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 山穷水尽疑无路
一周后，龙凤河命案再次开庭。
庭审当日，除了诬陷曹小贼的那几个家长，几乎整个守子庄的人都来了市里。死者的家属一见到曹小贼，只恨不得当场将他生死活剥了。家里就一个儿子，还是一脉单传，出了这档子事，无异于断了人家香火，家属的愤怒可想而知，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曹小贼在老范等人的保护下艰难的朝审判庭走去，路过死者父亲的时候，曹小贼与他对视了一眼，眼神包含着抱歉、难过，始终见不到一丝愧疚。
死者父亲大怒，挣脱了阻拦冲上去，老范几人见状连忙控制了他，曹小贼才得以顺利入庭。
审讯流程也简单，大抵就是询问过程，双方律师各抒己见，原告方举证外加打同情牌，曹小贼这边的律师节节败退，短暂休庭过后，再次开庭时，法官的一席话让死者家属暴怒不已。
“证据不足，择日开庭再审。”
现场再次变得混乱起来，审判庭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谩骂声，法警进了大厅给曹小贼带了手铐，从另一侧出去，重新交给老范等人。
从开庭到法官大人择日再审再到重新站在法院外的场地上，曹小贼自始至终如坠五里云雾。明明牛马堡那边提供的证据已经足够充分，曹小贼也做好了坐牢的准备，不想事情的发展再次超出了他的想象。
曹小贼绝对不会认为马卫道挨了他一脚后会幡然醒悟，然后站在曹小贼这边替他作证，这与他几天前的做法南辕北辙。就算马卫道愿意，马守一那只老狐狸也不可能同意。
曹小贼看了看老范等人，老范跟他一样迷茫。
曹进文急匆匆的从正门走出来，径直走向老范，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老范跑到附近的电话亭里打了个电话，过会儿回来，替曹小贼解了手铐，神色古怪的看着曹进文道：“老曹，所长说先放人。”
曹进文早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没有太多的惊讶，然而脸上的表情又似乎不愿接受这种结果，十分纠结。
老范更加纳闷，摇头晃脑的坐上了车。回了守子庄，曹进武曹塞凤都在，一见着曹小贼，曹塞凤再按捺不住，冲上去抱着他嚎啕大哭。
发泄完内心的悲伤情绪，曹塞凤重新站定，仔细的抚摸着曹小贼的脸颊，喃喃自语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簌簌叨叨的说了好久，曹小贼这才注意到三姑容颜憔悴，像是经历了长途跋涉，极为困倦，忍不住关切的问道：“三姑，你怎么了？”
曹塞凤摇了摇头：“三姑没事，你先让你二伯带着你去洗漱洗漱，给你接风洗尘，俺跟你大伯有话要说。”
又唠叨了几句，等到曹小贼离开，曹进文关了屋门，板着脸问道：“你去找那个女人了？”
曹塞凤重新梳理了下头发，没去看大哥的眼睛，低低应了一声。
曹进文又问道：“她怎么说的？”
曹塞凤咬了咬牙：“别再问了，总之咱家小贼能平安无事就好。”
曹进文狠狠拍了下衣柜：“老三，你说！”
曹塞凤也怒了：“当初是大哥你死活不答应求她，俺曹塞凤落着这张老脸去了，人也答应了可以帮忙。既然小贼没事，其他你就甭管了，俺自有安排。”
“曹塞凤，你说！”曹进文步步逼近，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曹塞凤何曾见过一向文雅的大哥如此大发雷霆，心念曹进文这些年为家里做的一切，退让了一步，哽咽着说道：“人就一个要求，要把小贼要回去。”
“什么？！”曹进文怒吼了一声，旋即压低了声调，再次问道：“三妹你说什么？”
曹塞凤苦笑了一声：“大哥，当初你百般阻拦不让她带走小贼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
曹进文刹那间力气全无，跌跌撞撞的走向木椅，却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怔怔的望着窗户外已经开始泛黄的枝叶，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我是为了小贼，我是为了小贼。”
曹塞凤带着哭腔说道：“大哥，我们都知道，我们都知道你是为了小贼好，可大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初让她带走小贼，或许他也就不必经历这番劫难。大哥，是时候让小贼回去了，他必须接受更好的教育，过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跟着我们兄妹三个吃一辈子的苦，受一辈子的罪。”
“老三，咱们这么多年可曾让小贼受过一点累，吃过一点苦？”
曹塞凤摇了摇头。
老曹家的三兄妹把最好的都给了曹小贼，给他穿做好的衣服，给他准备最好的学习用具。曹小贼喜欢吃糖炒栗子，曹进文大冬天的骑着自行车去县城给他买，半路上摔倒了，膝盖上蹭了一层皮，硬是咬着牙推着车子回来，不敢在曹小贼面前露出一丝怯弱。一直熬到小贼睡着，曹进文才敢解下裤子，伤口跟衣服黏连在一起，生生撕掉了一层皮。
有一次曹小贼跟人打架受了伤，老二曹进武只身一人去了对方家里，不问青红皂白把对方家长揍了个半死。事后曹进文亲自登门道歉，拉着老脸，低三下四恳求原谅，又回来把比他高半个头的曹进武揍了一顿，却自始至终没有跟曹小贼提起过半句。
曹塞凤在乡里开着个裁缝铺，赚下的钱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全都攒下来，指望着将来给小贼娶媳妇。小贼在学校受了委屈，曹塞凤可以像个泼妇一样站在村口骂上一天一夜。直到当事人出来认罪，这才罢休。
曹小贼是幸福的，整个守子庄谁不知道？
三兄妹这辈子也没什么指望，只想着小贼能够快快乐乐的长大。但他们能看到的天空，永远都只有井口那么大，坐井观天的道理谁都懂，可谁又有勇气爬上去，去了解更加广袤的天地？
曹进文也懂这个道理，否则他不可能成为守子庄的能人，然而真要让他放手，又岂是三言两语能够下定决心的？
曹塞凤不停的抹着眼睛，但泪珠儿抑制不住的往下直落。
屋门突然开了，曹小贼站在门口，余晖在院落里撒下来，晚风乍起，一片萧条。
曹小贼泪流满面，斩钉截铁的说道：“大伯，二伯，三姑，我绝不会跟她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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