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夜深
万锦酒店
出北房间里一片寂静，经历了一天的颠簸，又遇上东方雅阁这么一档子事，让本来在村里无所事事的少年，顿感心神乏累，跟胡金胡银告了个假，回屋倒头便睡，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隔壁胡银的房间，却灯火通明，胡金胡银兄弟俩相对而坐
胡金叹了一口气，说道：“银子，咱们半辈子活在良家村里，眼光都被那几亩田、几晌地限制了，还认为城里人也不过跟咱们一样，唉，是真真的井底之蛙啊！”胡银笑了笑，说道：“哥，甭伤春悲秋了，我还不知道你，咱哥俩啊，这辈子就是种地的命，也别去羡慕那些高楼大厦里的人，咱爷们儿住天下地上，自在多了！你啊，就是被东方雅阁那小娘们儿收拾了一通，面子上下不来台，心里憋屈的慌，你敢说不是？”
胡金听闻此言，苦笑一声，眉宇间的沉重却消减几分，笑骂道：“臭小子，还非得揭大哥的伤疤？”，旋即神色一凝，沉声说：“那东方拳馆，收拾了我胡金不算什么，我坐井观天，是自己没本事，怨不得旁人，可是大伯交给咱哥俩的任务，可万万不能出错，这些年大伯没少照拂咱家，此次进城，也是给咱哥俩的机会，万万不能辜负了大伯，辜负了整个胡家！”
胡银听罢，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说道：“哥，这你就想多了，东方家什么地位，就算翻脸不认人，咱们能拿人家怎么样吗？他犯不着忽悠咱们”，停了一下，胡银低声说道：“哥，这次为了弥补你闯的祸，小出北可是立了大功了，那一番话，我可是说不出来，就算当时是大伯在场，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胡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咱哥俩以前可没少给出北娘俩眼色看，都当娘俩是外人，是胡家的拖油瓶，这次出北肯帮我，回村后，你我二人，可万万不敢忘恩负义，否则，咱哥俩岂不是两条白眼狼？”
胡银笑道：“不至于，我听你的，你咋做，我咋学就是了”
旺起镇，镇政府，镇长办公室
镇长罗耿，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身上的西装，是出门前特意挑选的，打着自己最喜欢的一条领带，坐在办公桌前，虽然桌上堆着跟往日一样多的文件，罗耿的心情却没有半点往日的烦闷，甚至有一点雀跃，罗耿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应该快了，就是今天！
他在等一个消息，一个对他来说头等的喜事。
罗耿的镇长其实干得并不舒心，正科级的干部，手头的工作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关键得看手下的人做事听不听话、卖不卖力，尤其像他这种管理着十里八乡的，农民的眼睛最亮，脾气最直，有一点大意失误，就要被乡亲们挂在嘴边念叨，这种情况下，要是还有人敢不听罗耿的话，无视纪律，吃相难看，那就相当于伸手打罗耿的脸
可偏偏就有这么一个人，自打上任以来，就一直在打他罗镇长的脸
杨二，一想到这个前两年才来到镇上的书记，罗耿就耿耿于怀，这杨二市里有关系，他心里一清二楚，可杨二这些年不干不净的手脚，让这位还算清廉的镇长大人，心中实在是愤懑不平，又恨又惧，罗耿的头发，这两年都白了不少。
但是，这毛头小子的好日子要到头了，市里的朋友传来消息，有大人物要动他！
罗耿正想着，敲门声响起，罗耿喊了一声“进”，门开了，一个头探进来，是秘书小张
“耿哥，人到了”
罗耿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正了正领带，微笑道：“走！”
书记办公室，杨二的房间内
办公桌后无人，沙发上，两个男人相对而坐，中间的茶几上，摆了一壶茶，茶香袅袅。其中一位男子，身材精瘦，脸长得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尖嘴猴腮，咧嘴笑的时候，透着一股不加掩饰的得意劲儿
“得福哥，毋需担心，回去跟我爹说，我杨二做的保证，肯定给他老人家做到”
另外一人，赫然便是几日前在杨家，说动杨老太爷杨争放自己进城里潇洒的胖子杨得福
杨得福哈哈一笑：“放心！我是放心得很呐！有二弟在，他胡家怎么跟我们争？”
话音刚落，书记室的门突然大开，一下子涌进十来号人
为首的是镇长罗耿，黑着脸，一言不发，身后的张秘书小声说道：“这位就是我们镇的书记，杨二书记”
杨二杨得福猛地一愣，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几个穿着黑西装的人上来就把杨二围住，说了一声“杨书记，麻烦跟我们走一趟”，紧接着就把杨二架住胳膊往外带
杨二心知不妙，这次突袭，城里“那位”毫无预警，恐怕是凶多吉少，尽管如此，他还高声地嚷道：“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我是这儿的书计，说跟你们走就得走？镇长！镇长！”
杨得福气得七窍生烟，这个胖子丝毫没有看出眼前的场面是多么的紧张，更不懂什么言多必失，自己的二弟，杨家的红人儿，如今被人这么欺负，他杨得福在良家村混得霸道，谁敢就这么把他晾在一边？杨得福站起身，跳着脚就开骂道：“都他娘得给老子站住！知道这是谁吗？我们杨家人，我们杨老爷子的干儿子！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来，谁也甭想走！”
