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来是必然的偶然
疫情期间，女油一家人和全国人民一起实现了多日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成真梦想，早餐是睡饱的，午餐和晚餐都提早了，她从晚七点半开始就要面对无事的时光，直到上床，当然上床也无事，但熬到了上床便距离不用思考不用压抑的入睡时光不远了。晚饭后到上床时这一段光景怎么过，这一直是个难题，疫期特别突显。男糖当然是窝在一楼客厅的长达四人座的房屋面积达不到大房门宽度达不到宽都进不来的超大欧式双面木雕真皮沙发里看手机，一声不会吭，一动不愿动，那种像影子一样陪伴着女油的躺累了和太沉闷，对男糖而言根本不存在和没觉得。这让女油回想起他们的婚后生活，当那时的一切欲望得以满足，卿卿我我的日子便不知不觉地被男糖带着过成平淡，转移的目标是电视里的球赛和手棒着的纸书。渴望面对面无话不谈互为生活重点的女油，对才开始的婚姻生活中逐渐浮出水面的一丝孤独吓到了，那时她当然预测不到如今这婚后二十五年生成的孤独的浓烈，那时她不会思考到如今她被男糖孤立到可以独自地精准地对男糖下定义，如果说她的能力二十岁前是父亲的早亡母亲的不公给她培养出来的，五十岁前则是男糖的得到却不珍惜拥有却不努力给她锻炼出来的。当然男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现世报时而是他的后援会又时而是他的冲锋枪，他们的雪上加霜让女油如同进修了能力提升速成班，就连她自己都感叹于自己的进步，比如现在她竞容忍三个人同在一个别墅里却过着各自的生活，他们是室友吗？三人不友好；他们是合租吗？一人啃老；他们是家人吗？哪像家……而返种忍的源头，应是1997年夏天那必然的偶然。
五十岁的女油依然相信爱情，坚定地以为先有爱才有性，而对这些逻辑关系根本懒于思考的男糖却不以为然。或许吵闹到咬牙切齿，或许冷战得无言以对，但这些都不会影响男糖夜里的心血来潮。年轻时的女油真的接受不了，没有爱的性不如动物吧，她反抗，憎恨，作呕，绝望……但他们之间从来没有什么实质问题，从来到不了结束婚姻的程度，她能如何呢？或许现世报就是这必然的偶然吧。1977年7月中旬到8月中旬，女油的婆婆家一定要装修，这是几十年不遇一次的酷暑天气中的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女油带领着男糖（对，是男糖愿意的，因为他不认为他要负这个责。而对男糖家准备婚房感激涕零的女油，向来受不了别人对她的一点好，定涌泉报之）没日没夜地投入了装修，一切大大小小的事儿，一切最累最脏的活全是他们干，那时男糖好像独生子，虽不享受权利，但可独自尽义务。当时女油除了正常工作，还要骑车近一个半小时去某学院教汉语课，而任何装修事项，也不能也没有耽误，她一直把公婆家当作自己的家，由于娘家的不完整，她渴望在婆家的有爹娘有老公的和美，但事实不会，只有她那么缺心眼没经验。那个夏天，他们把有空调的婚房让给公婆下班后睡觉，俩个人在装修的工地，在地上睡木板，没有水，不能去厕所，没有煤气，不能做饭。他们太累太热，情绪都不好，有没有吵闹女油不记得了，但不开心是持续在装修过程中的。不知哪夜男糖的心血来潮，那么逼仄的环境囧破的心境中，女油一定是反抗的，但应该就是这必然的偶然吧。日记中女油写到：我的孩子你来了，原谅妈妈的无知，你就存在于妈妈腹中的胚胎时期，妈妈还在拼命地给奶奶家干活上油漆，让你没有好的生存环境。
之所以是偶然，因为是他们意外的，也因为和女油憧憬的受孕情景大相径庭。但这注定是男糖在性和爱的逻辑错误中的必然。且错误延续至今。
