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央视来录播
姜太公的鱼钩是用手自由甩动的,他轻巧的甩几下,我就要躲避半天。而且,在师傅设计的动作里,有两次躲避动作是用劈叉这个高难动作完成的。
杂技与舞蹈演员劈叉,那是在地板上完成的,只要把双腿劈开,观众就会鼓掌,而高跷秧歌劈叉是踩高跷完成的,尤其是长跷,是在一米八的长跷上做动作,危险性和难度可想而知。
好在高跷秧歌是民间表演艺术,观众不是花钱看演出。即使是失误了,观众们也不会追究,顶多就是喝几个倒彩。
好在我身上有祖父的遗传基因,对于高跷秧歌高难动作出来不打怵,在练习场所从来没有失误过,所以,上了舞台,我也能不慌不忙,应付自如。
就在与大师兄虚与委蛇周旋的时候,我注意到他几次把眼睛离开舞台,慢慢向后台指挥的师傅递眼色,似乎向师傅祈求什么事。
怎么回事?是我调皮?让大师兄为难了?还是师傅指挥的锣鼓点出现了问题?我正要减少自己的躲避动作,想让他早一点把我钓上去,突然间,师傅指挥的锣鼓点停了,接着,舞台旁边的音箱里响起了甜美的歌声——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喂?这是怎么回事?我们高跷秧歌都是锣鼓点伴奏,而且是锣鼓点指挥下做动作的,今天,怎么出现伴唱音乐了?
我不知所措。正要向大师兄姜太公求教,他突然间告诉我:“小师弟,谢影要上场了!你一定要顶住她,绝不能失误!”
啊!?我正惊讶着,突然间锣鼓点重新响起来了,就见到一个红色的影子像是一道闪电,从后台高处飞奔而下,接着,两个脚轻轻地踩到了我的肩膀上。
“二师哥,大师兄今天要钓飞鱼,你可顶住了我呀!”欢快的锣鼓声中,不影响舞台上演员之间的对话,我一听,这一定是刚才大师兄向师傅祈求的事,开始师傅不同意,现在看来是同意了。
“师妹,没有问题,你就放心吧!”我想起了那天早晨我们的一次预演,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锣鼓点儿顿时变成了急急风,我知道,这是师傅提醒我马上进行劈叉动作了。
可是,想想肩膀上的师妹,我为难了,劈叉讲究动作迅速,迅速劈开、叉下去,然后迅速地起立、并腿,恢复正常动作,这样的快动作,可以避免失误,保证成功率。
但是,如果我做了那样的动作,很容易把肩膀上的谢影摔下来,因为,如果我迅速地劈下去,谢影还在我肩膀上,这个极短的时差很容易导致两个人的动作脱节。
那样的话,我成功了,但是谢家班和师妹却演砸了。那样的事,我怎么能做?目前,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唯一的办法就是:慢慢劈叉,保证师妹演出成功,保证谢家班这一次演出成功。
我立刻向大师兄抛了一个眼神,他就知道我要做危险的慢劈叉动作了。他挥起手,朝指挥锣鼓点儿的师傅做了个“慢”的手势,锣鼓点的节奏顿时慢慢的了。
冒险开始了,我没有慌,只是悄悄提醒肩膀上的师妹:“注意,我要下沉了!”
