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竹香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宾馆。
“你到哪里去了?我们都急死了。黄组长在宾馆下面等你,你没看见他吗?”“没有啊。”“那他可能去找你去了。”“出什么事了吗?”“汪总有急事打电话来找你。你不在。黄组长接的电话。要问他才知道是什么事。”
一会儿,黄组长气喘吁吁回来了。进门看了看表。“快到下面商务中心给汪总回个电话。看看他的飞机起飞没有。”
挂通长途。汪总那边是忙音。
“飞机肯定已经起飞了。汪总来电话说,他太太的弟弟还是什么的,在美国出了车祸,他急于去处理。可能要晚回来几天。他说售房那事你劳苦功高。要奖你坐飞机回家去一趟。看看父母亲人。一个星期赶回来就行。机票我已经帮你定好了。身份证给我,我帮你去取票。你赶紧回屋收拾行李。”
不一会。黄组长回来,进门举票嚷嚷。“快,还有两个小时,飞机就要起飞了。”
突如其来。竹香有点懵。接过机票。“我给钱给你。”“不要不要,回来报销了再给我。”“那再留点生活费给你们。”“都不要。我们自己还能对付。汪总说要你给爸妈多留点钱。别磨磨唧唧的了。快走,不然就不赶趟了。提这么个箱子怎么坐飞机。来,用我这个能拉着走的旅行箱。”他手脚麻利,把她的衣物换入旅行箱。然后喊了个的士,一路送她到机场。
“喔。差点忘了。汪总要你把他抽屉的钥匙留下。拉个赞助广告什么的要用到公章。”排队的时候,他提出来。她掏出钥匙给了他。
过了安检。她朝他挥手致谢。他摆手表示不用谢。又做了个要她往里走的手势。
飞机在跑道尽头腾空而起。一路爬高,飞上云端。棉花般的云海在眩窗外翻卷。她的思绪也像云海一样波澜起伏。她,一个大山里的女子,出来闯海,闯世界。从稀里糊涂的卖酒,到无辜、无助的失去女贞。她就是这样起步的。就是这样开始闯海,就是这样开始闯世界的。她也曾小小的抗争。而换来的,却是无奈。她并不为此后悔,也不为此沮丧。她自己当然不会知道。与生俱来的一些东西,大山、峡谷里潜移默化的一些东西。在她的身上,在她的血液里,一直蛰伏着。那些似乎专属于她的不屈的韧性,柔软的坚强,大山的野性。正在慢慢地,一点点地释放出来。好像从擦皮鞋开始,她有了自己的意志。有了按自己意愿,做事的想法和行动。到了汪总的公司以后,她觉得眼前豁然打开了一扇窗。让她得以重新去看大海,重新审视眼前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又很无奈。闯世界可不那么容易。对于她来说,什么都是新的,什么都要学习。不到半年时间,她感觉到自己已经变了。她看得多了,经历得多了,也开始想得多了。她已经不是青涩的小女子了。
她想起了杨书记对她说过的话。的确如此,漂亮只是外表。她不会拿漂亮当饭吃。当然,也不会送漂亮给别人当饭吃。要让自己能干起来,有用起来,就要充实自己。就要好好学习。就要不断地吸收新鲜的知识营养。与杨书记的击掌为信,激励着她。这次回去,就要买些书。她要请汪总当她的老师。她要下功夫,花时间好好的学习。她知道了电视大学的大门,也向她敞开着。她相信,通过努力,一定能走进这所大学。
她想到了汪总。与男人一起奔波还是第一次。他戴副金丝眼镜。面目白净光洁。头发一丝不苟。什么时候都是穿戴整齐。讲话细声细语,很文明,也很得体。他知识很广,懂得很多。处处帮助她,关照她。她喜欢他。愿意在他身边工作,聆听他的教诲。
回到古镇。古镇变了,开始有点热闹起来。熊猫基地筹建办公室和峡谷大旅游区开发筹建处,都设在镇上。据说山上熊猫保护区已经圈地。身穿皮大衣,高跟鞋得得得的竹香,走在青石板路上。引得全镇人都瞩目相看。她买了双步行鞋换上,急于回家。峡谷也在变。大旅游区正在建设。一米半 宽,拾级而上的石节梯路,有的凿石成型,有的以水泥造就。茶马古道变得好走多了。来到那块以前肩竹下山,歇脚喝水的大石头旁。她折了一些小树枝,仍然在嘴里念叨着,仍然一根一根,支在山脚下的凹槽中。外面闯了一回,再回头看那些凹槽中的小枝小棍,似乎在心里,赋予了它们新的涵义。人们支这些小枝小棍,无非是希望和祈祷,能撑起每个人心中的山。它们能撑得起那一座座山么?
