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邵镇水泥厂是县境内最大的水泥厂，对于本地的经济发展，特别是建筑业的发展起着重大的推动作用，这种推动作用反过来作用于水泥厂的效益迅猛提高，作为水泥厂的“管家们”也是有头脑的，他们去除产品成本价外，留够企业发展的基金，其余全给工人提了工资。
工人们兴高采烈的，见人都乐呵呵地，出勤率也大大提高，再也没出现牢骚满天飞的现象了。
在提高工资的第一个月发薪现场，职工看见正在巡查的厂领导走过来，就呼啦全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感谢这个感谢那个的，也有职工慷慨激昂地陈词道：“我们要学习大庆油田‘宁可少活二十年，拼命也要拿下大油田’的创业精神！…….还说：‘宁吃水泥二斤半，也要拿下当月产！’”，领导也是连声说着好，拍了拍激动的职工肩膀，“终于找到了市场经济的命脉了！
蔡林作为临时工，自然不能和那些令人羡慕的正式工相提并论了。但也是水涨船高，工资提了一大截，每个月还有不少月余。上一个集市日，他让二狗给家捎了钱回家，看着二狗那瞪圆的眼睛，他心里很是满足，也就整天煤坑里钻来钻去，下煤车、拉门子、挂车帮忙的不亦乐乎，和煤坑里的工人，煤车司机混的滚熟，一有空闲，就坐上一辆汽车，抓住方向盘，踩着离合，拨搅一番，于是汽车的后轮在煤堆中打着滑，“呜呜”直叫，煤屑飞扬，听到喊“好！停！”就一脚踩上刹车，熄了火，听着司机教导一番，然后极不情愿地操起铁锨去卸煤，直到脸上的兴奋被煤屑灰尘变成黑色……时间一长，对汽车倒是搞得门清，大老远一听车声，就知道是哪个车号，车老板是谁。他时常躺在床上，想着将来有钱的日子：首先，就是买一辆货车，自己来开，想想坐在加长货车高高的驾驶楼上的感觉…….“神气!”。
太阳偏斜时分，就听见一阵厚重的卡车声音，蔡林想着又有银子到账，就兴奋起来，操起大铁锨就吆喝道：“卸煤了！”。
五六个人到达煤场时就见上次哪个瘦猴式分头已经将车停好，后面一溜四台车正在排队准备进煤坑。瘦猴正指挥那四辆车依次进入煤坑，扭头看见装卸班的工人，满脸堆笑地走过来，分头已经有些凌乱，脸上也没有了以往的精干，胡子拉擦的，一副沧桑！瘦猴式分头远远就一根一根甩过来五六支香烟，五六个人也都接住别在耳朵上，蔡林敛财的笑容随时挂在脸上，“猴子！你不知道煤坑不让抽烟？”
“哥哥也，你们不是没在煤坑里抽过烟？”瘦猴笑眯眯道
“哈哈哈！那是，我们很要当心！我是说你呢！严禁烟火！…..要抽！出去门外抽去！”瘦猴自从那次以后果真没再掺过假，一来二去，和蔡林混的很熟了，蔡林也打趣他道。
“得了！不让领导发现，安全第一！”瘦猴一脸皮笑道，真的往煤坑外围走，擦到蔡林跟前时，小声给蔡林说：“哥哥！这次一定给个面子！……这是老大考验我的能力呢！”
蔡林顿时没了笑容，明白这次五车上肯定有掺假，一脸严肃道：“猴子！掺假的煤被发现，你考验通过了！我饭碗砸了！”，正视着瘦猴，仿佛不认识这个人似的。
“就这一次！那几个司机，新来的！脾气冲…..你明白的!”瘦猴一脸复杂的表情，不知道在怜悯谁。
“要么我不卸？要么我卸完煤，你重新去复称？”蔡林坚定道。
“没别的办法？”瘦猴道。
“没有！”
瘦猴返回到车前，跟几个货车司机嘀咕了一会儿，然后怏怏地给蔡林招招手，闷头独自一人走向煤坑的大门，蹲在门口树下抽着闷烟。蔡林一招手，“卸”，五六个人翻身上车，煤坑一片煤屑腾起的黑雾越来越大……
卸完了煤，除了瘦猴开得那辆加长货车煤已经卸空，其余四辆车上每辆都有三顿左右的石头依然躺在车厢里，瘦猴又指挥煤车反着进来的顺序依次退出了煤坑，开到了地磅上去复称。瘦猴也开着他的货车慢慢从煤堆上退下来，过蔡林时，一脚刹车，货车抖了一下停住，瘦猴探出了头，双眼再现出了以往的精明，满脸堆笑，摸出一根烟来递给蔡林，“哥哥！来再抽一根！辛苦”。蔡林摇摇手，指指耳朵上的一根没抽的烟，脸上一脸的煤屑，只露出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瘦猴，不解道，“瘦猴，我没给你面子，你还给我发烟？”
