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人生百态2
湖边，一家景色还算可以的餐厅。
自钱字开头的那块四字招牌被改成了城市文化创意会客厅，拥有最好景色的下午茶就随之消失了。
尹泽也没再来过这附近。
应该不是怕睹物思人，毕竟物都没了，还能思谁？
他曾经说过和史塔克先生一样的一句话：
I’ve been called many things.“Nostalgic”is not one of them.
翻译过来就是“我有很多特质，唯独怀旧不在其中。”
但史塔克先生是口是心非，他呢？
尹泽刚洗干净鼻子上的血渍，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恶狠狠盯着一脸冷漠的红发魔女，满脸幽怨。
林娜微眯双眼，轻声道：“不服？”
“不服，当然不服。”
尹泽很想拍案而起，吼出这句话。但想想还是算了，一个大男人，和娘们计较什么？
打不打得过不重要，重要的是绅士风度。
林娜冷不丁道：“小时候一起看《铠甲勇士》，你不是挺喜欢当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
尹泽智商直追丁大头，怎么会不明白林娜说这句话的意思，不过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摇头叹息道：“你也说了，那是小时候。”
林娜微微撇头。
尹泽顿了顿继续说道：“人总会变的，不是吗？每个男孩在年幼时都会怀有一颗勇敢善良的红心，这很正常，没毛病。但长大了还这么天真，就是有毛病了。”
“你确定你长大了？”林娜眼神古怪。
无形开车，最为致命。
难得正经一次的尹泽没搭理这位看似冰冷，其实脑回路和左依依有一拼的姐姐，继续正色道：“有个短视频APP上经常说，每个男孩最初的梦想都不是买一套房子，这句话很对。我年幼时的梦想就超级多，让爸爸妈妈陪我参加一次家长会，身高能超过你不再被欺负，有人在过年的时候陪我放烟花，学会拳皇里面所有的绝招，还有当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
“但这些愿望好像随着年龄的增长无一例外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即使身高真的超过了你，也没觉得多开心。”
“年幼时喜欢的东西，等到长大了再拥有，就失去了意义。”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丢了初心？”尹泽自嘲一笑。“你看看这个世道，有几个人能保持初心？”
“每个少年都曾怀有雄心壮志，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些东西或快或慢终将消磨殆尽。”
“我现在真的很安于现状，所向往的也只是顺利从MIT毕业，找份好工作，和大多数人一样，过着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平淡到不能再平淡的生活。”
“这样可能会被很多人看不起，但这样才是正常人心中所该向往的。拯救世界什么的，靠边去吧。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和我有毛关系。”
坐在尹泽对面的林娜神色平静，沉默不语。
等到男孩一口气说完心中所想，才轻声开口道：“这样真的是你所希望的吗？”
“不然呢？”尹泽无奈摊手，“不是每个人都有很高的思想觉悟。”
林娜微微点头，神色复杂，却唯独没有失望。她本来就没打算让尹泽加入战争学院，没人希望自己在乎的人从事危险工作。问出这个问题也只是单纯想要知道答案，仅此而已。
窗外风停雨止。
尹泽慢悠悠点燃一根香烟，无声抽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次日清晨，九莲小区。
温暖和煦的阳光透过淡蓝色窗帘洒在床单上，青年悠悠睁开双眼，从身边熟睡的女人身下抽出手臂，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早上七点半。
青年睡眠时间很短，虽然每天晚上都要折腾到凌晨，但不论冬夏，雷打不动的七点半准时起床。
他穿衣，洗漱，在厨房把粥煲上后就下楼跑步。
每早五公里是必修课，回来后粥也刚好煲好。
青年简单吃过早饭，娴熟做了两杯醒酒效果很好的蜂蜜柠檬茶，一杯放进冰箱，端起另一杯进了书房。
他的书房是由一个小卧室改造的，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台电脑，和两排摆满书籍的书架。
书架上的书籍并不是文学名著之类的大块头，风投，股票，野外生存，心理学，近代史，人物传记，很杂，而且无一例外都算不上艰深，都可以划分到入门书籍，只要识字，就没什么阅读障碍。
一叶知秋，这样看书的人要么就是单纯只为了充门面，要么就是所谋甚大，想要做到各方面都有所涉猎，类似于全才、通才。
青年没有从书架上取书，而是在书桌抽屉里掏出一本崭新书籍，又准备好一支笔，才开始仔细阅读。