上到女娲池边。池水清澈见底。女娲补天。女人也能干出补天这样的大事来。她想起那10万元的第一桶金。想起了余总问她的那句话。“你想不想自己创业?想不想做自己想做的事?”竹香也想学女娲,做能干大事的女人。她能有意志,能行么?这时的她,突然发现,心里已经有了明确而坚定的答案。
免不了附带想起余总。高大健壮。浓眉大眼,高鼻子。嘴上一撇一捺小胡子,男人味十足。在银滩大海,被他从背后横蛮粗野地抱住;嘴唇在脖颈和耳根磨磳;充满磁性的男低音,有种特殊的魔法吸引力,撩她心扉。想把心移开都难。第一次接触男人的身体,就是这样开始的。……
她下意识地打量周围。峡谷静谧幽然。她的脸红了,而且发烫。要那是个没太太的单身男人,当时在她耳根,夸她美,夸她漂亮。说喜欢她,爱她。她也许就会不顾一切地答应他,同样紧紧的抱住他。她,一个健硕成熟的女人,蛰伏在心里的对爱的渴望,已然开始发芽,已然开始散枝蔓叶。
然而,在全无知晓的情况下,他夺走了她的女贞。她恨他。但又区别于恨敌人的那种恨。所以她对他,竟然说不出是恨,还是不恨。她自觉无辜、无助和无奈。却又不得不独自忍受。她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又有点相信他对她说的话。她不愿意接受他的补偿和施舍。那,接受他真心诚意的帮助呢?她还没想清楚。
踏进家门。阿爸阿妈阿弟高兴坏了。她打开旅行箱。拿出带给每个人的礼物:一人一件毛线衣;阿爸阿弟一人一双运动鞋;阿妈一个小收音机。还有一些营养保健药品。三人围着她,听她讲大海,讲外面的世界。睡觉前,没地方洗澡。她觉得很不适应。不知道以前在家,是怎么过来的。她建议家还是搬回镇上去。古镇已经发生变化。熊猫基地建成,峡谷大旅游区开发,指日可待。这儿,肯定会兴旺起来。赖以生存的活路会多得很。完全没有必要再在山上受清苦。再说,阿弟已上高中了。搬到镇上,对他的学习也有裨益。商定的结果,全家同意了她的建议。有舍才有得。坛坛罐罐,猪羊鸡鸭全都可以舍,要尽快搬回古镇原来的家。她拿出三千元给阿爸。要他搬家后,与时俱进,建一个卫生间。又给阿弟五百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他改善伙食,增强营养。第二天,她就与阿爸到镇上,把要搬回古镇自己家的意思,通报给了二妹的阿爸。又请左邻右舍,长期买他们家竹子原料的客户们,吃了一顿雅鱼席。算是在镇上重新拜码头。
当天夜晚。月光明媚。竹林摇曳。峡谷寂静。她睡得很安稳。
安逸的日子过了几天。
这天,二妹的阿爸上得山来。告诉她,滨海那边出了大事。老板急得不得了。联系不到你。辗转找到二妹。她打电话回家。让我转告你,催你快坐飞机回去。而且越快越好。
竹香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不敢怠慢。买了机票。风驰电掣,赶回滨海帝都。
打开房门。一罐啤酒“啪”的砸来,她偏头躲过。酒液飞花。看看屋里,乱成了一团糟。啤酒瓶、啤酒罐满桌满地都是。汪总胡子拉碴。双手抱头,两眼通红,喝得醉醺醺的。手上也缠着纱布。
“你到哪里去了?谁叫你回去的?”
“不是你打电话给黄组长,要他买机票,让我回老家的吗。”她懵了。觉得他问得有点莫名其妙。“还说你电话说的,要我把钥匙留给他们。是不是他们拿公章干坏事了。”
“原来你也被骗了。他们干的坏事,你想都想不到。他妈的。”文明人骂起了粗话。“这两个家伙,假传圣旨。不怪你,不怪你。怪我眼瞎。没看出姓黄的是魏延,脑背后长了反骨。”
她小心翼翼地收拾完屋里的垃圾。把器物摆正。把被子叠好。在卫生间,她看到被一拳砸裂的镜子。上面还有血痕。联想他缠着纱布的手,可以想到,他心里的那股怒气有多大。她给他泡了杯浓茶。心想究竟是出了什么大事,她没敢深问下去。
他喝了几口茶,渐渐冷静下来。到卫生间梳洗一番。金丝眼镜一戴。除了脸红之外,又恢复了儒雅。他告诉她:姓黄的蓄谋已久。瞅准了他去美国,她无法联系他的机会。撒了个弥天大谎。把她支回家去。要了抽屉钥匙,把国土局的土地批文给卖了。
“那赶快报警。把他们抓起来呀。”
“警早就报了。有什么用。就算抓到了人,审出了真相,打赢官司。既成事实也很难改变。”
“那赶快找土地局,申明原件被盗。补办新的批文呀。”
“没那么简单。我已经查到了买批文的公司。人家握有盖了我公司公章的转让合同。还有盖了我私人印章的法人委托书。手续齐备。完全合法。他们已经缴了土地款,拿了土地证。还支付了姓黄的两人十六万。只是可惜了一块好地。我们要是好好操作。哪怕是炒出去,起码也可以赚一百万。算了,算了。只好自认倒霉了。”
汪总已然释怀。竹香却依然纠结。真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是她稍微有点警觉,有点防范。也不至于被骗,造成这么大的损失。她觉得自己太幼稚,太容易被骗了。她揩干净卫生间镜子上的血痕。不管怎么说,都是她的错。她欠了他的。要想办法弥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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