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测谎头盔
夏凡宣布完生死对决的消息之后全场顿时一片哗然。
入围失败的选手们或是灰心，或是愤怒，或是崩溃，已经无所顾忌的他们肆无忌惮地在镜头面前展现着人生百态，甚至有人公开质疑起节目的公正性；晋级区的选手则分为两派，一些人饶有兴致地探长了脖子，俨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而另一拨人则是被突如其来的加赛搞得有点不知所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表现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比较得体有风度；场内的工作人员们则是以小组为单位四散开来，四处奔走着寻找有价值的采访对象。
只有吉天和李红神情严肃地站在原地，他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两个人都十分为难的样子。虽说二人早已做好了面对淘汰的准备，但现在百分之五十的机会就摆在眼前，说不心动那肯定是骗人的，互道兄妹的二人偏偏遭受到命运如此的作弄，的确让人有些难以接受。不过乔怡然心里却隐约觉得这一切很可能都是节目组为了制造看点故意而为之，从安藤太一和马卓君有些嫌恶的表情来看，他们估计也有着类似的猜测。
直到82名淘汰选手都被工作人员驱逐了之后，现场的秩序才稍微恢复了一些。这时，乔怡然之前在面试房间见到的三位评委缓缓地从房间一侧的通道里走了进来，尽管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凝重的表情，却让人感受不到半点的真诚，就仿佛刚才的种种与他们完全无关，自己只是一个拿钱表演的局外人一样。依旧保持着专业笑容的夏凡则是云淡风轻地走到了吉天和李红的身边，不紧不慢地说起了串场词。
“吉天，李红，我知道你们二位一起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彼此之间也亲如兄妹，尽管很残忍，可比赛就是比赛，我们有时候不得不面对它，接下来就由我来宣布生死对决的规则。你们二位各有一分钟的时间来阐述自己留下的理由，然后已经晋级的19名选手将遵从他们内心的选择，以投票的方式决定你们的去留。”
此话一出，晋级区的气氛再度变得十分微妙，每个人都开始认真思考起把票投给谁会对自己更有利来。向来缺乏主见的乔怡然顿时没了主意，他怯生生地问安藤太一：“安藤，你的脑子比较聪明，你说我们把票投给谁好？”
“无论入围的是谁，都有很大的概率和我们四个结盟，毕竟咋们六个人一开始就是坐在一起的，其他人和我们也几乎没有过什么交流，所以我倾向于选择对团队更有价值的那一个，”安藤太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说完还神情严肃地看了一眼吉天和李红，“我们的队伍里虽然有两男两女，但你我在体能上都不算强，我觉得我们需要吉天的加入来弥补这一块短板，毕竟谁也不知道今后的比赛会更偏重体力还是智力。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个人意见，马卓君和叶月，你们怎么想的？”
马卓君听完安藤太一的话似乎如释重负的样子，她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然后说：“其实我也是这么考虑的，我本来还担心你会介意跟吉天合作，毕竟他刚才有冒犯到你，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放心了。叶月呢，你怎么看？”
“我听卓君姐的。”叶月挽着马卓君的手臂甜甜地回答，仿佛两人已经是相交多年的闺蜜一般。这场比赛就如同是叶月和马卓君之间友谊的催化剂，封闭的环境和紧张的气氛让二人之间的友谊迅速升温，快得甚至超过了乔怡然的想象。
“既然叶月也同意，那就好办了。刚才的事我早就已经没放在心上了，中国有句俗语说得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况且我也没觉得吉天的话有多么冒犯人。”安藤太一说话的时候看上去很不经意的样子，似乎对于刚才的小插曲真的已经毫不介意了，他的大度让乔怡然感到十分钦佩。
可就在四人达成共识，决定一起把票投给吉天之后，一名工作人员却提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皮箱走到了场地中间，只见这名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将皮箱放了下来，再轻轻地打开了密码锁，接着从皮箱里取出了一只有着湖蓝色不规则花纹和复杂组合线路的白色头盔。没有人知道这只头盔的作用是什么，但它在这个时间点被如此郑重其事地推上台面，想必在接下来的生死对决中会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原本三三两两讨论着投票策略的选手们也纷纷停了下来，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都踮起脚尖，伸长了脑袋去观察那只神秘的头盔，就连一脸冷漠的吉天和李红都忍不住用余光偷瞄了几眼。