卧室里，正在睡梦中的少女迷迷糊糊张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先是惊惧，然后把头埋进单薄的被子里看了眼，确定最后两件衣服还在，这才稍稍安心。
女子努力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一切，隐约记起些什么，表情随之变的有些失落。
她从床上起身，在简约的衣柜里翻出一件男性的宽大衬衫，随手套在身上，扣好扣子，这才走出卧室。
这套房子属于中式装修，三室两厅，面积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
女子光着脚丫来到客厅，茶几上没有茶具，只是搁着一盘像是还未下完的棋局，却不见对弈双方。
她不懂围棋，没太在意，就近推开身边房间的木门，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两排快要顶到天花板的高大书架，然后就看见一位男子在书桌前端庄而坐，阳光从窗外照进来，他如沐圣光，宛若天神。
女子一时有些恍惚。
青年听见开门声，抬头看见目光呆滞的女子，微笑道：“醒了？吃点东西吧，厨房保温箱里有给你煲的皮带瘦肉粥。”
女子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眼前这位沐浴在阳光下的男人。
青年温柔笑着，善意嘱咐道：“以后别喝那么多酒了。”
女子低下头，轻咬嘴唇，泫然欲泣。
青年关心询问：“怎么了？是不舒服吗？冰箱里有刚做的柠檬茶，醒酒效果很好。”
女子还是沉默，过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哽咽道：“你嫌弃我吗？”
青年愣了一下，继而眉眼柔和，“傻丫头，胡说什么呢？没人会嫌弃你这么漂亮的姑娘。”
女子低声道：“那昨晚，你为什么......”
青年轻笑道：“我说我从不趁人之危，你信吗？”
女子下意识摇摇头，又很快点点头。
青年笑而不语。
女子忽然说道：“我叫卜令涵，朋友都叫我涵涵。”
青年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我不是一个随便的女孩。”涵涵像做错事的小朋友，红着眼解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好像所有女子在有些特定场合、特定时间都会说这么一句。只不过有些是事实，有些则单纯只是用来解释的解释。而且这句话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以不同语气说出来又会是不同的意思。
比如你和小姑娘刚看完一场午夜电影，想要图谋不轨时，她红着脸害羞说：“我不是一个随便的女孩。”这时候就应该放心大胆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没关系的。
如果是清晨，她躺在你的臂弯里，红着眼说：“我不是一个随便的女孩。”这时候就应该紧紧抱着她，把你在电影小说各种渠道学到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一股脑倒出来就行了。
至于最后一种情况，想必很多男生都经常遇到，那就老老实实送她回家，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青年显然段位极高，不屑用这种拙略技俩，依旧清浅笑着，淡淡说了句“我知道。”
女子神色落寞，鼓起勇气问道：“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当然可以。”青年眉眼柔和道：“我叫张浩然。”
女子心凉如水。
“我知道你姓崔的。”她很没底气的小声拆穿谎言，仿佛输理的是她自己。
还是太年轻，不懂什么叫难得糊涂。还是太天真，不知道什么叫做懂装不懂。
老崔微微思索片刻，笑眯眯道：“这样啊，那我叫崔浩然。”
他始终微笑着，很礼貌，很绅士。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合上书本，起身给女子盛碗皮蛋瘦肉粥，倒杯柠檬茶的意思。
任口中甜言蜜语千千万，心自稳如磐石，八风不动。
渣男！
女子一声不吭退出房间，轻轻关上房门，生怕打扰到他的阅读。红着眼睛回到卧室，安静换上自己的衣服，叠好被子，失魂落魄默默离去。
期间无意打翻床头柜上的笔记本，她无声捡起，只见扉页上用钢笔工整写有两行正楷，短短八个字，力透纸背。
“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房间外，一位脸有淤青的七八岁小女孩独自坐在楼梯口，怀里搂着一个破旧不堪的小熊娃娃。
她听见身后响动，轻轻扭过头，刚好看见女子从老崔家出来进入电梯，于是对怀里的小熊啧啧道：“提伯斯你看，住隔壁的家伙又换姘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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