不管怎样，这个错是两人亲自配合着犯下的，两人还是会配合着孕育的。可瓜熟蒂落却是女油一个人担下来的，骨子里的独立和坚强让男糖觉得女人连生孩子都挺容易吧，甚至产后三天夜里的病床上他又会心血来潮，幸好被闯入的护士拦住，因为男糖不知产房里面发生了什么，而护士懂，那与死只隔一道门。
九八年春，终于熬过了283天，女油听到了她的孩子的第一声啼哭，见到了她的女儿。出生时体重只有2800克，5斤6两，身长也只有48厘米。女油回忆起生产时刻，真是不敢再有下次，那是多么激动又多么痛苦的时刻呀。出生前一天是女儿的预产期，夜里突然动得很厉害，女油决定转天，白天是周六，不影响公婆休息也不影响男糖上班，再去医院检查，能忍还是忍。那天胎心监护和产科检查的结果是要求住院，女油回到婆婆家，因为离医院近，还因为那也是她肚子里揣着女儿还拼命装修的地方，她亲自把准备好的东西拿好，又好好洗了个热水澡，下午2点又去了医院，在做胎心监护后，结果比上午更坏，有时每分钟120次，而有时每分钟180次，只有让孩子出生了。当剖腹产的决定做出后，虽然表面上不紧张，她知道紧张也无济于事，但心里实在害怕得在颤抖。在验血、验尿、办住院手续，一切都成为定局之后，女油还清醒的去小便和大便，在这之后便是任人摆布了。首先让她去待产室脱掉下衣，医生们一边测血压量宫高，一边问有关日期、血型及妇科的许多问题。这之后是腹部的消毒，备皮清洗肚脐，最后插上尿管，就这么开始了。男糖进来安慰一番，然后女油被命令自己下床走到活动车上，被推往手术室，看了多少次别人躺在上面，这次是自己了，女油浑身冰冷，看着周围的公公婆婆，妈妈和老公4个陪同的人，真想哭呀。可又有什么用呢？只会让医生感到厌烦。她要求腰麻，这样危险性大，但痛苦小一点，不是全麻不伤害她的孩子。男糖签的字，不知当时他是什么心情，随着那车的推动，亲人越来越远看不见了。女油来到了陌生阴森可怕的手术室，心里唯一的一点安慰是认识的大夫就在身边。男糖给大夫们买好的礼物，也在手术室，还有手术师、麻醉师都是很好的人。当她被推进一间长方形以黄色为主调的房间时，又被命令爬上了正中央的手术床，躺下后便是更要任人宰割了。看看周围很简单、很陈旧，医生不让四处张望，只有看那手术灯昏黄昏黄的，房间的顶子只有泥沙的黄色，甚至一点白色墙粉也没有，越看越冷。她耐心等待护士给把左胳膊绑好，用于测量血压，右胳膊绑好，输上液体，整个人成了十字，就像受罪的耶稣。麻醉师来了，她让女油转向左侧，收腿含胸，头靠近胸部，腰部尽量暴露，然后打进一针，女油看不见，但想象针上有个好像氧气袋式的东西，铺在背部，因为再打第2针时并没有要求再用这个姿势，而是从背后的肩膀处打的。一针麻药后浑身更冷了，医生们让她睡觉，而她再清醒不过了，我只想看看她的孩子出生的时间，一个护士问她和爱人情况，已填写孩子的出生证。听着医生护士们的嬉笑声她还都明白，大约过了15分钟左右，麻醉师用针刺她的胳膊和大腿，确认两针疼痛不一样时证明大夫可以手术了，一个铁架上放一大块白布，把她的头和身子分开，让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没穿衣服的下身僵硬了，还觉得医生用布蒙上开刀以外的腹部，只留下腹中线的位置，然后医生们猜测他的孩子是男是女，麻醉师到她的身边轻声安慰，她知道手术开始了，她的臀部感到一股暖流，她知道那是她的鲜血。然后就听到腹部内脏器的声音，就像是鱼肚子里的声音，然后听见大夫们说她的卵巢中有可能有肌瘤，再然后是拉的疼痛，腹部和私密部，一种很难忍受的拉扯。麻醉师说快了，过一会儿我听见了孩子的哭声，打一下哭一声，又打一下再哭一声，医生们没给她看孩子，可能是因为女孩怕她难过，看见抱出孩子时是啊16:10，孩子哭时是16点15分，填写准生证的护士说16:08出生，在这中间的时差，医生们讨论我的孩子，臀向下、跨着脐带，一只手向前，一只手向后。女油真担心孩子有问题，还是他们伤害了她的孩子。