名叫杨敏的女评委在工作人员给这只头盔接通线路的时候一直用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吉天和李红，似乎在期待二人能给予她一些回应，但吉天和李红却始终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就如同两根人形的木头桩子一样。期待落空的杨敏并不打算轻易放弃这个加戏的机会，她还是硬挤出了几滴眼泪，自己一个人强行把这出独角戏演了下去。
只见杨敏走到吉天和李红的身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其实你们的感情真的很让我动容，我觉得是你们让我看到了人性的美好。但是我们真的只有这么多名额了，另外19位选手的故事也同样让我们动容，我们无法割舍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我今天真的眼泪都流干了。你们俩的感情这么深厚，在比赛中中可以互相扶持着走下去，但其他的选手在这里却举目无亲，万事都只能依靠自己，所以考虑到比赛的公正性，我们只能让你们当中的一位晋级，这才有了这次的生死对决。相信我，我们评委也是真的不愿意当这个恶人，我不奢求你们能够理解我们，只希望你们不要恨我们。呼，让我平复一下情绪，看到你们俩这么难受，连我被你们搞哭了。”
“主持人，我退赛。”尽管杨敏使尽了浑身解数表演，但吉天却不吃她那一套，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在生死对决开始之前，这个痞痞的大男孩抢先一步找到了夏凡，表示要退出比赛。
可吉天的退赛并没有掀起想象中的水花，现场的导演直接用手势在摄影机的后面表示了拒绝，夏凡也帮着吉天打起了圆场，反倒是三位评委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勾起了戏瘾。名叫吴立的男评委义正言辞地说：“我知道你是想保护你的妹妹，但你这是对比赛的不尊重，也是对你妹妹的不尊重，我希望你能像个男子汉一样地面对比赛。”
“我反对，”杨敏立刻接过话来，她大义凛然地挡在了吉天和吴立的中间，说话的同时还满脸都是一副心疼选手的表情，“我认为他作为一个哥哥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保护妹妹没什么不对，这是人之常情，这只是个比赛，每个人都有退出的权利。吉天，我在刚才的面试环节对你印象其实不太深，但这一刻，我觉得你是真男人，我支持你！”
“杨敏老师，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评委不该有自己的立场。”另一位男评委贾永用沉着冷静的口气说到。
这明明是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杨敏却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冒犯，她慷慨激昂地反驳说：“评委也是人，也有感情的，我希望二位老师能先尊重我作为一个‘人’的权利，然后再来关注我评委的身份，我今天站在这里，就是要为我们的选手们……”
“杨敏老师，请你冷静！请保持你作为一名专业演员的职业素养！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一旁的吴立用更高的音量直接打断了杨敏声情并茂的演讲。
“丢人现眼”这个词彻底刺痛了杨敏的神经，她一边竭尽所能地克制住自己骂街的冲动，一边语无伦次地反驳着吴立的抨击；吴立则完全不以为意，继续用他那不急不缓又有些惹人讨厌的语调戳着杨敏的痛处；贾永则是一脸无奈地对着身旁的特写摄影机摇着头，默默用嘴型比划着“幼稚”这两个字。乔怡然十分确定这三位评委一开始只是为了节目效果在加戏，但他现在却隐隐约约觉得吴立和杨敏是真的已经吵了起来，主持人夏凡则是默默站在角落里看着台本，似乎完全不想介入这场闹剧的样子，提出要退赛的吉天此刻反倒成为了场地中央最透明的那个人。
就在三位评委的争执越来越激烈之时，负责调试调试头盔的工作人员突然比出了一个OK的手势，全场的灯光顿时就暗了下来，原本乱成了一锅粥的会场也跟着安静了下来。突然，一道耀目的白光穿过昏暗的场地，众人的目光也追随着这道光束看了过去，只见刚才那顶神秘的头盔正在光束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接通了电路的它此刻正散发着让人心里有些发毛的蓝光，不知道为什么，乔怡然对这个玩意儿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抗拒。就在众人窃窃私语，讨论这个头盔究竟有什么用途之时，场地中突然响起了夏凡中气十足的声音。
