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芦苇螺虾戏
第三章 芦苇螺虾戏
季槐找江边借书的时候,江边索性让他直接上阁楼来。因为工作的原因,她搬了大半的书上阁楼,将它作为工作间。
季槐一爬上来,就看见盘腿而坐的小桌子边,江边在啪啪地敲着键盘。江边是英语专业毕业的,从事翻译工作。
“来了。”江边一扬头,转瞬又投入工作了,状态正好,“随便看。”
“嗯。”季槐没有打扰她,直接往那一摞堆着的书走去。发现江边这偏外国的书籍比较多,有英语的,也有翻译成汉语的,还有几本法语的。
季槐选了一本小说——《生命不息》看着。
江边一直忙到中午。
“恰饭喽!恰饭喽!”
“还有一点点,一点点就好。”江边小声道。听着下面奶奶沙哑又尖锐的高声,江边不由扯开嗓子喊道:“马上,马上就好!”毕竟是在四楼,不大声下面是听不见的,况且奶奶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太好使了。
季槐收起书等着江边一起下楼。
吃完饭后江边负责收拾厨房,刷锅洗碗什么的。突然想起这个季节是有田螺的,不去捞一些岂不可惜,小时候放暑假和小伙伴们上山下水的经常去采野菜摸螺捞虾。
季槐吃完饭在屋檐下乘凉,看着江边忙来忙去。
“你下午有事么?”江边打算诱拐季槐去陪伴。“我想要去那边的芦苇洲上摸些螺,你去不?”
“去,”季槐有些好奇,“怎么摸?”
江边嘿嘿,只告诉他换一些耐脏的衣服,穿上拖鞋就好了。
下午四点的太阳没有正当头的辣,却还是晒得人忍不住眯着眼。
季槐见江边拿了俩草帽,一个竹篓,一个渔网,帮忙接过。两人就出发了。
是上次远远地看到的那片芦苇丛,要从新修的一个小水泥桥上过去。江边一路上跟他聊着家乡的故事,说原来自己小时候那里过河对岸一开始是木桥,不禁用就改成竹排了,回忆起爷爷带着自己撑着竹排在河上捞鱼的场景非常怀念。
“……几年前还有,最近才开始不准下毒了。以前总有人合伙买毒药,从上游下下,然后往下江里毒死一大片大鱼小鱼。……”现在基于受到的环保教育,或许会认为那是很糟糕的一件事情,但小时候不同,差不多每个夏天都会来上那么一两回,每一次发现了,村里人都是奔走相告。“……大家会从白天捞到黑夜,晚上打着灯,在河里找鱼。因为到第二天的话,大部分鱼都死了,就不能捞了,必须乘着它们还活着将它们做了。”
季槐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
“……只是可惜,即使全村出动,鱼也不可能捞完,它们会躲在水草里,等到第二天去河边洗衣服时,就能看见河中央水草间翻白的一大片,都是死鱼,河里一片腥臭。”江边有些唏嘘。
“那这些死鱼怎么办呢?”季槐还是忍不住问道。
“还能怎么办呢,等过几天自己会冲下去呗。”放任自然,是这边一贯的处理方式。
到一条新修的、比村庄惯用的水泥路宽两倍的大路上时,就看见了江边说的水泥桥了。加大码的水泥路像一条大蛇横亘在大片的水稻田上,看着十分突兀。
一路走过看到河边合抱大的垂柳,静默无声,映入眼帘的还有一棵棵大木桩子,江边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砍掉的垂柳。
江边才回来三个月,还没有适应家乡这么大的变化。
两个人稀稀地走在大马路上,谁都没有出声。江边异常地沉默。
到了芦苇洲上,芦苇、杂草水塘、吃草的牛,映入两人眼帘。这是一片冲击泥沙形成的小洲,不大,长长的,和对岸的山是隔着水坑连着的。
江边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
她高中大学是在的S城上的,从那以后就很少回家。这次回家来,实际上是有长待的想法的。江边厌倦了在外面的漂泊,感觉是没有根的。她正式工作一年了,再加上实习的半年,一开始是在一家上市公司做外贸,拒绝了父亲提供的工作机会,后来索性做起了翻译。但最终下定决心回家来的原因是爷爷在去年冬天走了,只剩下奶奶了。回家参加葬礼后顺便过完年才回的S城。整个年过得凄凄惨惨,只有她和奶奶两个人。没有了爷爷贴对联,没有了爷爷放鞭炮,江边只能自己一点点摸索着来。以往即使是三个人,年夜饭上也热热闹闹,爷爷总是喜欢逗江边,还给江边发红包。可是这个年,是江边给奶奶发的红包。奶奶笑着笑着就哭了,江边强忍住去洗了个脸。
