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宁芙
步凡坐在床边，默默的吸着烟。床上熟睡中的江映天脸上还留有若隐若现的红晕。
酒后情迷，两厢情愿，你知我知，与其等她醒来后先是相对无言，再是撕扯不清，不如？
干脆了事拂衣去，说走就走。
步凡灭掉手中的烟，穿好衣服后便蹑手蹑脚地向门口走去。溜走的过程很顺利，并没有出现什么插曲。
事后一走了之无疑是种渣男行径，步凡也曾经对此嗤之以鼻，可此时虽说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步凡心中却没有太多愧疚，甚至有那么一丝奇特的，快感？或许这就是食髓知味吧。
从酒店出来后，步凡已经开着他那辆“大众”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此时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拿着一杯刚刚从偶然经过的KFC买来的中杯可乐。
几缕阳光洒在干净平滑的车窗上，风从两边车窗以一种恰到好处的速度在车内外进出着。
少年得意，天朗气清，可称得上静好。
只是步凡的这份静好，是他从一个个最黑暗的角落里得来的。
江映天这样镀金边的孔雀，性格外貌、家境涵养都是上上等，也正因如此，她和拥有那般过去的步凡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就像湘水晴川和大漠孤烟，本是不相及。
又行驶了一个小时左右，步凡终于见到了这条熟悉的街。
这是一条稍有年份的街道，街道两侧店面的招牌已经有些老旧，沥青的马路蒙着一层薄土，使这本是位于市区的地段染上了几分城乡结合部的气息，街边的树木却是十分繁茂，已有参天之势。
步凡刻意压低了发动机的轰鸣声，他对这里的一切事物都有着特殊的情愫。
或许这条普通到没有任何特点的街道看上去堪堪小康，让人起不了丝毫敬畏之心，可一向不怎么在意所谓“规矩”的步凡，就是愿意在这里收敛起张扬的性子，不事跋扈，不去扰人安宁。
或许一个人所处的地位和境遇、看待世界的角度都会随着时间改变，但总有那么一个地方会给他一种“此心安处是吾乡”的感觉。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没有人会愿意去破坏心灵栖息之所的那一份祥和，原因无他，人性如此。
街道身后便是步凡从幼儿园生活到中学小区，这里承载着步凡几乎全部的早年回忆，那时候父亲依旧俊朗，母亲也是清丽可人，天真烂漫的妹妹还算得上乖巧，那时候的步凡，也还是个孩子，无忧无虑的孩子。
小区入口处的路面由于常年失修早已有了塌陷，底盘过低的车子强行开进去免不了磨损，虽然步凡并不在意磨损带来的损失，可他也不想开着 一辆带有磨痕的车招摇过市，于是在街边找了个车位，随手把车停下，走进小区。
虽然步凡对这个小区的印象还停留在三年之前，但当他走在这熟悉的水泥地上，看着各栋楼之间绿化带中的葱郁，感受着耳边不时传来的声声雀鸣，那种归属感还是十分明晰。
小区不大，步凡从小区门口走到当年的老房子只用了不到五分钟。
步凡看着眼前这栋墙皮已经有些脱落的居民楼，轻叹着。
“唉，房子还是老样子，可当时住在这里的人们估计早就搬走了吧。”
“真怀念那个时候啊，可再怀念又能如何。”
摸了摸兜里老式门锁的钥匙，步凡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走进了楼道。以前步凡走这段楼梯时总是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奔向家门，而这次他 却走得十分缓慢，并且一直扶着老旧的楼梯扶手。
步凡心里想着，楼梯还是当年那条楼梯，自己却不再是当年那个孩子了。来之前安逸就告诉自己，以前的邻居也早都搬走了，现在这里都是初来T市的年轻人在租住。
“你好，麻烦让一下可以吗？”
步凡猛地回神，
听声音是个女生，而且应该和自己年纪相仿。
转身一看，步凡懵了，女生也懵了。
“宁芙？”
“哥？”
老房子的客厅里，沙发上，两人面对面坐着，对视无言，气氛有些怪异，尴尬中竟还有点暧昧。
步凡已经有三年左右没见过这个表妹了，在楼道里能认出她纯粹是凭着以往的记忆和那种熟悉的感觉，至于她为什么能一瞬间认出自己，步凡也没去想。
看了眼门口那堆行李，步凡先打破了沉默，“你这是打算搬进来住？”
