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经过一段不算很久也不算很短的时间，公交车终于安稳地停在了汽车站的门口。我们从公交车右侧唯一的门走了下去，这个公交车只有两个门，一个是司机那里的门，还有一个就是右侧供人进出的门了。说到这里，可能会有人好奇为什么公交车的右侧不是两个门，一个门上来，一个门下去，那是因为这是用客车改成的公交车。那时我们很少坐公交车，一个原因是太慢，还有一个原因是怕不安全。但这一次为了省钱，再加上无事可做，所以舍命坐了一次。其实，主要原因还是那时安全意识太差，抱着侥幸心理才坐的。
如果只看公交车的外观的话，还真有点别具一格。我们这里的客车的外观基本上都是蓝白相间，而长途客车则是绿白相间。而这个重新粉刷后的公交车是集两者之大成，蓝绿相间。说到这里，肯定又有人说我见过一些蓝绿相间的公交车，也挺好看的。你说得不错，但前提是这是个公交车，而不是客车改成的公交车。再然后，正规的公交车上的漆都是是由厂家在还未出场前刷的，而这个公交车，据说是让那些在墙上刷广告的人刷的漆。虽说不是不好，就是看起来有些怪，或者说别具一格，独领风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周末的汽车站，人不少，但也没有昨天下午的多。我和雪很快坐上了客车，我们两个坐在了倒数第二排只能做两个人的座位上。客车上的人不多，只把座椅坐满了。我想出现这样的情况可能是因为刚过清晨，没有多少人会选择在这个时间离开。大多数人，无论是像我们这样滞留在这个县城的，还是刚下火车的，更不用说专门坐车来这里玩的，都会想去城里转一转。
客车开动了，从后门经过的时候，又扬起了一片石粉灰。我透过窗户往外望去，看到了早上吃饭的一群农民工。他们背着被子和提着装着衣服和生活用品的白袋子，慢慢朝汽车站里走去。他们不知道在说什么，一个个笑得都很高兴。他们穿过被客车扬起的石灰粉时，他们会戴口罩吗？我想不会。即便他们有口罩，也不会是买的，很有可能是自己做的和捡来的。
我曾经看到过这个视频，一个年轻的农民工从一桶翻倒的垃圾桶里，捡到了一个别人用过的口罩，口罩上面有很多的脏东西，但他并不在乎，他戴在脸上，说，我也有口罩了。他身边的一个工友笑着说，小五子，你小子狗屎运不错啊，居然捡到个口罩。另一个工友也笑着说道，你看他戴上，还真有点城里人的样子，你说这小子不会是城里人生的吧！
在给我发过来的视频下面还有一张照片，照片上他站在一个还未完工的建筑前，戴着洗得很干净的口罩，高兴地比了一个剪刀手。这是他生前最后的照片了，两天后因为一场事故，他死在了施工场地。
小五子的案件明面上说是我的导师给我找来练手的案件，其实是导师的一个朋友找到他，想让他帮忙找一个新人律师。毕竟他的案件并不是什么难处理的，找律师并不是来处理案件的，就是来当一个摆饰的，给下面的人一些交代。为什么找新人律师，因为便宜。
小五子的案件实在是太好处理了，因为他是一个孤儿，而且他没有成家。把捡他回来的那一对夫妇都因为得病在不久前相继去世，所以他的死不会有太多的纠纷，顶多就赔点钱，赔的钱还不多。虽然我被请来纯粹是当个摆设，但从中我也知道了许多内情。比如，为什么会出事故，为什么硕大的工地连安全帽都没有几个，为什么这样的豆腐渣工程还没有停？为什么？不为什么，就是这样。
我在工地查看时，其实我本可以不去，但我还是想要去看看，我看到他的一个工友痛哭流涕，因为小五子是这位农民工带来的。这个工地上基本都是农民工，除了管事的。来时，他告诉小五子，城市可是天上人间，里面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还有长得漂亮的小姐。城市里面有钱，还容易赚钱，有了钱，无论你得什么病，都能治。一个年轻的农民工从偏僻的小农村里来到这硕大的城市里，他还没有习惯城里人的阿谀奉承，溜须拍马，还没有觉醒自己的异能，还没有遇到自己的系统，还没有查清自己的身世，还没有坐拥豪宅，让众多美女爱上自己，就死在了这施工场地，就死在了这天上人间。
客车平稳地行驶在道路上，路上的积雪已经化去大半，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在每一个人的脸上。车上大多数人都是精神饱满的，但也有一些人是疲惫的，可能是他们刚上完夜班。他们站在走廊上，用手扶着座椅，闭上眼，休息一下，把窗外的太阳当作月亮。
客车经过了桃花村。那时的桃花村就是顾名思义，一个种满桃树，开满桃花的地方。现在的桃花村已经对不起这个名字了，在连续几年桃子的价格下跌之后，桃花村的桃树被当地的村民伐去大半，改种了粮食。也正是因为桃树发去了大半，桃子的价格才开始回涨，直到涨到一个稳定的价格。
说到桃子的价格下跌也要怪罪到桃花村上，因为那几年种桃树的人太多了，当然最后赔的人也太多了。为什么那么多桃花村民开始种桃树，是因为当时一个厂家和桃花村的村民合作，说他们种的桃是黄金桃，十块钱一个。这个价格震惊了整个桃花村人，十块钱一个，有的人种了一辈子桃树，都没有听说过这个价位。瞬间，桃花村掀起了一股种桃树，赚大钱的风气。由于种的桃树太多了，结出的桃子更多，且每个人都声称自己是黄金桃，都卖十块钱，甚至还有卖十五块钱一个，导致市场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根本就没人买。
下面的事情就是由于桃子太多，桃子价格大跌，跌到了根本回不到本的价格。桃花村也变成了一副经济危机中的样子，运到市场花的油钱比半天多的收入还高。桃花村也正是因为这次沉痛的失败，大多数人伐去了桃树，选择背井离乡去赚钱还债。那些年的桃花芬芳，再也不会在桃花村重现了。桃花村的失败原因很多，但解释那么多又能干什么，当人们为了钱而迷失自我后，谁也劝不回来，他们总有他们的理由，他们总有他们的借口。是吧，雪！
客车继续向前行进，行进着，行进着，天空变得暗淡下来，温暖的阳光也渐渐消失。看，又下雪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车里的人都朝外面看去。窗外确实又飘起了雪，但人们不敢肯定是否真的下雪了，因为我们正从在两旁有着茂密的杨树的道路上经过。我们不知道雪是昨天晚上的，还是现在的，但我们依旧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朝窗外望去，看着飞舞的雪花。
走出这段公路后，雪并没有停，依旧在飞舞。我们现在才知道真的下雪了，这是一场刚刚落下的雪，不是昨天遗留的雪。雪也朝窗外看去，看了一会之后，她就不看了。我问雪，你喜欢雪吗？她说，喜欢。我又问，为什么喜欢？她说，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我说，嗯。她问，你喜欢雪吗？我说，喜欢。她又问，为什么？我说，不为什么。
客车停在了一个集镇上，这是雪住的地方。这个集镇和我们那里的不同，它有一条河，河把镇子分成了两半，雪的家河的这一边，而客车要穿过这条河，去往另一边。雪走下车，我目送着她走下车。她拿到行李后，退到一边，对我挥手和说再见，我也挥手。直到客车开动，雪才打算离开。
我从窗外看着雪离开的背影，飞舞的雪花打在她的身上，她的粉红色帽子上，她的行李箱上。她踏着雪，独自一人，朝着集镇的深处走去。我们随着客车过了桥，朝着远方驶去，我与她的身影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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