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死亡边缘
市里的两个相关部长来视察了工作,给我们提了一些珍贵的建议,让我们牢记使命,坚持党的领导,稳步实现全面小康的战略部署,不要为了应付指标捏造数据,要切实保障老百姓的生活。
我们又深入走访了几个具有代表性的家庭,了解了更多的实际情况,针对下一步的发展制定了具体的计划,也向书记讨教了不少问题。
原本以为,事情可以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没想到突如其来的厄运像一泼冷水浇灭了所有的希望。
这二十多年来,我没有经历过什么生死存亡的瞬间,爷爷奶奶都走得早,就更没有想过死亡有多么沉重和可怕。
在我这个年纪,感觉生命是多么的坚强,人类的力量是多么的伟大,没有什么困难可以阻拦前进的步伐,我们要齐心协力改变这个世界,让生活更加美好和幸福。
可经历了这一次的事情之后,我真正明白了生命的脆弱,死亡的恐怖。
这天早上,语梦去市里开会了,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个人,坐在电脑前看看别的乡镇脱贫的方案,能不能借鉴一下,当然也要结合我们本地的条件。
早上的屋子里已经热烘烘的了,从我这个视角,可以看到村子头起的电视信号塔,边上停着三只麻雀。
这两天写字比较多,笔水用的很快,手指也有些酸痛。
我刚从暖壶里倒了一大杯水准备凉着,就听楼下有人喊地震了。
就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的水杯就端不稳了,可以听到楼道里边喊声尖叫乱成一团,跟着脚底就可以感觉到剧烈的晃动,就在那一瞬间,电光火石一般的思绪从脑中闪过:确实地震了,我这里是三楼最里边,跑下去是来不及了,我只能钻到桌子底下,这杯水我应该拿着,如果困在废墟下边能有更多生还的希望。
于是我盖好杯盖,扶着桌边迅速闪身到桌子底下,地方很狭窄,我得极力蜷缩身体,怀里抱着水杯,幸亏这水是昨天的,加上暖壶不保温,也就是凉白开的温度,不然的话得把我烫够呛。
然后脚底的地板就从两边裂开了,跟着就是轰隆隆的巨响,面前的光亮已经完全被砸下来的天花板水泥堵住,一股猛烈的灰尘铺面而来,我憋了憋气,尽量不去吸入灰尘到肺部。
从听到那人楼下的喊声到现在,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
然后,感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在那一瞬间,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无限的恐惧、慌张和无助。
当一个人被禁闭在完全黑暗的狭小空间当中,你真的会害怕,因为死神的眼睛正在凝视着你。
那是我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是给我这辈子留下阴影的黑暗,以至于我后来一个人在家睡觉必须要开一个小夜灯,那是后话。
不知道是现实还是紧张的原因,不禁感觉有一点窒息,吸入的氧气越来越稀薄。
那时,我真的觉得没希望了,可能生命就要定格在这里了吧。
我没有呼喊,因为我根本听不到外边有动静,也就是说,我的这个位置已经没救了,声音传不出进来,自然也传不出去。
想一想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所作所为,没有一点违法乱纪,为何灾难会像晴天霹雳一般降临在我的头上,忍不住对上天有些埋怨。
几幅画面在脑海涌现:
第一个是我小的时候,戴着母亲做的厚厚的棉帽子,围着围巾,只露两只眼睛出来,穿着大棉袄和棉裤,背着差点比自己还沉的书包,戴着有一根皮筋相连的棉手套,像一对螃蟹的钳子。就这样穿越在风雪当中,天地一片苍茫,睫毛已经被呼气冻住,视线受到很大的阻碍,用手套刚擦了,又会出现。
脚下的雪差点没到了脚踝,幸好大多已经被村民们踩瓷实了。正因为如此,脚下也更滑了,走路得格外小心才行。
感觉到手脚越来越冰凉。肚子开始传来咕噜噜的响声,有点饿了。
第二幅是我考上大学的时候。那个晚上十二点,平时早就睡了的父母在等着我,父亲坐在椅子上,搓着两只粗糙的大手,过一阵出去抽一个烟,要么背抄着手,来回踱步。母亲在炕上做着针线活,一会儿抬头看看墙上的表,要么下地来倒两杯水给我和父亲。