“各位观众朋友们，各位选手们，这就是卡维迪弗公司最新研发的高科技产品——测谎头盔。戴上它之后，一旦使用者说谎，这顶头盔就会立刻发出红色的光芒，直到其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才会恢复成现在的样子。和传统的测谎仪相比，这种头盔操作更简单，携带更方便，问题的设计也更自由，非常适合民间使用。尽管其准确度无法超越专业政府机构的一整套流程，但经测试，其准确率也高达98.13%，只比专业的测谎仪低了不到一个百分点，可以说其测试结果仍旧有着极强的参考价值。”
经夏凡这么一介绍，乔怡然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出租车上似乎有听到过相关的报道，怪不得当初自己会对“卡维迪弗公司”这个名字感到有些耳熟。
“大家可能会觉得我这是在帮咋们的金主爸爸打广告，但你们这么想就错了，”夏凡煞有介事地解释到，一边说一边还走到了测谎头盔的边上，像摸什么稀世珍宝似地轻轻抚摸了头盔几下，“我会如此大费周章地介绍它，是因为它将会成为接下来的比赛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我现在需要一名志愿者，有谁愿意来试试这个测谎头盔的功效吗？”
当人在面对完全未知的新事物之时往往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就好比现在场上的21位选手一样，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即使是之前自信十足的陈玉还有王梅梅也有些犹豫，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当第一只小白鼠。夏凡见无人响应，便用目光在选手之间游移着，似乎打算随机点一个人出来，之前和夏凡算是有那么一丁点交情的乔怡然莫名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都没人愿意的话，咋们就邀请最后一位晋级的选手出来试试吧，别看了，就是你，那个叫乔怡然的小帅哥。”夏凡看着一脸愁容的乔怡然笑嘻嘻地说。
乔怡然这个人吧，当觉得有好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往往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可一旦有坏的预感时就会特别灵验，他自己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更神奇的是生活中绝大部分人似乎都有着类似的体验。不论如何，一脸不情愿的乔怡然当下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在众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之中，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了夏凡的边上。
夏凡非常亲切地拍了拍乔怡然的后背，然后给了他一个鼓励的拥抱，接着用嘹亮的声音说：“有请工作人员为小乔同学戴上测谎头盔。乔怡然，你不用紧张，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待会儿我会问你几个答案特别明显的问题，就比如一加一等于几这种，你可以说真话也可以说假话，我们要来验证一下这个测谎头盔到底靠不靠谱。”
尽管工作人员给乔怡然戴好测谎头盔只花了一分多钟的时间，紧张得满头大汗的乔怡然却觉得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戴好头盔的他就这么傻傻地站在夏凡身旁，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周围的选手们、工作人员们、包括三位评委都一脸好奇地望着他，这又让他感觉自己像一只动物园里的大猩猩。感觉自己的脸又红又涨的乔怡然只得默默低下了头，呆呆地望着自己的鞋尖和地板，就像他父亲常做的那样，这是唯一能让他感觉到自在一点的方法。
“准备好了吗？小乔同学，”夏凡温柔地问，见乔怡然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他才又继续往下说，“那我要开始问问题咯，记住，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不是’就可以了，那么第一个问题，你叫乔怡然对吗？”
夏凡的这个问题虽然是测谎中最常见的开端之一，却逗得现场一片笑声，对测谎知之甚少的老百姓们似乎觉得这么低能的问题有点好笑，乔怡然也有些错愕，他老实巴交地回答：“是的，我叫乔怡然。”
乔怡然的回答显然是实话，他头上的头盔也依然散发着蓝光，没有任何的变化。夏凡轻言细语地说：“做的不错，不过你只需要回答我‘是’就可以了，不需要再把问题重复一遍。那么第二个问题，你今年是23岁吗？”
