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珩爷
刚刚上楼的时候心情沉闷,居然没注意到对面天桥上抱在一起的两个大活人。
还好,刚吼出一句就被打断了,真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时候再给人撞见,老脸往哪搁……
佩珩抿了抿嘴,回过身擦了一把眼泪,转回身耸了耸肩,“嘿,哥们儿,对不住……”
男孩歪着脑袋笑了笑,“没事儿哥们儿。”
哥……们……儿……
虽说是刻意剪短了头发,但那仅仅是为了防备回家路上遇到的那些老流氓的。
青春少女被同龄人认错性别,总归是不会太开心。
佩珩有些不爽,捡起刚刚女生掉落的一张纸,单手夹着递给男生,赌气似地扒拉了两下头发,流里流气地比了个赞,“妞儿挺正。”
男孩接过纸,说了句谢谢,回怼道,“看上了?让给你呗?”
佩珩忍无可忍,“老子是女生!”
男孩极不走心地“哦”了一声,歪歪嘴,挑眉咕哝道,“胸跟受了降维打击似的……”
“大爷的,嘀咕什么呢你!”
男孩佯装告饶,抱着膀子一脸好笑,“我认得你。”
佩珩觉得没劲,挥了挥手,“真巧,我也认得你。告辞~”
走了两步,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别扭,回头,“那什么,对不住,刚练嗓子来着,没注意,吓着你女朋友了……”
男孩跟上来,笑得一脸灿烂。
他慢慢凑近,将佩珩逼到墙角,脸几乎贴上女孩的脸,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看清彼此脸上的绒毛。
他压低声音,语气轻挑,“所以,我才说谢谢你啊~”
佩珩一把推开他,“无聊。”
女孩蹬蹬蹬下楼,男孩手插口袋亦步亦趋地追着。
“你误会了,那不是我女朋友。”
不是你女朋友你搂着人家做人工呼吸呢?“没兴趣知道。”
“听你刚刚那一嗓子,学美声的?”
你才学美声,你全家学美声!“我唱京剧。”
“今儿没课吧?你来这么早干嘛?”
佩珩忍无可忍,停下步子,一边扭动脖子一边双手交握捏得骨节咔啪咔啪响,“听着,校门开着,我想来就来。刚刚那事我道过谦了,现在开始,咱俩各走各的。姐们儿别的不会,就小时候想不开,练了七八年跆拳道,就您这细胳膊小腿儿天鹅脖子杨柳腰的,一口气摔十个不是事儿。”说到这儿她顿了顿,一把把男生薅过来,盯着他忽闪忽闪的长睫毛,“懂了没?”
男孩双眼眨巴眨巴,忽然笑得一脸娇羞,“你是在……威胁我……还是……夸我??”
“呼……既然你坚持的话……”佩珩摇摇头,对着男孩凑到眼前的脑袋轻柔地招呼了一巴掌。
然后,脚下轻轻一带,细长条的男生一咕噜爬在了地上。
“提醒你一句,双手插兜的姿势酷倒是酷,缺点是平衡感不好,动起手来一时俩手绑着抽不出来整个人就是一根木头桩子。”
佩珩拍拍手,接下去说道,“听着,咱俩不认识没见过,以后楼道里遇见我了溜边儿走,不听话的话,甭管人多人少,我见你一回摔你一回,懂?”
男生抬起头,屈辱地比了个get的手势。
“说话!”
“懂懂懂!懂!实心儿的懂!”
佩珩拍了拍手起身离去。
男孩一时忘了了起身,四脚拉叉地趴在地上,一脸兴奋与惊艳。
真不愧是,名震一高的珩爷呢~
昨晚没睡好,佩珩趴在桌子上补觉。
花儿到教室的时候,见她睡得沉,也没叫她,默默脱了外套给她盖上,问各科课代表要了作业,开始吭哧吭哧奋笔练肌肉。
花儿跟乔果森一样,是校园当红流量,红得发紫、紫中带黑的那种。
不同的只是他们走红的途径。
像乔果森这样的小白脸嘛,自然是一张小脸走天下。
关于他的传说,始于颜值忠于颜值陷于颜值。
像佩珩这种脸盲症晚期患者,就觉得挺无聊的。
花儿不一样,大风车似的自来卷发,微胖的身材,壮硕的肌肉,走颜值路线肯定是行不通的。
花儿迅速崛起成为校园名人,靠的是多才多艺。
开学头一天,小妮子穿着一双踏拉板儿,拎着两个塑料袋就来报道了。
那天下雨,老班给大家科普校园规矩科普的忘乎所以,快上课了才下课。
花儿急着去上厕所,一双小脚丫踩着塑料拖鞋,在水淋淋的连廊上留下一阵震耳欲聋的“pia~pia~”之声……
那声音太有节奏感太魔性,以至于她身后同样急着去上厕所的男生被带了节奏,跟着她左脚往左撩、右脚往右撩,“pia~pia~”飞奔……
当然,男生后面的男生也没有幸免于难,他也被节奏感带得上头,加入了“pia~pia~”大军……
多米诺骨牌一路倒塌,“pia~pia~”大军迅速壮大,星星之火转眼燎原。
花儿和佩珩在【19】班。
一层楼六个教室,一到六班在一楼,七到十二班在二楼,三楼是老师办公室,十三到18班在四楼。
19班,位于最高层的最左角,而厕所,位于最右角。
于是,在开学第一天的第一个课间,整个五楼所有班级都有幸目睹了一场蝗虫过境式的整齐划一的表演。
带队的是一个膀大腰圆、雌雄难辨的生物。
只见TA左脚右角一个慢动作,右脚左脚慢动作重播,两个食指就像两个窜天猴,指向楼道灰不拉几的灯球,在沿途洒下令人闻风丧胆、浑身汗毛倒竖、鸡皮疙瘩满地的银铃笑声。
在TA身后尾随着一排男生,身高参差不齐,步伐整齐划一,乌压压地向着厕所的方向开动。
这支诡异的军团就这样一路飞驰而过,壮汉出征,所过之处,鸦雀无声,寸草不生!
