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艺术家刘力
回到宾馆，张雅琪说：“张德秋要过来。”
上一次“刀疤脸”带人打了他，因为没找到凶手，最后事情不了了之，当然我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也没了踪影。
“他在上海？”我很惊奇。
张雅琪说：“大哥做钢材生意，一年中大部分时间呆在上海。他建议我在这儿治疗，毕竟大医院的水平相对高一些。”
“你爸妈怎么安排？”
她摇摇头。“我还是不想让他们知道。”
“这样不好吧，事情太大了。”
她陷入沉思。
我建议她，“等你师哥来了再说。”
时间不长，张德秋开着奥迪A6过来，这厮西装革履，红色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说话轻声细语，彬彬有礼，斯文的一塌糊涂，与我原来见到的模样判若两人。
“一塌糊涂”说：“我已联系好医院，明天直接办住院手续。”
张雅琪眼睛有些湿润，“谢谢你，大哥。”
“这没有啥”，“一塌糊涂”说，“你知道手术前需要家人签字吗？这个字不是随便签的，需要承担风险，雅琪，我知道你有孝心，不想让家里人担心，但是这么重大的事情，万一出现意外，谁能承担起责任，所以，你必须通知家里人，否则没人敢签字。”
张雅琪思索几秒钟，“让我妈妈来吧！就说你这儿有重要的事，让她明天必须过来。”
“可以，”他看着我，“你那边的事情交代好了吗？公司的，家里的都安排一下，动手术至少要住院一个礼拜。”
“没什么好交代的，给公司打个电话就可以。”
我现在觉得这矮胖子特别可爱。
张雅琪坚决不同意，“你最好回一趟公司，当面交代比较好。”
“一塌糊涂”说:“这样最好，再说明天只是办入院手续，做几项检查，肯定动不了手术，你后天能赶来就行。”
张雅琪看着我，用毋容置疑的语气，“就这样吧。”
我好像没别的选择。
送他们俩到车子跟前，正准备跟“一塌糊涂”握手告别，手机响了，我还是握住他的手，一只肥厚的熊掌。
这个家伙如果愿意用力的话，我相信自己会骨折。
张雅琪说，“电话，你接啊！”
“按顺序来，我先送你们离开。”
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挥一挥衣袖，轻盈地飘进车里。
电话是老板打来的。
“杨未，你现在在哪？”
“上海。”
“明天能回来吗？”
“回不去，我事情没处理完。”
这句话不知惹到他哪根神经，他马上变得歇斯底里，“刘力卷货款逃跑了，你知道不？”
“不知道。”
“我本可以直接报警，考虑他是你的兵，现在征求你的意见，你看怎么办？”
“情况我不是很清楚，既然出了这样的事，我明天回去，了解事情原委后再回答您。”
“好，我等着你。”
老板摔了电话，声音震耳欲聋。
刘力是我的跟班，他的卷款私逃，无论是与公与私，我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论公，我要负领导责任，论私，大家都知道我和他关系不错，肯定以为我是幕后黑手。
在回去的火车上，我跟他通了电话，刘力说，他没多拿钱，正好跟他的工资相当。我悬着的心才放下，至少保证他不会出乱子。
其实在很久以前，刘力就有辞职的想法，私下里跟我沟通过，那时工资总是拖欠不发，我劝他等到薪水补齐了再说，未曾想公司资金紧张，工资总是拖欠，不知不觉过了一年。
这一次他跟我是不辞而别，跟老板还是有交代的，临走前留一份辞职报告，内容是家中有事无奈辞职，心中有愧疚却身不由己，城北批发部的货款抵消工资，和公司是钱货两清，双方扯平，最后祝愿段总生意兴隆，财源滚滚，万事顺心，心情舒畅。
据说中共特工钱壮飞撤离时，留给徐恩曾纸条，大致意思是你不要威胁到我家人安全，否则把你的丑事宣传出去。
老板没有徐恩曽厚道，把刘力的纸条甩到我脸上，“看看你的老朋友的杰作。”我抓起辞职报告看看，刘力的脸长得方方正正，身材也高高大大，唯独字歪歪扭扭像粪坑里的蛆虫，费了我老大劲才辨认清楚，这小子真够恶心的。
“这是赤裸裸的职务侵占，明白吗？”老板像赫鲁晓夫在联合国的表现，只差没脱下皮鞋敲桌子，“我要报警，要诉诸法院，让他身败名裂，让他把贪污公司的钱全部吐出来，再把牢底坐穿。销售部的每个人都彻底清查，凡是贪污公司财产、挪用公司货款的，都不得好死。”