“是。”乔怡然小心翼翼地回答到。
“你是四川人吗？”夏凡继续追问。
“是。”到第三个问题时，乔怡然脸上的表情已经逐渐镇定了一些，头也微微抬了起来，看得出来他已经渐渐适应了夏凡的节奏。这和节目组制定的提问顺序是分不开的，相关机构在办案时往往也会从这种比较简单的问题开始入手，这样可以很好地消除测试者的紧张感以及警戒心，让后续的测试来得更容易也更准确。
“果然是个很老实的孩子啊，其实你不用全都说实话，要不观众还以为咋们的机器是坏的呢，”夏凡打趣着说，他逗得全场人群又发出一阵尬笑，紧张的气氛也稍微缓解了一些，但几十双眼睛依然目不转睛地聚焦在乔怡然的身上，“第四个问题，你的体重是81公斤吗？”
乔怡然稍微思考了一下，以他的这个小身板，怎么看都不可能有81公斤啊，而且最近的几次体测都显示瘦弱的他体重只有58公斤，所以这道题的答案是否定的，但他决定试着说个谎看看，于是乔怡然小声地回答：“是。”
话音刚落，乔怡然头上的头盔便立马闪耀起红色的光芒，并发出了响亮但不刺耳的警报声。围观的人群随即传来一阵阵的窃窃私语，过于紧张的马卓君又再次本能地咬起了自己的手指甲，就连乔怡然本人也觉得十分神奇，由于这个谎言并不涉及道德层面的问题，乔怡然刚才的情绪几乎没什么起伏，但还是没能逃脱测谎头盔的法眼。
没等警报响多久，夏凡便伸出手按了一下头盔上的红色按钮，警报声立刻就停了下来，之后夏凡转过身去对着镜头说：“好了，灯亮了说明咋们的小乔同学刚刚说谎了，尽管小乔看起来确实很瘦小，但为了避免观众朋友说咋们是串通好的，我们还是决定现场对小乔同学的体重进行一番求证，来看看咋们的测谎头盔究竟准不准，有请工作人员！”
夏凡说完，便看到一名身强体壮的男场工飞快地递上来一台电子秤放在了乔怡然面前。
“那，小乔同学，请吧。”夏凡说着对乔怡然做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示意他站到电子秤上。
心跳逐渐开始加速的乔怡然慢吞吞地踩到了电子秤上，只见上面的数字变为了“58.6”，说明乔怡然的体重远远不到81公斤，也说明刚才的测谎头盔判断正确了，现场顿时响起了一阵阵的掌声还有欢呼声。
夏凡用手势示意现场的选手以及工作人员保持安静之后，又耐心地问乔怡然：“看来咋们的这个设备还是很给力的嘛，那么，小乔，我还想问问你，戴上这个头盔之后你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会觉得难受或者刺痛吗？你不用摘，你就戴着这个头盔回答我。”
乔怡然仔细思考了一下，似乎没什么异常的感觉，于是他如实回答了“不会”这两个字，头盔并没有改变颜色，这也说明了他说的是实话。不得不说，卡维迪弗公司这波有意或无意的广告做得非常成功，连一毛不拔的乔怡然心中都有了一丝丝购买的欲望。
“好了，那谢谢你的配合，”夏凡十分感激地握了握乔怡然的手，之后两名工作人员来到台上把这个头盔拆了下来，有些害羞的乔怡然急忙像一只兔子似地跑回了安藤太一的旁边，“各位选手们也看到了，这个测谎头盔以后将会一直伴随着你们，你们每一次的投票或者回答都必须经受住它的检测，换而言之，结盟啊，搞小团体啊，玩儿策略啊都没有用，并不是你主观上想投谁就可以投谁，一切都由你的内心说了算。待会儿，你们给吉天还有李红投票的时候也将会是在戴着测谎头盔的状态下进行的，算是比赛正式开始之前的一次预热，好让你们先熟悉熟悉这个小家伙。如果你们对这个头盔还有疑问，待会儿大可以试着撒个谎看看，我保证，你们这一次不会因为说谎受到任何惩罚，欢迎尝试。”
“那么，”夏凡说完又把目光投向了被搁置已久的吉天和李红，“二位待定的选手，主办方表示不接受你们的退赛请求，所以还请你们坚持一下。如果你们实在不想为自己辩解可以选择沉默，下面有请二位发表一分钟的演讲。”
“我放弃。”吉天率先冷冷地回答，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我也放弃。”李红说完还侧过头看了吉天一眼，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太妹眼里已经含着泪花。尽管看得出来她也十分重视这个哥哥，可她的脸上还是不受控制地流露出些许为难，她似乎不想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但在吉天如此无私的表现之后又觉得有些骑虎难下，于是也被迫展现了一把“高风亮节”。
二人的表现似乎在夏凡的意料之中，他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接着转过身面向乔怡然等人说：“很好，既然二位都放弃，那就请其余19位选手根据对他们的第一印象进行投票吧。我宣布，生死对决的投票正式开始，按照入围的顺序，有请第一位投票的选手，叶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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