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4
肖毅和江行长还有其他几位行长握手,也和总行陪同过来的几位老总一一打招呼,话不多也够谦逊礼貌。江振英之前见过肖毅的照片,但眼前这个穿着黑色长款风衣,背着黑色双肩包的男人和照片很不相同。最大的区别在于,眼前的肖毅眼神温柔,嘴角翘起,挂着淡淡的微笑,不似照片中的严谨精干,倒有些温润,甚至口音都有点软软的港台腔。
安然这次是专程过来宣布肖毅任命的,没有其他安排,连常规的汇报、政府拜访都没有。江振英自然轻松不少,在车上随意地给安行长汇报今天的工作安排,其他几位副行长也陪着陈总、刘副主任他们随便聊着。肖毅倒是落得清闲,看着车窗外景色发呆。他年幼时在石家庄生活过两年,但只是在军校大院玩耍,对这个城市认知很少,谈不上什么情结和记忆,现在也仅仅是发呆而已。
直到感觉到有人拍他肩膀,肖毅才返过神来,发现安行长已经换了座位到他身边:“又发呆呢?你这毛病算是改不了,叫你都听不见,想什么呢?”安行长话虽不满,但语气却很温和。肖毅有点委屈地笑笑,低声说:“没想什么,随便看看。”“你昨天几点到的?住哪了?江行长这边住宿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你今天是留在这里还是和我回北京呀?”肖毅苦笑着回答:“老大,你怎么也得让我回趟家吧。”安行长则半开玩笑地说:“什么老大,在香港混成古惑仔了,你就没点儿以行为家的意识!”肖毅歪头微笑,没有说话,眼睛又转向了窗外。安然也没有继续说话,低头看手机,处理自己的事情。就这样彼此沉默着,很快就到了省行机关大楼。
东银河北省行机关大楼在一条不怎么起眼的小街上,但是拐进去确是另一番天地,高楼林立,都是省级经济金融机构。几家国有大行和主要的股份制银行的河北机构都在这里,发改委、国资委这些政府机关中的经济职能部门也都在这里,所以这个不起眼的小街迥然就是河北的金融中心区,论功能类似于香港的中环、北京的金融街、上海的陆家嘴,不过观感可是差了很多。现在是早高峰,到处都是横行霸道的电动车、自行车还有行色匆匆的行人,还有不少煎饼果子、肉夹馍的早餐推车,没有中环的高冷,倒是有不少庙街的市井气。站在东银大楼下面,肖毅仰头,看着20多层高的大厦,心里默默地说:“开始了,就在这里吧!”
任命肖毅的干部大会只开了半个小时,安然宣读了一下总行党委的任命文件,官方鼓励了肖毅几句,就结束了。一行人找了家附近的支行像模像样地调研了一下,拍了几张照片,中午就回省行机关食堂吃饭。安然他们返程的火车是2点半的,时间比较充裕,所以江行长他们还准备了酒。安然摆摆手,推辞说:“下午还要回行里有事,今天不陪你们喝酒了。”江振英对肖毅说:“肖行,你一会儿直接回家吧,喝一点!”肖毅依然淡淡地挂着笑,也推辞说:“我也不想喝,茶就OK。”江振英没想到自己这个党委书记一把手和肖毅这个党委副书记二把手说的第一件事情,就这么简单直接地被拒绝了,脸色有点僵,讪讪地没有继续张罗。这时,安然的表情有点冷。总行人事部的陈总看到了,赶紧说:“我陪老搭档们喝一点吧,不过不能多呀。肖行长,等你来了以后你就知道了,在分行喝酒的场合真多!当时我刚在这里的时候,说实话,真有点吃不消,多亏江行长他们帮扶我了。”肖毅和陈孟新也不太熟悉,依然没有搭话,笑了笑,继续拿着手里的茶杯抿了一口。
“肖毅,把你的冷漠给我收起来!”安然忽然说了一句,声音不大,但可能是话太重,也可能是语气太重,在座的所有人都停下来,静静地看着安然。肖毅没敢看安然,只是默默地把嘴边的茶杯放下,低着头,盯着面前的芥末鸭掌。安然表情凝重地看着他,说:“肖毅,你自己的毛病自己知道,我今天也给你摆在明面上说,我不否认你的能力和责任心,但是遇到问题逃避,不妥协,不配合也是你的硬伤。在内地行、在基层行、在领导岗位上,你最先要学会的是配合,学会和在座的这些行长们配合,学会和不在场的市行、支行行长们配合,学会和大客户、大机构配合,放弃你那些可有可无的姿态,向你看不惯的、做不出的妥协。肖毅,我实话说,你退路太多。但是,今天我把我的底儿透给你,在我这里,河北行是你的底线,没有退路,业务发展不好,班子团结不好,你在我这里就是不及格!你在乎,就给我好好干,不在乎,也随你便!”说完,安然转脸不再理肖毅,开始夹菜。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尴尬地都不知道怎么破局,连反应最快的江行长和陈总都没办法接话。肖毅也没动静,饭桌上顿时鸦雀无声。