“是啊，不过我不知道你也在。”，宁芙的目光有些闪躲，边说还胡思乱想着“姑姑真是的，明知道他住在这还却叫我搬过来住，多不方便啊，以前倒是没看出来这家伙还挺帅的…”
“啊？我没在这住，我就是过来看看，现在知道是你在这住，我心里踏实多了”
“哦，可是我住这怎么就让你心里踏实了？”宁芙不解。
“那肯定啊，这房子你住着可比没人住或者租出去好多了，毕竟是自家人嘛”步凡一口直男语气，他一直把宁芙当自家妹妹看待，和她说话时难免大大咧咧。
“这样啊”宁芙的眼神闪躲得更厉害了，“都什么跟什么啊，我们又不是亲兄妹，其实有这么一个哥哥好像也挺好的，可是要是做男朋友的话就有些…”不得不说，宁芙的脑回路属实惊奇。
聊了几句，步凡凭着记忆翻出了以前存放在茶几底下的老茶，又一番闲聊后，总算是打开了话茬，虽然宁芙还总是因为步凡的言语产生一些小心思，但二人谈话的气氛已自然了许多。
宁芙告诉步凡，她正在明珠大学读大二，喜欢清静自由便产生了搬出来住的想法，正好姑姑也就是步凡的母亲在T市有一处老房子，自己又学了驾照，算算距离觉得上课也还算方便，于是和姑姑询问后便搬了进来。
正聊着，宁芙的手机响了，
“喂姑姑，嗯，我在呢，嗯嗯，好，那我在这等你，对了姑姑，步…”
“步凡也在”四个字刚说了一个，步凡便立即发出十分急促而刻意的咳嗽声，将宁芙的话打断，并且用恳求中带有严肃的眼神示意后者不要继续说下去。
宁芙会意，言语却没有停顿，“步平也会来吗，奥那还挺可惜的，我挺久没看到她了，”
看来幼时形成的默契还在，而且宁芙的反应速度也是够快。
“……嗯那就这样吧姑姑，一会见”宁芙放下手机，然后歪头看着步凡，一双大眼里满是狐疑。
“为啥不想让你妈知道你在这？”，话我帮你圆过去了，你总得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吧。
“这说来话长…”步凡作有所思状，
看着陷入沉默的步凡，宁芙心里又开始了“他为什么不想让姑姑知道他在这里呢，他是怕姑姑以为他是偷偷来见我的，进而怀疑他喜欢我吗， 可我们是不能结婚的，万一有…”
“看来你还不知道我们家前些年发生的变故，”，步凡开始解释，宁芙这才从自己那深不见底的脑洞中挣脱出来。
“三年以前，我高考后被北海大学录取了，这事你还记得吧”，
宁芙点头，“嗯，我还记得我上次见你就是你被录取后那次聚餐”
步凡也点头回应，“之后的事大部分亲戚都是不知道的，在那之前我爸的生意已经有了起色，并且正和国外一个朋友做着一个前景不错的项目，其实在那时候我爸就已经很少参加亲友们之间的活动了。”
“想来是很久没见到姑父了，哎？应该说是很久没见到你们父子两个了”，说完宁芙的脑袋歪向了另一边，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嗯，当时我爸想让我妈辞掉工作，带上我和步平去M国，说起来那一阵子我们家运气实在是很好，刚好我妈也正要被提职，而她很不愿意放弃自己的事业。他俩大吵了一架，然后我爸直接带着爷爷奶奶去了M国。我本来是要和步平留在T市陪我妈的，可我爸用离婚逼迫，一定要带上我。”
宁芙听着，眼睛和嘴巴睁的越来越大，仿佛在催促步凡赶快继续说下去。
“你也知道我妈的工作性质，如果离婚她不仅没可能提职，甚至可能直接被调动到非领导岗位，再加上吵归吵，他俩其实都放不下对方，我妈也就允许我爸带上我去了M国。这就是为什么你这三年都没有见到过我和我爸。”。步凡说完如释重负，心说虽然和事实有些出入，可我也不是故意骗你的，有些事知道比不知道要好。
“那你这是，偷偷回来的！？”显然宁芙已经相信了步凡的说辞。
“是啊，虽然这些年我一直和她们母女俩有联系，可我还没准备好见她，更不想和我妈这么仓促地重逢。”，这倒是步凡实实在在的心声。
两人又在这件事上聊了一会，宁芙对这件事表现得很是关切，步凡只好又信口胡掐了一些“细节”，然后便和宁芙道别离去。
走出小区，回到车里，步凡静静坐着，渐感歉疚。
宁芙从小就是个聪明而自信的女孩，看上去温婉恬静实际上却有一肚子狡黠精怪，自己仓促间扯的那些谎绝对称不上天衣无缝，而她对自己说的话表现出来的那种信服也肯定不是装出来的。
自己终究还是开始欺骗最容易相信自己的这些人了，是这些年经历的事教会了自己欺骗还是自己本就擅长欺骗，步凡想不清楚。
加载中,请稍侯......
精彩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