罗耿拿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
一屋人都拿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这个胖子
刚被带出屋外的杨二眼前一黑，气得心口发痛，要不是有人架着他，他恨不得一脚踢过去踢得这死胖子满地找牙。这时候提杨家，那岂不就是告诉这帮查账的，去查杨家吧，他杨二做过的脏事都跟杨家有关？本来可能雷声大雨点小的一次检查，这胖子似乎嫌不够热闹，非得把杨家和他杨二绑在柴禾堆上一把火都点着了才过瘾！
罗耿大手一挥，“这是人证，都带走！”
出北三人刚在旺起镇下了车，就火急火燎地就往镇政府赶，说好的三天已经过去了，东方家是真的帮了忙，还是诓了胡家，今天就能见分晓。
刚到政府大楼门口，只见一堆人围在那，议论纷纷，胡金胡银兄弟俩对视一眼，加快脚步往人群里面挤，出北也感到要有什么事情发生，猫腰在人堆里钻来钻去，突然眼前一亮，出北呼了一口气，终于钻进来了
紧接着他一抬头，又吸了一口气
出北看见了杨二，哭丧着个脸，被一群黑西装围在中间，从政府大门出来，径直上了一辆面包车，后面还跟了一个大胖子，也是被人架着，不过倒是比杨二“活泼”得多，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
“松手！我就住在良家村杨家，就在这儿附近，快松手！”
“我们老爷子，我叔叔，杨争，你们不认识吗？”
“马上给我……推什么推！我自己会上车！”
出北跟人群中的胡金胡银，面面相觑
杨二，就这么倒了？
还有那个大胖子，怎么有点像杨家的杨得福呢？
就这么一下子，杨家人就进去两个？
出北三人出了人群，沉默了几秒，胡金哈哈一笑，“看来东方家那女娃，还真是有两把刷子，妥了！老子身上挨的几下没白挨！”，胡银也笑道：“这事算是成了，快回村，大伯还等着咱们的信儿呢”，事到如此，已经失去了悬念，杨二倒台，短时间内不可能又官复原职，杨得福又上赶着把整个杨家拖进这趟浑水，良家村的先进户，尘埃落定
出北三人很快又坐上出村时候坐的33路客车，客车颠簸在乡间的小路上
出北坐在座位上，手托着脸，脸贴着窗户，怔怔地望着旺起镇，和更北的方向
那座十八岁以前素未谋面的城市，那所别开生面暗流涌动的拳馆，还有那个不过二十年纪就身手了得的漂亮女人。直觉告诉出北，他还会有机会，再一次进入那座城市，而下一次，会更惊险、更难忘
出北的直觉，从来没有错过
杨二坐在车里，一左一右坐着两名黑西装，把他夹在中间，胳膊都伸不起来。杨二表面镇定看不出异样，脑子里却在一桩接一桩地回想自己做过的“光辉事迹”，这次行动着实怪异，自己有好长时间没碰过雷区了，上次进城里还是给老板送货，老板那儿总出不了错吧？那到底是哪一件事发东窗了呢？
等等，杨二心中突然升起一个他自己都不太相信的念头——胡家！
会不会是这次先进户的评选，胡家为了那一个自己原本留给干爹的名额，到镇里城里打我的报告？杨二一开始觉得这想法荒谬得可笑，胡家，全户的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闲杂事等搁两边，他们找自己的麻烦，可能吗？不过杨二这个人天生谨慎多疑，他年纪轻轻，就能从一介草民爬到这个位置，而且眼看着还有更高的青云梯等着他去爬，靠的，就是对每一件小事都思前想后，不留后患。杨二眯了眯眼，胡家，不能就这么放过，等到了城里，一定要跟老板说上话，让他帮自己查一查这个胡家，如若真是他们动的手脚，杨二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全身的肌肉都微微用力，两侧的黑西装察觉到异样，钳住他的手臂，呵斥道：“老实点！”
杨二眼中的狠厉瞬间消散，苦笑道：“痒，同志，是身上有点痒”
市区，江南
吉林市，松花江从中穿梭而过，呈S型，将偌大的市区一分为三，江南，江北，市中心。其中，江北作为重工业区，常年来一直不适合市民居住，市中心是经济集中带，终日喧闹，商户多过住户，只有江南区，相比之下颇有山清水秀的气息，故而居民密度在三区里最高。
江南区的治安很好，年轻人半夜甚至凌晨在外游玩也不会担心，江南区的大部分公共地区也对外开放，天气好的时候，常常是人满为患
但只有一个地方没人进去过
那是江南区占地面积最大的一家公司，坐落在稍稍偏远的山上，没人知道这家公司具体的业务，公司门口也无牌匾，一年四季从不让外人进来，但总有货车进进出出，于是大家都猜测这是个物流公司，久而久之，这家公司有了一个民间名字，“山上物流”
今天，公司似乎放假，偌大的工业园内人影罕见，显得格外空旷。工业园中心处有一人工湖，湖中有锦鲤百条，湖边，两名男子相伴而立。其中一人约莫有三十来岁，才过而立之年，但穿着打扮却显老迈，身材高大，板寸头，脸膛发紫，面色不善，一看就知绝非易于之辈
另一人身材修长，全身笼罩在一件大袍子中，戴着帽子，高领挡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男子一双眸子竟是一黑一白，像是两颗棋子镶在眼眶中，甚是诡异
高大男子先说话了
“道爷，你是对的，我不该放任杨二不管，二弟的事，可有眉目？”
被叫做道爷的男子似乎笑了一下，隔着衣领闷闷地说道：“已经查清楚了，你杨三锋要找的人，能藏到哪里？”
杨三锋剑眉一立，煞气逼人，“是谁？”
道爷轻轻地说道：
“胡家，出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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