父亲在我考完就给我买了智能手机,能上网。现在它就是我们一家所焦急期待的工具,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分数出来了,比预想的要高出十多分,我开心地蹦了起来,父母也都放心地笑了。
两只脚有点失去知觉了。
第三幅是我第一次遇见语梦的时候。在期末复习周,图书馆的人总是比较多的。我来的算是早的,在靠窗户的位置找到一个桌子,这个桌子是添置的,一个小圆桌,两把小椅子,我坐了一个,把包放在另一个上。
就在我认真做题的时候,一个纤细淡蓝色的身影走了过来,站在离我大概一米的位置,面朝玻璃窗,手里捧着和我一样的课本,原来是和我同班的,不过从来都没有说过话。我把那个放包的凳子腾了出来,让给了她,她微笑地说了声谢谢。
感觉头脑越来越沉重,大脑电信号的传输越来越缓慢。胃部开始有点灼烧的痛感。
睁着眼睛和闭着眼睛看到的都是一样的黑暗。
我真的不想死,我还没有带领这个村子的父老乡亲们摆脱贫困。
我真的不想死,我还没有拥有足够的能力好好孝敬父母。
我真的不想死,我还没有来得及给我爱的人想要的幸福。
求生的强烈意志不允许我在这里坐以待毙。
我需要冷静下来,思考如何活下去。
我所在的是三楼的最东边,靠着窗户,所以建筑坍塌后我应该还在东边的边缘处,不会太远。想到这里,心中稍微放心了些,当然也多少有点自己安慰自己,心中还是焦虑。
伸手往前摸了摸,大概是混凝土和钢筋一样的东西,我想能不能用钢筋挖出去,可惜这钢筋是连着混凝土的,根本拔不出来,浪费体力。
就在我手足无措的时候,耳朵里好像微微听见一点声音,是外边传来的,声音微弱沉闷。
我往前探了探身子,扭了扭,把耳朵贴到混凝土边,确实有人说话,乱糟糟的。
一下子感觉有希望了,用足了全身的力气呼救。
一边呼喊一边用水瓶敲击钢筋发出刺耳的响声,以便别人能够更容易发现自己。
结果自然是获救了,不然就没有这个机会写下这篇文章了。
我属于比较晚获救的,不过时间不长。
在地震发生后,救援官兵第一时间就赶到了,行动十分迅速。
大约到了下午两点左右,救援任务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令人无比欣慰的是,全乡镇村民们没有一个人遇难,有的在院子里,有的跑到了开阔的田地里。
也就是我们政府大楼塌了半边,正好就是我那东半边,这是老天爷故意要逗我一逗啊。
我的同事们也都悉数获救,多不过擦破点油皮,没什么大的损伤。
就是村民们的房屋都受到了严重的破坏,有的整个天花板掉下来,墙也倒了,有的虽然表面上没事,房子里边却出现了长长的裂痕。
在临时搭建的医务室里醒来,我第一时间打电话到家里询问情况,母亲接的电话,说家里一切都好,就是屋子房顶上多了两条小缝子,已经有人给搭建了帐篷,帮助修复房屋。母亲问道我的情况,我没有说实话,怕把母亲吓坏了,就说没什么大碍。
放心家里没事之后,又准备打电话给语梦,电话还没拨通,语梦就打过来了,所幸没什么事。
但她还是不放心我,怕我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执意要赶过来。
是老师开车载语梦来的,老师来也慰问了一番,就把语梦留下了。
语梦下车看见我没事,才长舒了一口气。
乡长、书记和主任紧急召集了各个村干部和村民代表,在乡政府门口树下围成一圈召开紧急会议。
救灾物资源源不断地运来,我和语梦加入到搬运工作当中,将粮食衣物给村民们家送去。
将近傍晚,市里的书记来了。
乡长把我俩叫过来,要开一个十分重要的回忆。
两年前,政府在市郊区为了实现两个贫困乡镇的易地搬迁建造了一片整齐的房屋,今年本来那两个乡计划要搬过去的,没想到这里突然发生如此的灾难。
那两个村子的状况还好,受到地震影响较小,搬迁项目可以推迟两年。咱们村子是受灾最严重的,房屋重建需要巨大的人力物力,而且需要时间,人民的日常生活得不到保障。
目前比较好的方案就是搬迁。
这个地方交通不便利,受到地理环境的限制,经济发展缓慢,迟迟难以实现脱贫。
要搬到的那个地方,离市区不到十公里,而且在国道附近,交通可以说是十分方便了。
现在的问题是,村民们到底愿不愿意搬。
虽然在场的职员还有村民代表都一致同意,但还是无法保证全体村民们愿意,要充分了解民意才行。
现下各村的代表和书记村长马上回去,先不用劝说,统计一下有多少愿意,多少不愿意。
如果大部分的村民们都不愿意搬迁的话,我们也不强求。
大家都答应下去了。
两辆挖掘机和一辆铲车开了过来,还有大的装运车,准备清理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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