“哥哥！一码归一码！你这次抽的是兄弟真心递的烟！……以后，你也就抽不上我的烟了！”瘦猴哥哥叫的很真，蔡林第一次听到，少了许多油滑，满脸也是一份如丧考妣状，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忘给你说了！老四会解雇我的，下一顿还不知道在哪儿吃！以后见着你的机会就少了！哥哥！兄弟佩服的第一个人是老四，第二个就是你！”声音低沉，带有一份无奈！蔡林知道水泥厂送煤的车，都是镇上的车辆，其中十辆中有八辆都属于同一个人——邵镇一个“混的比较好”的，家里排行老四，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名，都知道叫“老四”。作为瘦猴这样的货车司机，如果被老四解雇了，那就意味着两种：第一种，就是远走他乡，去外地开车。第二种就是失业。
“其实，我也没想到这么严重的后果！……看着你的车从第一次以后就没再掺过假，我知道你是个真男人！其实你比我大，我应该叫你一声‘哥’的”蔡林看了一眼正徐徐驶过地磅的四辆车，片刻后悔之后就有了英雄惜英雄的感觉。
“‘哥’，那就是出门人在外的一个口头禅而已！…..过去了！但哥得给你提个醒，老四那个人心眼小，你提防着点！”瘦猴恢复了往日的油滑表情，提高声音认真道，“得了！走了！”，说完一脚油门，空荡荡的煤车就冲出了煤坑的大门，一个甩尾就追前面的四辆车去了，空气中留下了煤车震荡而过的轮廓逐渐消散。
蔡林摸出火机点着瘦猴给的香烟，深吸了一口，对正在煤坑休整煤堆的五个人道：“收工！”，说完扭头就大步朝澡堂走去…….洗完澡，就在厂子里转悠，不觉间就到了范禾住的办公室。
“禾，功课挺紧？”蔡林和往常一样关心地问了一句，顺手拉了一张新近的报纸翻阅起来。
“那是！什么时候都这样！”范禾扔下书本，房间里踱了一圈，最后径直走到水壶旁，冲了一杯茶放到蔡林身边的茶几上，自顾道：“外语老师调的走马似的，外语越来越听不懂，晚上看书头直疼，精力不集中，上课听不进……唉！”范禾故意夸大其词，给自己找了一个休息的理由，顺手合上英语课本，长长地将身体摔上床铺，嘴里一声长叹道：“唉！亲爱的Eglish！……我奈你何！”
蔡林还和往常一样，哗啦啦地将报纸翻了个遍，又习惯地叠成一块放到茶几一边，站起来拿起拿本英语课本翻看了一下，又轻轻地将它放到桌子上，看了他一眼，就坐回自己的沙发。
“可能是你们负担太重了！……我就是为了给你减负才来的。”蔡林翻看见高中英语课本上密密麻麻的字母，可不是比初中课本多多了，玩笑道。
“你是无聊吧？给我减负？”蔡林扭头看着蔡林，揶揄道，脑海闪过蔡英的身影，随口笑道：“你和蔡英怎样？”
蔡林缄默不语，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端起了茶杯，吹着上面的茶叶末，一副看似平静道“没怎么样！我们没什么结果，不如不见！”
范禾蹭的一下坐起，“蔡英怎么想？你说散就散！……想啥呢？”
“她是将来要上大学的人，我们这样藕断丝连的样子，对她不好，还影响她学习！……我过年就琢磨了这个事情，后来想明白了！就算是为了她……也该散了！再者说我们没到谁离开谁都不行的地步！……你一个高中生整天想啥呢？”蔡林平静地分析道，范禾听着也很有道理，看来这是他深思熟虑的一个结果，也就无话可说。
“对了，你这小脑瓜里不好好学习，整天就琢磨这个事情啊！季秀怎么样？嘿嘿”蔡林嘿嘿笑道。
“虽说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但蔡英那边怎么想？…….也不能说你说断就断！你得找蔡英说清楚，免得人家还把你当个事放着！”范禾想想，答非所问道。
“行了！我心里有数！”蔡林心里有点堵，看了看表，抓起两个碗看了范禾一眼，“吃饭去？一块走！我吃完不上来了，回去睡觉去，今天累死了！”范禾也回头扫了一下表，就和蔡林下路直奔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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