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你成了一块冰冷的石头后，夜里，再也没有熟悉的温度。我靠着床头，我看了看工作群的消息，我已经请假快一个星期了，明天就要去上班了。我往下滑着消息，很快就找到了“七人组”。昌城说后天就要动身回B市工作了，离我们这儿远，坐飞机也要四五个小时，什么时候离开前再聚一次。他们回复说明天晚上，就在我们以前常去的大排档里间，有空调，大夏天很舒服。
我们第一次去那家大排档，是我们初中毕业的那个夏天。我毫无意外地被市里的第三高中，只是这个高中在边缘地带，偏得很，我不得不住宿。他们几个除了朱昌城去了几百公里外的另一个市上重点高中外，他们几个都跟我落在了同一个档次。
我们聚会庆祝，昌城对你和孙哥可不是痛哭流涕、感恩戴德吗？
饭桌上，翟南说：“哎，朱昌城，你上了重点高中，可别忘了哥几个，不然，等我和飞哥在咱们这儿闯出一片天地后，我让你回不来。”
孙哥还是一如既往地规劝，“踩着几分线上了重点，可别在里面混日子，怎么着以后也别辜负了我和森子的付出呵。”
你和他的付出？这话没毛病，就是听得怪。
“孙哥放心，我朱昌城一定好好做人，日后争当一位品学优良的高中生，早日成为社会需要的人才。”
“说得跟刚从号子里出来似的。诶，孙哥，你被哪所高中录取了？”翟南问。
孙哥目光扫到你身上，说：“就是市第一高中，虽然比不上市外的重点，不过在咱们这儿也算是顶好的了，大学升学率有一半以上呢，离家还近点。”
“不是吧孙哥，你中考多少分？就去了那个学校？”
上菜的大婶儿过来了，听见胖子在嚷嚷，脱口而出地咄咄逼人，“市第一高中怎么了？我儿子就在那里读，还是争取到了免学费名额的，现在都高三了，次次考试都是年级前五。小兄弟，我跟你说，人在哪儿不重要，你要明白一件事，不管你是金子还是石头，你要是混混过了，国家排名前十的大学就算你进了都帮不了你。我儿子靠着自己的努力挣的，暑假热，家里没空调，天天就是坐在院子里苦读，寒假冷就窝被窝里念书，婶儿我看着都心疼。我都忍不住说他那么努力干啥，嘿，你知道他说啥嘛？说路都是要靠自己走出来的，他再熬个几年，出来挣点钱让我们两口子去旅游呢。学校不是个事，得自己有毅力有志气才成。”
“是是是，婶儿说的是，说得在理。”
“我们一定好好向您儿子学习，照您说，是金子到哪里总会发光。”
“这不就好了。行了，看你们应该都是今年的初中毕业了，好好吃个饭吧，这种机会往后可少了。”大婶说教了一番，放下最后一盘菜就走了，留下我们几个大眼瞪小眼的。
但是我知道，孙哥又一次留在了这里，还是因为你。我一直很好奇，你是不是把孙哥当成你爸了？直到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你对他不仅仅是依赖，还有其他，就像方泉对高武湛的感情一样，可是高武湛不接受，听说还特意跟家人说要申请去国外读书。孙哥我不知道，他兴许是还没发觉，对你后来所有的照顾也许是出于习惯性。
上了高中后，我只有周末才能回来。摘了罗班的帽子，在学校过得轻松自在。原本我爸叫我一个星期回来一次的，从学校坐三号线的公交车再转六号，花个一到两个小时就能到家了。可是我不愿意，说定了一个月回来一次。
我妈不知道去了哪里，连我姥姥姥爷都不知道。我家没有一张关于我妈妈的照片，我爸也没有拍照的习惯。可是我在姥姥家翻过，是我妈大学时代的照片，照的很是精致的人。这样一个人，就这么把我还有我爸给扔下走了。我爸很少跟我聊我妈事，我也知趣不问。当我离家了，他一个人待在房子里挺落寞的。
刚好开学一个月后，我就从学校回来了。周六上午，我正好坐在了六号线的最后一排座位上，你是后来上车的，见着我是一愣，我们都没有想过会这么不期而遇。隔了一个多月才见到你，看见你眼角的笑容，我才知道他们说的悸动是什么。你的笑容，打在了我的心口上。“怎么会有人能笑得这么甜？”
你投了币后，坐到了我旁边，说：“定维哥，真巧啊。高中怎么样？”
“哈哈哈，好多了，起码不用再当父母官了。”
你大概想起了以前初中跟我说过的话，笑得很厉害，“终于卸任了，定维哥，恭喜你啦。”
“切，诶，今天你去哪儿了？这么晚坐公交车的，都初三了，还不好好学习……”我一说“学习”就卡了，你成绩那么好，我还用得着说你吗？应该是你跟我说好好学习才对呵。
你又笑了，而且是整个眼角都上扬的样子，心情很不错。“我去找孙哥了。他们学校很大，六号线可以直达，很方便。”
“他周末不回来吗？”
“……孙哥他忙，这周没空回来。等我上了高中，有了手机就好了。”
你知道吗？森子，你在说这话时，有点失落。从遇见你开始，在你面前，我从来没有放弃过你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我看着你，正如你看着孙哥。我不是大条神经，我能感觉得到我内心的想法，只是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这一类人。
“高中，想得美，我新买的一部触屏手机就被我级长给缴了。高中查手机太厉害了，你要是实在想找孙哥，就考到他的学校，这样就能经常见面了。”说起我那手机，都是一把泪。我爸好不容易才同意给我买一个那么贵的手机，放在手中都还没焐热就被收缴了，谁他孙子的知道大晚上过来查寝，宿舍八个人，六个人遭殃。
“……”
“定维哥，你回来，周末有空吗？”
“有啊。”
“我能去你家玩游戏吗？”
我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你，丝毫不敢相信，这是我从你嘴里听到的。你居然会玩游戏？
你被我看得有些狼狈，解释说：“是初三压力太大了，那件事之后，孙哥不让我再去跟别人打架。你们上了高中，就没人陪我打球了。”
我知道“那件事”是指你仇家打了你，你失踪的几天。可是没有人陪你打球是怎么回事？
“我打球太狠了，他们不愿意跟我打。”你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说。也是，要我我也不好意思。你名声在外，而且跟你班上的人格格不入，肯定是不能一起打球了，我要是不明白，我就不是你定维哥了。
“我家没有游戏机，你要跟我去我爷爷那里陪他老人家下棋解闷可就太好了。”
我就当是做好人，明天陪你打球。看着你眼中的笑意又燃了起来，我心里有点痒痒。
下了车后，我回到家，吃晚饭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跟我爸说：“爸，我以后尽量每周都回家。”
我爸说：“怎么了，突然就……”
“还是你做的菜好吃。还是回来养一养呗。”我爸笑开了花。可是森子，只有我知道，我这次是为了你，第一次为你做了一个决定，尽管你那时候还是看着孙哥。
“行了，你要是回来，爸给你做好吃的。哦，你学校打电话给我了，手机被收了呀。”我爸这个大校长又要来说我了，“这个手机我就暂时不给你要回来，也不打算给你买新的，你要是想打电话回家，就用校园电话，或者我抽屉里有个迷你老人机，你拿去用，只支持打电话。看在你为九班做了那么多的份儿上，还肯好好读书，就不跟你计较那么多了。”
“爸——那手机要是放久了不用会坏掉的，浪费。”
“我工资还不差买一部一千块钱的手机，吃饭，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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