随后,慢慢用用右脚把身体支撑住,左边的小腿却带着一只长长的高跷棍徐许向前伸展开,十度、二十度、三十度,我知道,只要达到四十度,我就可以突然间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观众们期待已久的惊险动作。
因为这时,我发现下面的观众已经向缓缓向前移动,争相观看这个高难动作了,但是,当我的左腿渐渐升高到四十五度时,我突然想起了芭蕾舞中演员们单腿旋转的动作,不由得心里一动:如果我踩着高跷单腿旋转起来,观众们一定会大开眼界……
我把左腿极力往上往上……几乎要达到九十高度了,我向肩膀上的师妹喊叫一声“我旋转了!”突然间左腿朝右划了一个圈,接下来,一圈、两圈、三圈、一直到了第五圈,台下观众们山呼海啸。
我的脑袋瓜子似乎是有点儿晕,就听到师妹在上面大声提醒我:“行了,文华,要迷糊了……”我连忙停止旋转,支撑全身重量的右脚微微往上一抬,整个人啪嚓一下子劈了下去……
“好!”台下欢呼起来,他们出来没有看到过高跷秧歌单腿旋转,又没有看到过劈叉这么惊险、这么刺激的。
劈叉,劈下去容易,站起来难呀!如果是踩着不足50厘米高的矮跷,两个腿轻轻一并就可以起来,从劈叉状态变成正常的表演状态,但是,我踩的是一米八高的长跷,劈下去看起来很刺激,如果站起来就困难了。
可是,现在的情况危急,大师兄的钓鱼钩已经在我面前晃动了,如果不马上起来进行正常表演,躲避开鱼钩,秧歌戏文就失去了悬念和刺激性,于是,我下意识地向舞台一侧看了看,见师父正盯着我肩膀上的师妹看,大概是关心女儿第一次登台的表现吧,他顾不上考虑我的问题了,但是看到他那副表情,我突然想起了他为我做的一次劈叉示范表演,因为年纪大,体力不支,他劈叉下去起来困难,这时,他下意识地用膝盖着力,带着跷棍站了起来,虽然这有点儿投机取巧,但是很实用。
于是,我也下意识地来了个盘腿动作,运用膝盖力量,慢慢支撑起身体,然后一个漂亮的鲤鱼打挺,迅速恢复了表演的常态,并巧妙地躲避了大师兄鱼钩的袭扰。
也许是我的动作太迅速了,一个刚刚几乎匍匐在地上的小矮个,突然间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伟丈夫,而且,我的肩膀是坐了一个美丽的女孩子,这时的我,不仅出现了几分独占花魁的得意表情,再加上我的站位,恰恰正在舞台中心的聚光灯下,见到我雄发英姿高高站立的样子,师妹一定会做出什么潇洒的动作了。
正这么想,就觉得肩膀上师妹的双脚离开了,我感觉,她的一支脚去做伸展动作,另一只脚,居然会别出心裁地踩到了我的脑袋瓜子上。大概她的造型不是展翅飞翔,就是玉树临风,一个女孩子这样展示自己,形象太美了吧,我听到观众们的掌声就热烈的响起来,不时还响起一声声女孩子们的尖叫。
这时,忽然,一条机械长臂摄像机摇过来,镜头直直地对准了我们俩。而那条长臂上,明明白白涂了“CCTV”几个醒目的大写字母。啊呀,中央电视台来录像了!我们俩,这是在为全中国、全世界的观众表演啊!正在感谢万分……可惜,后台的锣声响了一下,这是结束表演的信号,于是,我抓紧时间收起来自己的动作,将肩膀上的红色飞鱼送到大师兄的鱼钩位置,在观众们热烈的掌声中退下了舞台。
看到我下台了,师父让师兄们赶紧帮助我和大师兄解开长跷棍,卸下服装道具,这时,我无意往台下一看,那些刚刚散去的观众又回来了。
放眼望去,场下全是惊讶的目光。师父带着全体弟子从幕后出来,抱拳行礼,两眼中泛出潮湿的光,师父说:“谢家班全体人员向衣食父母们致敬。”话音刚落,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
后来,我询问了中央电视台录像的事。原来,中央电视台不是专门来直播的,这位大连老板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原因是:央视科技部要做一期东北高跷秧歌的节目,请东北地方台提供资料。市电视台知道了我们的演出消息,就反馈给了央视科技部。
科技部当时特别忙,没有人力前来录制,就委托正在东北地区采访的新闻部同行前来帮助录制,这就造成了中央电视台为谢家班录像的舆论。
事后,我曾经反复观看过这次表演的录像资料,自己也被自己的那条男女合体的鱼儿惊艳到了。
在这个现代化的舞台上,这只神奇的鱼儿腾转跳跃、忽开忽和,伸缩无定,如行云流水,变化多端,活而不乱。我几乎可以肯定,这是我此生最成功的一次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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