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重炮
十五六岁的孩子，正是对事物缺乏深层次认知的年龄，
他们对一件事情的判断，往往基于表面印象和对权威的盲目认可。
“向东，胡主任召唤你去干啥？”
“也没别的，经过调查，相信我没有作弊呗，早就说了是个误会。”
当林向东面带笑容地回到教室那一刻，大多数同学都相信“作弊”事件子虚乌有！更何况，在他们眼中，林向东可是史上最好相处的班长。
“林向东，你这考勤表咋又是全勤？”
对林向东的老好人形象，最不满意的就是陈黎。
“有问题吗？同学们都到了啊！”
“宿管的郭主任都跟吴老师反应了，晚自习咱们班早退的最多，你还替他们打掩护？”
“晚自习这事，你不能强求，是不是？人家来了，把作业完成，功课不耽误，愿意早点回家，干嘛就非得不允许呢！别这么教条嘛！”
“这不仅仅是复习功课的事，咱二中地势有点偏，真要是有同学出点什么事，看你怎么跟吴老师交待！”
“嘁！一群半大老爷们，能出什么事？”
林向东内心对陈黎的忠告嗤之以鼻，但表面还是要认真应对：
“好的好的！从今晚起，我一定严格把好考勤，一定让他们放学的时候走在一起！”
眼见陈黎还要说教，林向东不得不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班长，那边比赛快开始了，这可是为班级争光的事情，有什么事踢完比赛再说，好不好！晚上我请你吃羊肉粉！咱俩边吃边聊！”
林向东边说边向足球场跑去，留下陈黎气得原地直跺脚：
“哼！不就是场球赛嘛，还说得冠冕堂皇，你记住你答应我的话啊！”
陈黎大声叫喊着，却早已看不见林向东的背影。
她不会明白，能在一块有草皮的场地上打比赛，对一个喜欢踢球的孩子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诱惑！
这可是当初吸引林向东来到二中的重要原因。
开学一个多月，林向东几乎每天都从这块场地边上路过，但除了上体育课，能在球场边上自由活动，他始终没有机会好好享受一场比赛！
所以，这次能踢上球，他要好好感谢家耀。
这小子在食堂打饭时，和一个插队的家伙打了场嘴仗，也不知怎么地，吵着吵着，竟发展成了一场足球赌赛。
双方讲明，参赛者每人出两块钱，谁赢谁拿钱走人。
家耀在二中，除了原来三零三这帮人和室友，别的新同学也都不太熟悉，为了凑够一个首发阵容，只好去找体育委员刘明剑帮忙，据说他在二中初中部的时候，曾经踢过校队的前锋，还算有一定的号召力。
听家耀说对方是双农班的龙胜，刘明剑满以为是一场班级之间的较量，很快就在班里组织好人手。
初二那年，林向东代表三零三子校，拿到过匀城市中小学足球赛地四名的成绩，自己还拿了个赛事最佳球员，同宿舍的阿根和家耀，当初都是参赛队员。
有了刘明剑的支持，面对即将来临的比赛，三人信誓旦旦地，要让对方好好尝尝铁三角的威力。
“放心吧家耀，黄庆和我一样，在初中部的时候，都是校队的，他是绝对主力后卫，看看这个头，看这身板。”
“对啊，双农班而已嘛，咱不是小瞧他们，要论踢球，他们还真不行！”
看着刘明剑组织起来的人马，家耀心头暗爽：
“这两块钱，咱们是十拿九稳啦！”
双农班的孩子们，全部来自偏远山区，家庭生活条件大多比较艰苦，他们一心想着通过上学走出大山，改变家里的生活条件。
龙胜和他的同学们略有不同，他家在当地可是数得上的富庶之家，只因孩子成绩不佳，父亲这才托关系，给他办了个双农名额，送到这所市重点学校来。
所以，要论起踢足球，估计二班除了龙胜，也找不出几个好手。
大伙闲庭信步地在球场上换装备，有说有笑的，压根没有把龙胜的队伍放在眼里。
绿茵场诶！草坪场地诶！
林向东踢过泥地、沙地、水泥地，这正规的草坪场，他早就心之向往。
他也顾不上和队友们闲聊，兴奋地在草地上做短冲刺，好像只是在上面跑一跑，就已经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冲刺了两三个来回后，还没新鲜够的林向东索性一个飞扑，直接倒在草坪上，安逸地闭上眼睛，闻着青草的香味，他感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在吸收着大自然的力量。