年后回S城,依旧是忙忙碌碌的生活,但翻译好在大部分时间是可以自己安排的,只是江边做梦梦了爷爷一个月,然后就疯狂地想回家,看着每天手里边的资料翻译来翻译去的,也找不到乐趣了。其实江边原来一开始是想做英语翻译,翻译专著的,但是即使是S大毕业的,没有研究生学历,想要找到这样的机会也很难。每天白天黑夜的忙碌,以至于江边都感觉不到生活的意义。除了工作,有些闲暇时间都用来补觉了。没有时间玩乐,每次打电话回家都匆匆忙忙。江边一直在争取翻译著作的机会,受益于过去的疯狂工作,积累经验,好不容易争取到了一部后,她就正式向奶奶宣布回家了。还记得打通电话的那一刻,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蹦出来了,忍住想哭的冲动。奶奶也很高兴,一直道:“好,好,回来好啊。”
回家后,江边回想起自己过去一年半的经历,甚至没有太多记忆,印象中只是第一份工作一直和外国人沟通,第二份工作则一直俯首案桌,就像是从高中起就一直告诉自己努力努力更努力一样,一直不敢懈怠,心也一直是提起的。只有回到家的时间,呼吸着青草绿树的香气,才感觉到是真正活着的。农村的孩子似乎是闻不出城市花香的味道的。
小时候,江边一直自认为是单蠢的,除了学习没什么想法,但高中是父亲安排的S城上的,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连说话都是纯普通话。江边说不好普通话,会说,却不习惯。刚去的时候,乡音,甚至会受到同学不经意间的嘲笑。江边不知道怎么办,打电话回家只会哭,爷爷心疼她,却也只会告诉她要好好上学,考个好大学,她也不知道怎样告诉爷爷自己的窘况,没挨打,在家长眼里就不算回事吧。爸爸则只在节假日见过几面,两个人根本没有什么感情。
后来就习惯了。
从叽叽喳喳的假小子摇身一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女生了。爷爷奶奶都夸她长大了,女大十八变。
为了高考,她上了父亲S城的户籍,也如愿考上了S大。
大学里的生活,并不像高中班主任说的那么诱惑。平平淡淡,简简单单。为了生活费,她一直有接一些兼职。但其实她也并不缺钱,只是对这位熟悉又陌生的父亲反感罢了,除了学费是他提供以外,生活费则是爷爷每次回家给。父亲的现任过去有一个大儿子,两个人又有一个新儿子,除了像游魂似的去过几次他的新家外,江边一般是不愿意去的,她去时一直住的是客房。
她一直是一个人。儿时的玩伴除了过年回家会玩在一起外,平时几乎是没有联络的。高中太孤僻了,连室友都是相敬如宾,同学都是点头之交。上大学后到底是长大了些,室友都是还不错的朋友,可以撒娇、可以耍赖,唯独不可以谈心。
其实她很想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聊天。
江边原来想带季槐踩着浅河过去捞虾,但有些无从下手,因为河藻已经满江,河水也不是很干净。
“我上次来捞虾的时候水还不是这样的,现在河藻也太多了吧!”江边不由抱怨,“应该是含磷洗衣粉造成的。”江边有些失望。
“那我们还下不下河呢?”
“我们先去摸螺吧,回头再看看捞不捞虾。”远远地,江边其实已经看到了那边泥地里有人了。
看不清前面是谁,江边先教季槐:“直接捡就行,有的藏泥里了,看到了,可以在泥里摸一下。但死的不要。”
一路越走越近,江边也看到了前面的人了,是江云琪。她还没有看见她,埋着头在摸。
“云云!”
江云琪回头,笑道:“你也来摸螺啊。”
两个人都有些高兴这样的夏天对方在家,两人已经好久没玩在一起了,去年江边回家后基本没怎么出门过。江边向她介绍了季槐,也知道洲口吃草的牛是她放的。
两个人边摸着螺边聊天,季槐在后面听着。太阳慢慢地掉下去,光从山的那边射过来,泥洼地正好被山丘挡住,渐落的夕阳射在水面上,一闪一闪的。风吹芦苇,沙沙作响,远方黄牛,尾巴一左一右不停地拍打着身上的牛蝇。
精彩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