最后,还是安然自己,嚼了一颗花生米,平静了一下语气,对陈孟新说:“陈总,你看看你们培养的这些境外精英都养尊处优成什么样了?高待遇、高福利、没压力,好山好水好骄傲!”陈孟新没想到这团火又烧到自己这儿了,刚要接话。安然又转过去对肖毅说:“怎么着,这点话你就受不了了,以后在境内,有你受的。”肖毅深呼吸了一口,给安行长补了点茶,给自己倒了杯酒,一边毕恭毕敬地递给安然,一边说:“领导,为这一杯酒,您至于吗!这雷霆大怒、上纲上线的,讲的我快吓死掉了。您放心,以后只要您在,我绝对不饮茶了!”安然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会儿,喝了手中的茶,冷笑着说:“你倒会给自己找台阶的,我不在乎你饮茶还是饮酒,我差你一个成绩单,河北行不需要一个潇洒淡泊的谪仙,他们需要一个能带队伍打硬仗的副行长!我今天给你几个任务:第一,到任的第一个月至少找你们班子成员,你主管部门的老总,一人喝一次酒,统一思想。第二,这一个月去下面的市行逐一调研,整理一份发展思路,我单独听一次你汇报。第三,前三个月至少去30家支行,和支行行长们座谈、吃饭、喝酒!过了这三个月,你就明白境内行到底是什么样了。”
肖毅听完,笑着说:“没问题,您放心吧!在境外这几年,别的没胆说,喝酒我真的很厉害的。”又端起酒杯,冲江行长他们举举说:“这第一项任务需要各位帮忙配合呀!”大家都笑着喝了杯酒。安然脸色也缓和过来,继续对陈孟新说:“看看,我说过要加强境外干部的考核吧,没压力、没动力,尽发展业务爱好了。喝酒这还属于工作需要,算是培养工作技能,加强自我修养。我听说好几个境外机构的负责人都出摄影集、出诗集呢。”肖毅夸张地给陈孟新道歉,说:“陈总,全部是我的错,所有的锅都是我的!境外人员都勤勤恳恳,只有我一个不务正业,所以,活该被骂!我自罚一杯,敬您一杯。安行,您绕了我吧!”气氛终于缓和过来了,大家频频举杯,不管茶还是酒。但是,江振英还是注意到,肖毅有些落魄的表情,尽管这些表情迅速被大大的笑脸遮盖。
吃完饭,安然问肖毅:“你走不走?”肖毅看着安然,一脸不确定地问:“您说我走不走?我听您的。”安然瞪了他一眼,不吭声,抬步就走。肖毅赶紧跟上,连声说:“走,走,我在车上再聆听一会儿您的教诲。”安然停下脚步,说:“人回来了都不去总行汇报,任前谈话不懂对吧,你现在的任免程序已经不对了,组织纪律性都丢给资本主义了!”肖毅苦笑着,对旁边的陈孟新说:“都说外派干部回归后受到不公平待遇,陈总,你可是亲眼看到了呀!安行,所有都是我错。但是,您中午逼我喝酒,下午我怎么去总行呀!”安然不理他,继续往外走。
在火车上,肖毅把自己撕开的那条烟给安然,安然一脸嫌弃地说:“头回收到开了封的烟,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这两年也没见你抽过呀!”肖毅坦言:“不怎么抽,晚上喝酒的时候抽,也是培养工作技能,提高自我!”安然仔细看了看他,挺认真地说:“回来了也好,石家庄也不远,经常回北京。展严媳妇孩子也不在,我更是孤家寡人,都能陪着你。”肖毅哀怨地看着他,说:“我自己呆着挺好,没事我不会自己找您被虐的!”安然无语。
肖毅当然没有和他们回总行,分手的时候,肖毅对陈孟新很无奈也很真诚地说:“陈总,无论代表我个人还是外派干部,我给您表个态,我一定争取做出成绩,改变大家对外派干部的偏见。”陈总笑着点点头,当着安然的面说:“你还年轻,前途无量,河北的班子本地化程度高,一定要做好融合,但也要保护好自己,爱惜羽毛,有什么困难给我说。我对河北的情况比较熟,有空我给你讲讲河北和河北行的情况。”肖毅欣然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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