“在这躺着干嘛呢？快开赛啦！”
直到被阿根催促着，林向东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情况不妙，对方竟然有七个校队的，而且是高中校队，他们今年刚升级，进入市甲级联赛呢！”
刘明剑是老二中，他一眼就发现了对方的队伍里，全是熟人！
“我去，这可是我绿茵场的处子比赛啊，就不能给我留点美好的回忆吗？”
得知此消息后，家耀叫苦不迭！
“没事的，他们校队前一阵子还邀请我参加呢，也就是说，我和黄庆的水平和他们差不多，拼吧，咱未必会输！”
刘明剑很擅长造势，他用等量代换的方法，从理论上拉低了和对手的差距。
“管他呢，不就两块钱嘛，难得上正式的赛场，爽一场是一场，走！出发啦！”
在林向东和刘明剑的双重鼓舞下，大伙看着对面的准校队，似乎觉得对方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出发！”
犹如神圣地召唤，让孩子们气血沸腾，林向东凝望着对手，心中暗暗发狠：
这场，也许有得一战！
学生之间的较量是不需要裁判的，随着双方的默许，比赛正式开始。
二中的校队在都匀地区是比较有名的，他们多次在市级比赛中获得好名次，今年更是破天荒成为第一支升上甲级联赛的学生军。这也是二中能够获得一块半职业水准训练场的资本。
随着比赛的进行，林向东明显感觉到对手的实力强劲。
毫无战术而言的野球比赛，最大的特点就是大家都喜欢当前锋，一窝蜂地朝前猛冲，也许就能获得射门良机。
而这正是野队和校队的重大差别。
相较之下，对方的布阵层次分明，配合行云流水。
他们经常通过后场抢断成功，迅速推进到前场，运用娴熟的配合寻找射门机会，若不是前锋射术欠佳，以及黄庆在后场的屡次救险，高一（1）的龙门就要被打成筛子啦！
即便如此，对方在上半场也轻松地取得了2:0的领先优势。
场上球员踢不起劲，场下啦啦队看得也是揪心着急。
“你说你非来看这个有什么意思？看也看不懂，就认识个零比二！”
陈黎被安静硬拉来看球，本就不悦，看着自己的班级落后，更是一肚子气。
“班级的比赛，咱们有义务来加油的嘛！哎呀！你看见没，林向东刚才那个球踢得多帅。”
“有义务？有什么义务？我看是我有义务陪着你来看帅哥吧？”
“讨厌！别瞎说！咱们班都落后了。”
“那家伙长得也就是一般人啊？看不出哪里帅嘛，哎！也不知道你能看明白什么？瞎起劲！”
场边啦啦队一脸懵，场上的球员们，也清醒不到哪去。
整个上半场，林向东几乎没有碰到几回皮球，只顾追着球乱跑。
他可不愿意就这样结束自己的第一次绿茵之旅。下半场开始之前，林向东把没精打采的队友们叫到了一起：
“弟兄们，这么踢下去，咱可算在二班面前丢死人啦！刚明剑不是也说了嘛，咱的实力差，但是也有得一踢，大家别着急，尽量喊着点，打出配合来，没问题的！”
“对对，我速度快，你们中场给我尽量喂身前球，黄庆个子高，在后防站住了，别老往前插。”
刘明剑经验丰富，娴熟地安排着大家的位置和踢法。
“阿根，你鬼精鬼精的，在前场配合明剑找机会吧！还有家耀，咱俩一前一后把中场稳下来，大伙可千万别闷头带球了哈，配合起来，加油！”
下半场开始，有了简单的位置安排，一窝蜂的情况好转了不少，但是由于对方实力太强，队员们依旧踢得束手束脚，老练的对手在下半场开始不久，就顺利地将比分改写成0:3.
看着大伙一个比一个沮丧，林向东非常担心，照这样踢下去，非得被踢散了架不可啊。
也许是见领先优势太大，对手明显有些轻敌，他们的防线几乎压到了中圈附近。
林向东接到后卫的传球，竟然轻松地人球分过，将所有防守球员甩在身后。
虽然眼前一马平川，但可惜距离球门有太远，眼见对手的补防球员从两侧飞快赶来，林向东赶忙朝两个边路张望，这可是绝佳的边路突破机会！
左路，阿根速度太慢，右路，刘明剑倒是飞速插上，可是对方明显很了解他的速度，早就安排了两个人重点照顾。两边竟然都没法接应到位......