最后的高-潮是——
被花儿魔性的步伐洗脑的男生们,跟着她一路飞驰,涌进了……女厕所。
花儿一回头,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听说那天,与一高相隔十几里的三高收发室的老大爷都听到了来自遥远的一高校园四十平米的女厕所传出的男女混双的鬼哭狼嚎之音。
一排人整齐划一的步伐在五楼楼道间引起了共振,最后甚至连校警都出动了(也就是几个穿着警卫服看门的退休老大爷)。
校警合力堵住五楼女厕所,一口气抓了17个男生。
混乱中花儿也被误认为男生给抓进了年级办公室。
之后的情况就很一波三折了。
先是年级主任戴上眼镜反复确认之后,发现花儿原来是女生,赶紧给人赔礼道歉把她当受害者放了回来。
再是对16名男性嫌疑人一通审讯过后,发现放回去的花儿才是罪魁祸首,于是又把她抓了回去。
可怜花儿就是去上了个厕所,开学头一天就被记了大过。
“处分的理由是:诱导男生女生交往过密……”花儿跟佩珩讲起这一段的时候极其悲愤。
“这罪名,啧啧,怎么听上去好像你当了老-鸨-子似的……”佩珩一脸轻松地吸溜着泡面,很会抓重点地“安慰”道。
这件事被流传成了诸多版本。
传播度最高的版本是——
一高五楼男女生课间在楼道斗舞掰头;
一高五楼女厕所白天闹鬼;
以及,一高变性男子因无法抉择该上男厕所还是该上女厕所而遭年级主任记过处分……
说法有很多,但是诸多版本造就了一个共同的结果——
花儿红了,红得发紫,紫中带黑。
你问我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我只能悲催地告诉你:尿再急也不要拼命冲!
哦对了,花儿不是她本名。
她本名叫王玉柱。
“花儿”是她自己为了中和那个男性化的名字给自己起的外号。
“我觉得你爸妈跟你的想法应该是一致的,他们估计也是为了中和‘柱’的男性化才在中间加了个‘玉’字。”佩珩点评道,“但问题是,他们干嘛那么中意那个‘柱’字呢?”
“嗨,这事说来话长,简单来说就是,我刚出生我妈就病了,我奶奶找了个算命先生,先生一看,说我命硬,再加上我小时候眼睛小,还是三角形,他就说我是蛇变的,有妖气,必须得寄给一个硬-物,以刚克刚方能化解。”
花儿耷拉着脑袋,愤懑地说道,“我爸跟我奶一合计,整个小镇最硬的就是村口那根汉白玉柱了啊,于是就把我寄给了白玉柱。12岁之前,我每年过生日都要去白玉柱那磕头拜干妈保佑之恩呢!”
“啧啧,封建迷信害死人呐!”佩珩感叹道,“不过,你倒是没长走样哈,这小贼眼睛长得,真像蛇呢~”
“大大大!!!”
“小小小!!!”
佩珩睡得迷迷瞪瞪被人吵醒,缓不过劲儿来,揉着皱皱巴巴的脸问花儿,“啥情况?赌筛子呢?”
花噙着笔出神,“自己不会看,别打扰我想题。”
佩珩一把扯掉她嘴里的笔,“拉倒吧你,一有观众就装13。就你那作业写的,比宋丹丹写书都费劲儿,人家好歹七天能憋出六个字儿,你丫从开学到现在,除了给每个题底下写个‘解’还会啥?”
“别胡说,人家这周都改过自新了,自己的作业自己写。”
“第一,你胳膊底下压的那一叠作业上面的名字要有一个是你自己的老子改跟你姓花。第二,你现在抄的这本是杨宇涛的作业吧?只有他这傻叉每次都把‘证明’写成‘正名’。第三,”
佩珩无聊地拽出花儿胳膊底下死压着的课本扔在桌子上,“你写的是数学作业,翻的却是英语课本。”
花张了张嘴,佩珩立马伸出食指上去堵住,加上自己的最后一击,“况且你还拿倒了。”
“丫的,你有这口才怎么不去写书!”