当听到啼哭声，听到护士们的估分是10分时，她才放心，同时也感到无法忍受的疼痛。腹中的声音总是响着，麻醉师还在安慰她，而她已忍受不住的抖动抖动，浑身冷极了。看到昏黄的房顶和灯光越来越远，房间越来越大，人们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她感觉快要死了的抖动，她不能再忍受了，可她没哭也没叫，虽然嘴很麻木，但还是回答医生说不疼。她的失血量300毫升，脑还是清醒，麻醉师又从肩膀打了一针，终于完了。十字架拿掉了，她被搬到了活动床上，推向外边，她的亲人们都过来了，她想看她的妈妈和男糖，真想抱着他们大哭。可她又没有，只是忍着忍着，合上眼听人摆布。她被推动，推到9号病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光着下身搬到床上，然后就是下着尿管输着液，忍着疼痛的三天生活了。她的孩子大概半个多小时后被送到病房来了，她的皮肤极其嫩白，就连新生儿的护士们都说从未见过皮肤这么好的孩子，现世报刚出生的样子，真像她的姑姑，虽然这是女油不希望的，但这就是基因遗传，不可逃避。真希望由于妈妈每天带孩子，而使女儿渐渐变成妈妈所想象的文静高雅的样子。女儿来病房的时候妈妈太痛苦，所以不能亲手抱她，当时女油不想看任何人，只希望时间快点过。最初的6小时她不能用枕头不能翻身。这味道和做手术时不同，但一样难以忍受。她的腰由于麻醉的原因，可真疼，可当她看到男糖如她安排送给她的一束花时，心里稍有些安慰。接下来她感觉尿管让她极其胀痛，简直好像大木头那么粗。这是手术后她最难以忍受的痛苦。再接下来应该女儿的吸吮，她要躺着喂奶，可根本不会，还要注意尿管，别掉，掉了再擦，还要受罪，也要注意输液，别出叉错，她简直要哭了，虽然输液的疼痛她也感觉不到，但每天5瓶的量让她听而生畏。那天她一直输到夜里2点，尿管一直没拿。还有让她难以认同的是医生给我打的宫缩针，由于她是剖腹产，宫缩需要针剂，那是一种什么滋味呀？护士可能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打一次，而那对于她来说简直是一次又一次的判决，浑身是汗而手脚冰冷，下腹部一阵一阵的拉扯收缩，她想自己生孩子也不过如此吧，怎么受了两种罪。这天夜里，女儿躺在女油的左边，是他们母女俩度过的第一夜，女儿只是睡觉，而女油一直很亢奋。整个三天没有睡眠，第2天开始又是5瓶液体、排尿，她在子宫暂时停止收缩时，还感受到伤口的疼痛，再给女儿喂奶时也有两种疼，一是宫缩，一是吸吮，她忍着，终于到了24小时，家人共同请求护士把尿管拿走，然后女油终于可以下床了，她练习自己小便，虽然疼，但还是恢复了这一功能。到这儿，我还没有吃饭，只是喝藕粉喝汤，等待第1次排气。那是第二天夜里12点之后终于排气了，也下来了，她也可以做坐着给女儿喂奶了，再接着是等待第1次大便顺利排出后，就可以吃饭了。啊，一切正常了，她恢复了，可以下床活动，可以给孩子换尿布，可以交谈了，她熬过来了。接下来的事就是养育女儿了。她在日记中写到：
你的小生命降临这个世界，一切从这儿开始了。出生时你得了9分。一分钟后是10分。你的皮肤透明一样，还有你的小手，这些都像妈妈梦见的一样。24小时之后你排了小便和大便，一切正常，由于妈妈还没有奶，你先喝了葡萄糖水，又喝了不知名的两位母亲的奶，大概出生36小时后妈妈有奶了，从此你便是一个吃的饱睡得香的孩子了。妈妈的奶很好，这是因为我爱你。接下来大概出生三天左右，你出了黄疸，于满月时全部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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