林向东等不到己方球员的策应，只得和对手的边后卫比速度，他强行将皮球带到大禁区前沿，赶在对手封堵之前，抬脚就射。
皮球仿佛安装了推进器，呼啸着破空而行，对方守门员被打得毫无反应。
“哐”
皮球重重地砸在横梁上，朝边线弹去。
哎呀！
林向东抱头叹息，这可是己方本场最好的机会啊！
正在惋惜之际，阿根犹如神兵天降，无人盯防的他忽然从左路杀出，轻松一脚弹射，将皮球补进了球门。
哈哈！阿根牛B！
林向东的足球水平，并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全凭他自己看着电视，揣摩那些职业球员的技术动作，再加上成天踢野球，自成一派。
为了弥补自己基本功差的缺陷，他除了苦练一脚传球的精准度，更是练就了大力射门的独门绝技。
终于，林向东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配合阿根的敏捷，扳回一城！
进球极大地鼓舞了本队的士气，更让林向东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的软肋：
龙强请来的校队队员几乎全部囤积在中前场，通过这次进攻，他发现，对方的后卫线只是外强中干而已！
“明剑，咱们靠单兵冲他后防，龙强是个纸老虎！”
重新定下战术策略后，比赛开始变得更加均衡起来。
林向东带着家耀，回到后场支援黄庆的防守，其余队员则交给刘明剑指挥，以攻带守。
虽然场上的形势有所好转，但是己方欠缺配合的问题再次暴露，对手一个双人夹击断下家耀的带球后，轻松通过无人防守的中场，五打二，球门危矣……
林向东急忙从后腰位置冲过去协防，一记果断地飞铲，将皮球稳稳留在自己的脚下。
中学生踢野球，大多是在水泥地上和砂石场地上踢，为了避免受伤，像他这样的飞铲，几乎没有人能够想得到。他那标准的动作，看上去就像专门训练过一般。
得到球权后，林向东顾不上起身，躺在地上一记横扫，将皮球踢到前场，嘿嘿！这回轮到己方五打二啦！
面对龙强连吼带吓唬式的防守，刘明剑的射门，毫无悬念。
场上比分2:3！
哎呦呦！竟然逆转有望！
这一下，高一（1）班队的士气终于高涨了起来！
虽然对手不到五分钟就将比分再次改写成2:4，但大伙的兴奋劲已经被调动起来，球场上，呼喝不断，时不时地，三零三铁三角也能踢出往日那巧妙的配合。双方你来我往，踢得好不热闹。
短短十分钟的功夫，两队再次各进一球，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不到五分钟，高一（1）班3:5落后！
此时，己方获得前场界外球。
“时间不多了，上啊！”
刘明剑招手示意林向东和黄庆压上。
阿根将界外球高高掷向对方球门，黄庆利用身高，牢牢占据制空权，甩头狠狠地将球顶向球门，对方守门员站位不错，双拳将球击出，但自己也因为惯性，摔倒在地！
林向东见黄庆上前助攻，后场无人防守，冷静地选择站在了大禁区前，万一进攻失败，对方反击时，也能做一下战术拦截。
却没想到，解围出来的皮球，不偏不倚正飞到自己身前。
“空门诶！”
林向东娴熟地胸部停球，然后大腿将球轻轻一垫，身体放横，脚背绷直，猛力直抽球的中部。
“嘭”
皮球狠狠地掼入网窝，那一往无前地冲劲，把球网掀起来老高！
场上比分3:4！
龙强惊得愣在原地，当皮球从自己眼前略过时，他真切地听到了破空地呼啸声，甚至感受到一阵劲风刮过自己的鼻尖。
校队队员也楞了，他们无法相信，一个高一学生，能踢出如此力道十足，角度刁钻的进球！
中圈开球，龙胜依旧没有清醒，他竟楞不登地把球直接传给了刘明剑。
这种机会，哪怕在野球比赛中，也是不多见的。
刘明剑毫不客气，衔枚疾进，在阿根的掩护下，轻松地再入一球，比分被追成了五比五！
比赛结束，龙强和他的雇佣军如战败了一般，叉着腰，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看着对方高兴地拥成一团。
场边的啦啦队也受到了球员们情绪的感染，陈黎不再像赛前斥责林向东那样神情严肃，牵着安静的手，高兴地蹦跳着！
尽管没有赢到钱，但战平准校队的荣耀，并不妨碍小伙伴们决定出去庆祝一下的好心情。
随着场上球员散去，场边的米粉店里，一个戴着棒球帽的中年男人缓缓起身：
“老秦，结账！”
“一块五！”
“加肉加汤了，你没算啊！”
“咱这关系，算这么细干嘛？看你这表情，今天又有新学生被你看上了吧！”
“这届新人不错，就说那记重炮，别说高中生了，职业赛场上也少有踢得这么漂亮的！”
“是够劲，把你那帮手下都给踢傻了吧，哈哈！不过，兴许他就是懵的呢！”
“哼！你也不想想，我看人，什么时候走过眼？”
“咋地，听你这口气，有点想法？今年，想指望这小子？”
“你不觉得，咱这甲级联赛，也该换个年轻点的冠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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