“不瞒你说,老子小时候得过全国青少年作文大奖赛二等奖,证书还搁屋里挂着呢。”
“这事儿我信。”
“小意思。”
“只不过,证书上写的应该是:全国青少年吹牛逼大奖赛特等奖:佩珩zhao~~”
佩珩一巴掌呼过去,“罩你二大爷的奶!”
“大大大!!!”
“小小小!!!”
班里两个阵营争得面红耳赤。
佩珩一脸穿越,“嘿,话说,你能给我解释解释这帮傻逼在发哪门子癫吗?”
花儿被拆穿了也不再遮掩,一边Ctrl+C、Ctrl+V,一边解释,“嗨,这还看不出来嘛,他们吵架呢。”
佩珩,“吵啥?”
“今年毕业照提前拍了,相片尺寸有十寸的和六寸的可选,但是一个班只能选一个规格,班长刚刚说了这事,然后他们就吵起来了。”
真是岂有此理!
佩珩从回家路上一路憋屈到现在,心里不痛快极了,刚趴下来眯会儿,竟然因为这么荒唐的理由被吵醒。
一时间小太爷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一拍桌子,哐嘡一声站起来,单脚踩凳双手叉腰大骂道,“吵你妹吵!一个个长得好看难看心里没点B数吗?6寸的还不够淋漓尽致地呈现你们的丑?非得放大成十寸的才够劲?要那么大照片来干嘛?拿回家去给你姥姥当马桶盖?还是镶上金框挂家门口驱鬼镇宅辟邪保平安?要不要每人给你们洗两张,做成一对,左右门神都省了?”
全班一阵针尖落地都能听见回声的静默,一群小崽子面面相觑眼珠子滴溜溜转,彼此交换着一个信息——
妈耶,怎么好端端地把这祖宗给惹毛了……
佩珩拎起文具袋,又是哐嘡一砸,“要大要小,给老子吱个声!”
整个班级肩膀头子同时一缩,异口同声:“小小小!”
佩珩收回踩在凳子上的叫,冲班长招呼:“李琳,去跟老班回话!”
班长哆哆哆地点了几下头,一溜烟消失无影踪。
“烦死了一天天的!”佩珩再次瘫倒在桌子上。
花儿抄完了数学作业,腾出手比了个赞,“爷,干得漂亮。我忍他们半天了,就等你出手料理。你这么闲要不要考虑出本书,就叫《珩氏骂人语录》?”
佩珩趴在桌子上瓮声瓮气,“不谢谢我给你提供了一个安心的临摹环境?”
花儿摇摇手指,“老子心如止水置身闹市而读书。”
“我一会跟课代表招呼一声,各科抄谁的作业就把谁跟你放一块。”
花儿瞬间成了跑气的气球,脸皱得跟擤过鼻涕卫生纸似的,扯着佩珩的衣袖摇啊晃,“别别别,您老人家光辉伟岸,堪称当代鲁迅、校园咪蒙、人民的斗士、矫情的克星……”
佩珩打掉她的手,翻了个方向养瞌睡,“假。”
只能说佩珩今天跟周公无缘,刚刚睡着,班长李琳大叫着跑回来,“完了完了!珩爷,出事了,你快去操场看看!”
佩珩抚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坐起身,“最好你能给我说出个天塌地陷的大事来,不然我就把你埋到教学楼前面那棵新栽的价值3万块钱的树根下面,让你化作春泥更护花。”
李琳喘了几口气,“真出事了,咱们班田成峰他们几个不是准备冬运会的篮球赛吗?不知怎么的,跟23班男生队起了口角,眼看着要打起来了!”
佩珩跟上李琳,顺手把外套扔给花儿,花儿披上衣服跟出去,“带路。”
操场北侧的篮球场上,两方男生都穿着单薄的运动衫,汗水浸透了青春的躯体。
人群中央,田成峰被23班男生按着肩膀架着,19班男生被隔断在外侧,推搡成一团。
佩珩走过去,扒拉开外围的男生,“闹什么闹!”
23班男生见她一个人来的,也自动让出空间。
只剩下两个按着田成峰的男生,和他们对面手插口袋面朝田成峰背对佩珩站立着的少年没有动。
佩珩皱眉,冲那两个架着田成峰的男生,“先撒开。”
背立着的少年身着鹅黄色宽松纯棉T恤,下身一条黑色宽松运动裤,微微卷曲的黑发脖颈处被汗水打湿,弯成一个个可爱的小圆圈。
少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被按着的田成峰,背影中有种君临天下的不怒自威感。
听到动静,少年缓缓回头,望向来人。
佩珩眼神一凌,乔果森?
真是冤家路窄。
精彩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