他讲话时唾液如窗外春雨，飞花四溅，我必须不断地从桌上提取抽纸，将脸上的雨水抹掉。
“你们现在去他家，把钱要回来。”老板说。
我看看表已到下班时间，以为他说梦话，没理睬他，“曹元霸”也没出声。
“曹立新，你知道刘力的住址不？”
“曹元霸”说：“杨经理应该知道，他们俩关系那么好。”
老板把脸转向我，“你知道？”
“不知道，” 我马上反击，“老曹，我们俩的关系也不错，我和你一起打过麻将，洗过桑拿，找过小姐，还经常在一起喝酒，但是我不知道你家在哪？”
“曹元霸”的脸马上像烤熟的茄子。
曹立新，我日你先人。
老板说:“很简单，入职表上有他的家庭地址，你们俩，跟他们一起去一趟刘力的家。”
我很惊奇：“为什么我去，不是有人专门负责这一块吗？”
他盯着我的眼睛看，“因为你有责任。”
会议室外有四个年轻人，一看就是社会有志青年，站没有站样，坐没有坐相，出口都是脏话，看人不用正眼，都是白眼珠。老板是干房地产出身，强拆强建养一帮打手，后来散伙了，现在又临时招过来。我们六个人开两辆车，轰轰烈烈杀向北关。
刘力的家在城乡结合部，一处自己建造的房子。
一阵敲门后，一个年轻的漂亮女人打开门。她一言不发，用冷竣目光打量来人。
“刘力在家吗？”“曹元霸”问。
“在。”刘力媳妇不卑不亢，既不说请进，也不向外推人。
“曹元霸”带头冲了进去。
刘力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表情没一丝慌乱，平静如水，冷若冰霜，像早预料到这一幕。当着众人的面，把大裤头脱下，换上长裤子，然后拖鞋换成运动鞋。我心里暗暗吃惊，这家伙不是准备打架吧？
“曹元霸”问：“刘力，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吗？”
“不知道。”他装出一脸懵逼的样子。
“你是小偷，偷了公司的钱。”
“你们是强盗，抢了我们的血汗钱。”
一个下巴长痦子的青年，模样像电影《林海雪原》中的一撮毛，上前左手抓他的衣领，右拳在他的腹部捅一下，力量不是很大，正常人肯定感觉不到疼痛。刘大侠像着了魔力，大叫一声，双手捂肚，表情痛苦地慢慢倒在地板上。
躺在地板上的刘力，不停抽搐着，好像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屋里的人全部惊呆了。
“不好了，杀人了。”刘力媳妇披头散发，歇斯底里地喊叫，从屋里冲到屋外，把外面的人都惊动了，立刻过来男男女女，把大门围得水泄不通。
“赶紧叫救护车。”一个老年男人劝道。
刘力媳妇说：“你们哪个好心人帮我叫救护车？”
一个三十多岁，戴着眼镜的家伙拨了 120 。
“曹元霸”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老太太说：“报警了吗？打电话让警察来处理。”
刘力媳妇冲进房间，拿起手机拨了一通。“110吗，有黑社会到我家打劫，把我男人打倒在地，现在这群人在我家里还没走，领头的我认识，叫曹立新，天海公司的老总，对，就是他，我不会认错。”接着给外面的人群作揖，“你们大家帮我做主，不能让这几个坏人溜掉，警察马上到。”
我们几个嫌犯只好呆着不动。
不多一会救护车赶到，下来三个医务人员把病人放上担架，抬进救护车，刘力媳妇跟着坐上去，“你们几个有种打人，就不要离开，我会找你们算账的。”
留下我们几个二货眼巴巴看着她消失在灯火阑珊处。
这两口子绝对是天仙配，一对表演天才。
没过几分钟一辆警车驶过来，下来一个警察和一个协警。几个老头老太太发挥见义勇为精神，七嘴八舌地把刘力的症状放大几倍描述一番，警察边听边记录。
“被打的人呢？”警察问。
“救护车拉走了。”老太太回答。
警察看看敞开的大门，“这房子的主人呢，都去医院了吗？”
人群鸦雀无声，没人回答。我看见刘力的父亲站在人群里，装做围观的人，立在原地不说一句话。
警察 打量我们几个人，“是你们打的人？”
“我们没打人。”“曹元霸”急忙发表声明，接着把事情经过还原一遍。
警察说：“我们不能听你一面之词，你跟我到派出所走一趟。”
“曹元霸”的脸拉的比驴脸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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