄的书房之中，何天雄拿出一本本子放在书案上，并开始为他们结算工钱，连夜遣送出府。一炷香的时间后，偌大的何府就只剩下何天雄父子和宁叔三人。何天雄让儿子站到自己跟前，丝毫没有避讳，对其讲道：”骏儿，今晚爹的一个对头来了，你老王叔便是被他杀了。“”什……什么？爹，你一向为人谦厚，怎会结下仇家？“何骏晨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父亲问道。”有些事等时机到了你自会明白，眼下还不是时候。一会儿，我会让宁叔把你带走，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住下，千万不要再回来，记住了吗？“何骏晨似是知道这是父子俩见的最后一面，立马放声哭喊道”爹，孩儿不走！就是死，孩儿也要和你在一起！“
何天雄闻言眼角含泪，抬手在何骏晨的肩膀上拍了拍，突然猛地用力一捏，何骏晨当场昏死过去。宁叔赶忙从后拖住。何天雄长叹一声后对宁叔说道：”宁叔，这些年来，害得你和我东躲西藏，吃尽苦头，如今又要麻烦你帮我照顾骏儿，我……请受我一拜。“何天雄激动之下，欲起身跪拜，宁叔连忙将何天雄摁回座上，老泪纵横道：”当年我被仇家追杀，若不是老爷你出手相救，我宁仁杰早就死了，如今全当以命相报。可惜我本以为可以在这小城中安度晚年，到头来却仍是躲不过这江湖上的恩恩怨怨。“何天雄听完默不作声，从怀里取出一个用绳子捆扎好的册子交给宁叔，随后摆了摆手。宁叔会意，没再多说什么，带着何骏晨从后院飞快离去。
宁叔离开后，何天雄将那张纸片烧了，复又打开那副象征着长寿的松鹤延年图，此时这幅图对于何天雄来说无异于一种讽刺，何天雄看着图画道：“想我南宫骁一生杀人无数，作恶多端。如今竟也能得享天伦，老天着实待我不薄啊，哈。”最后的凄凉一笑，在空无一人的书房中久久回荡。
”生杀在握系一剑，锋过魂消竟无血。“
倏然，书房门窗大开，一道无形气劲在房中弥漫开来，气劲所过之处，门帘、盆栽、烛台如被利刃削过一般，齐刷刷地断成两截，室内陷入一片黑暗。与此同时，门外仿佛飘进来一朵轻云，又似一层薄雾。只有何天雄知道，那，是死神的身影。黑暗中，两道犀利眼神相对凝视。
过了良久，那道身影开口道：“南宫老友，多年不见，别来无恙？”那人口气竟亲切至极，仿佛多年的挚交一般。
南宫骁苦笑道：“我知道他们不会放过我，但当我看到老王身边的拂衣帖时，我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竟会派你来对付我，当真冷情残酷如斯。”
那身影又开口道：”只要你交出图册，我便可留你性命。“
南宫骁顿时气愤不已道：”哼，当今圣上勤政爱民，他皇甫靖天残暴不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让他掌握龙脉只会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图册我已经烧了，今日我南宫骁就是一死，也不会牺牲天下百姓作为自己活命的代价！“
对面那人听后也不激动，冷冷道：”我知道你这十五年来对那孩子视如己出，但你可曾想过，当他知道真相后可能会恨你入骨。“
南宫骁神情略显失落道：”嗯，他有绝对的理由恨我，我也不敢奢求他的原谅。“
那人转过身去，面朝大门，仰天长叹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当年丹枫山上一日三千斩，号称人屠的南宫骁，这种威风如今在你的身上已是荡然无存了。我想你应该是把图册交给了方才带着那孩子离去的那人吧？“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便休想碰他们！“
”好友，不可逼我杀你！“
话音甫落，整个书房被两股气劲震得剧烈颤抖。随即，南宫骁一声暴喝，虽身形未动，却有无数澎湃拳劲向那人攻去，就在拳劲离其还有寸余之时，那人周身霎时犹如孔雀开屏，又似天女散花，陡然生出无数利剑将拳劲化解。一时间，拳风，剑气在房间内纵横交错，房内布景也遭池鱼之殃，纷纷支离破碎，满目疮痍。
忽闻“扑哧”一声，房内再无动静。只见南宫骁左手捂右胸，手捂处完好无损，但身后的墙壁上俨然出现了一道兵器划破的裂缝，一缕皎白的月光透过裂缝射入室内。南宫骁颓然凄笑道：”这十五年来，你的武功果然大有精进，在你进门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已非你敌手。只是，这是我最后能为他做的事。“噗！南宫骁口中喷出一道血柱，溅落在桌上的松鹤延年图上，便再无声息。
那人见状，语气中带有几分惋惜，道：”自断心脉……当真值得你牺牲至此吗？“随即便似一朵轻云般踱步离去，一如其来时一般。
天空中一声霹雳巨响，大雨倾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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